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董瑞明倏然站起身來，然后，他就直接越過了顧何止，搖搖晃晃地朝著大門走去。

    “嘎吱——”

    老舊的防盜門在開關(guān)門時，門軸都會發(fā)出細長的金屬摩擦聲。

    “董瑞明？你怎么了？靠，等等……”

    顧何止只覺得董瑞明現(xiàn)在的樣子無處不怪，回過神來之后立即緊追了過去。

    然而，短短幾秒鐘功夫，等顧何止一把推開門，他卻發(fā)現(xiàn)門外狹長的走廊里只有一片幽暗的寂靜。

    董瑞明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影。

    *

    “cao你媽——”

    “砰——”

    “個小癟三在這里發(fā)什么寶氣，耍人耍到你爺爺頭上來了！”

    “給他點顏色看看！”

    “對，揍他！”

    ……

    a市因為拆遷計劃作廢而變得越發(fā)寂寥破敗的老城區(qū)深處，巷道中傳來了男人們含混不清的咒罵與拳腳相加的沉悶打擊聲。

    原本高亢的謾罵很快就被男人怯懦痛苦的求饒聲代替，而等肥頭大耳滿臉橫rou的男人們一個一個退場后，又過了好久，戚偉才一瘸一拐，頂著滿頭血污，拖著步子踉蹌著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來。

    “狗娘養(yǎng)的*（*……%——”

    一口混合著血絲的痰液伴隨著一連串惡毒的咒罵從喉嚨里噴射而出，戚偉一邊抽著冷氣一邊搖搖晃晃地朝著老城區(qū)外踉蹌而行。

    他的視野有些模糊，臉也腫得很厲害。

    漸漸的，咒罵聲停止，戚偉在某家麻將館前駐足了片刻，臉上的憤恨一點點轉(zhuǎn)變?yōu)椴话埠涂只拧?/br>
    他其實不太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明明帶了錢，可是在麻將館里輸錢后，自己遞給賭友們的現(xiàn)金，卻在男人被煙熏得焦黃的指尖化作了顏色艷麗一看就假的紙片。

    “曹尼瑪個老別，也不嫌晦氣，用冥幣來打牌啊是把我們幾個都當(dāng)死人嗎？啊，找死吧？！”

    ……

    片刻前還笑臉相迎的男人忽然間變了臉色，當(dāng)場就直接掀了桌子。

    而戚偉本來還以為，是那個家伙出老千要搞他。

    結(jié)果，等戚偉氣呼呼掏出皮夾里的剩余現(xiàn)金之后，他才無比震驚地發(fā)現(xiàn)，不久前還躲在房間里翻來覆去點了無數(shù)遍的“毛爺爺”，如今再仔細一看，分明就是一摞印刷粗糙的“天地銀行”錢。

    戚偉人都傻了。

    想到是自己賭了一夜暈暈乎乎回家時候才撿到的皮夾，最后就連戚偉自己也變得不太確定了……

    自己早上看到的那些錢，真的是貨真價實的人民幣嗎？

    可，可是自己撿到的錢包明明就是董瑞明的錢包??？這破小子在自己錢包里放那么多紙錢干什么？

    也不是不覺得詭異，只是在感覺詭異的同時，戚偉已經(jīng)被人拖到了后巷一頓好打。

    最糟糕的是，因為這件事情，原本堆在他身上的債務(wù)又網(wǎng)上竄了一大截——而且，已經(jīng)有人給了他最后通牒，再不還錢，他可能真的就要被送到緬北那邊當(dāng)“豬仔”還錢了。

    想到這里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戚偉，也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正在面臨最真切的危機。

    無奈之下，戚偉掏出手機，顫顫巍巍給表弟董瑞明打了個電話。好歹這事多少也與他有關(guān)，戚偉想著，威逼利誘也好，坑蒙拐騙也罷，無論如何，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從身邊的人身上搞點錢才行……

    然而，電話接通之后，那頭卻是冰冷又生硬的電子音。

    那頭說，戚偉撥打的號碼已注銷。

    “艸——”

    戚偉簡直要氣笑了。

    前幾天他還在用這個號碼打電話給董瑞明好讓這家伙來應(yīng)付小琪，今天就系統(tǒng)錯誤說什么號碼注銷……

    這是當(dāng)人傻嗎？

    罵罵咧咧中，戚偉頂著一張腫成豬頭的臉，一腳深一腳淺地朝著出租屋走去。

    回到家之后，戚偉發(fā)現(xiàn)整個1401號房一片寂靜，簡直安靜得像是墳場一樣。

    “人呢？”

    戚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確定所有房間都沒有人之后，他不由嘀咕了一句。

    然后，他眼睛咕嚕嚕轉(zhuǎn)了一圈，一些糟糕的心思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他作為二房東，從房東阿姨那里把房子租下來的時候，偷偷把所有人的鑰匙，都額外多配了一套。

    因為是來租房子的人都是熟人，因此那些人都沒有提出換鎖生命的。

    戚偉本來配鑰匙也就是想著有備無患，這時候他卻覺得自己實在是有先見之明——跟他戚偉不一樣，房子里其他幾個人日子過得可比他寬裕多了，他從那幾個人那里搞點錢來應(yīng)急，也不算過分。

    就這么想著，戚偉躡手躡腳地拿出了鑰匙，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檢查”了起來。

    然而，出師不利，最開始檢查的兩個房間，也就是喬良和董瑞明的，戚偉只能說是一無所獲。

    喬良也好，董瑞明也罷，平時瞅著光鮮亮麗，可戚偉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這兩人都是窮困潦倒，看著光鮮亮麗仔細一看，一房間家當(dāng)里半個值錢玩意都沒有。

