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見傾心
14 七歲的李世緋穿著黑色長褲,黑色短袖上衣,臉上沒有同齡小孩的稚氣,不僅如此,她臉上和身上全是傷痕。 當(dāng)自己恍神之際,一雙長腿便掃來,嬌小的身子高高飛起,直接撞上后頭的大樹,她像個破布袋靠著樹干癱倒。 李世緋抱著疼痛的腹部,還沒起身,就先聽到一聲冷笑。 她咬著牙,惡瞪站在面前的少年。 少年長了一張異國臉孔,金發(fā)褐眸,五官高挺立體,但看見倒地的她,那雙眼里沒有憐惜只有嘲諷。 「李世緋,把你掉滿地的自尊拾起,連我都要懷疑眼前的人是『李氏』的繼承人嗎?」 該死的雷恩霍夫曼—— 內(nèi)心憤怒多強烈,難堪就有多大。 李世緋看著蹲在雷恩背后一排模樣好看,此時表情卻同樣無奈的少年們。 在這群人里面,雷恩實力就是特別出眾,她也知道,她知道,知道,但是—— 不知道哪擠出來的力氣,李世緋撐起發(fā)軟的雙腿,朝少年衝過去。 一小時后。 李世緋躺在草皮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忽然一個腦袋擋住她望著天空的視線,是她的親弟弟——李世陽。 「滾開?!顾龥]好氣的瞪眼。 「雷恩叫我拿藥來給你?!估钍狸柣沃稚系拇?。 想起一小時前讓她輸?shù)梦弩w投地,連起身力氣都沒有的兇手,李世緋就不想接受對方的好意。 「唉呀,賭氣傷也不會好嘛?!垢杏X老姊脾氣又要炸開,李世陽把藥袋放在一旁,「我放這喔,你記得要擦。」然后就一溜煙跑走。 當(dāng)?shù)K事的人離開,李世緋重新將目光轉(zhuǎn)回天空。 不是她不想擦藥,而是全身都痛得像被拆卸過,她哪有力氣上藥,而且這個家族的所有人根本不會有那一分細(xì)心去察覺到這件事,大家總是獨斷獨行,唯我獨尊,細(xì)心溫柔什么的跟這種環(huán)境擦不上邊。 只有不斷的打斗,輸贏,血淚。 人本來就是這樣活著的嗎? 又躺在草地上一段時間后,李世緋才痛苦的爬起身,拿起藥袋。 她真懷疑自己有贏雷恩的一天嗎?那個內(nèi)心跟外表都像魔鬼一