    戚偉一張臉瞬間拉得老長。

    懷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戚偉一點點推開了顧何止的房間門。

    “嘶——艸，好冷?！?/br>
    進去的一瞬間，戚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

    顧何止的房間明明也不背陰，可是房間卻像是冰窖一般，又暗，又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邊想著，戚偉一邊強忍著空氣中那股難以形容的陰冷，在房間里轉(zhuǎn)了好幾圈。

    乍一看，顧何止的東西少得可憐，可沒過多久，戚偉就熟門熟路地從顧何止的床底下，拖出了一個帶密碼鎖的箱子。

    用鐵絲捅了捅，密碼鎖應(yīng)聲而開，打開一看，里頭一大堆連包裝盒都沒有拆的奢侈品瞬間讓戚偉喜不自勝。

    “哈，我就知道。”

    戚偉直勾勾盯著箱子里的東西，臉上的肌rou有些痙攣似的跳動著。

    顧何止一定想不到，在他剛剛搬進來時，戚偉其實就已經(jīng)盯著他了。

    每隔幾天，顧何止就會收到快遞。

    快遞的大小五花八門，唯一不變的是每次收到東西后顧何止強忍著煩躁和厭惡的臉。

    后來，戚偉就在垃圾桶里撿到了好幾樣?xùn)|西——就跟此刻箱子里堆積如山的東西一樣，他撿到的也都是外面塑封都沒有打開過的奢侈品。

    表，珠寶，首飾……

    本來戚偉也沒抱多大希望，結(jié)果送到二手店才發(fā)現(xiàn)，那些東西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戚偉當(dāng)時差點沒有把嘴笑歪。

    只可惜，沒過多久他就莫名其妙出了一次車禍，要不是運氣好被人拉了一把，差點直接當(dāng)場殞命。不過即便是那樣，戚偉頭上臉上也縫了好幾針。等他再回到1401時，顧何止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看著他的眼神很怪，收到那些“禮物”后，也沒有再丟過垃圾桶。

    戚偉痛心不已。

    不過從那之后，戚偉心里便已經(jīng)記下了這件事。

    “本來你也用不上……還不如借我用一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戚偉貪婪地將手探向了箱子里的東西，嘴里念念有詞。

    他知道這些東西其實都是顧何止的追求者送的，而且，顧何止應(yīng)該還挺討厭那人的。

    之前買二手時，他曾經(jīng)從包裝里拆出過那人寫給顧何止的情書。

    當(dāng)時他捏著信紙，瞅著那上面暗紅色的字跡差點沒有把大牙笑掉——都這年頭了，竟然還真的有人用寫情書這種老土的方式追人。

    最好笑的是情書上的那些字句，也是前言不搭后語的。

    【我喜歡你，阿止。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歡你?！?/br>
    【你一定不會相信的，但我是為了你才會誕生于這個世界的，我的一切都是為了阿止而準備的?！?/br>
    【阿止就是我的神靈，我的主人，我的世界?！?/br>
    【所以哪怕是討厭也可以，只要阿止還存在我就覺得幸福?！?/br>
    【我今天又看到你去喂流浪狗了，我好羨慕它啊，真的好羨慕。為什么我不是狗，而是人類呢？如果我只是一條粘人的狗的話，像是阿止這樣心軟又溫柔的人，應(yīng)該會勉強能容忍我吧？

    對不起，阿止，我不是有意要殺了它的，我只是太羨慕了，所以才一個不小心就剝掉了它的皮。要是我能假裝成小狗的話，阿止能不能夠多看我一眼呢?！?/br>
    【我不想發(fā)瘋的，阿止。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的身體。好喜歡阿止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想把阿止就這樣吃掉。不過那樣你會不高興吧?！?/br>
    【要不就讓阿止把我吃掉好了?！?/br>
    【要是能夠在阿止的身體里，哪怕只是停留一小會兒，那也是天堂一般的恩賜了吧？但一想到被你吞咽時我已經(jīng)沒有意識，我又會控制不住地嫉妒起變成rou塊的自己了?！?/br>
    【阿止，傳說中奚山龍神的雙頭龍身，就是龍神與龍妃在漫長歲月中從兩個單獨個體逐漸化為同一神軀之后的樣子。去參觀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很可怕，我卻羨慕得不得了。我好想跟他們一樣，能夠跟你永遠縫合在一起。哈哈，看到這里你一定覺得很惡心吧，不過沒關(guān)系，我不會那么做的。畢竟我這么卑劣低賤的生物，怎么配得上與你血rou相融呢？】

    ……

    說是情書，可在戚偉看來這人完全就是個神經(jīng)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顧何止根本不會拆包裝，所以每一封信都寫得格外瘋癲，內(nèi)里充斥著令人驚掉下巴的各種幻想與囈語。

    即便是帶著看笑話的心情翻看那些信，偶爾也會因為某些句子而感到惡心。

    當(dāng)然，就算是再惡心的變態(tài)，戚偉也不會嫌棄那人送給顧何止的貴價禮物。特別是那些表，只要能成功脫手，不僅不用擔(dān)心還錢，手頭還能剩下一大筆……

    然而，正當(dāng)戚偉懷里揣著一大包東西準備往外走時候，門外卻傳來了清晰的開門聲和腳步聲。

    他媽的剛好就是這個時候，有人回來了。

    “砰砰砰——”

    然后是敲門聲。

    “董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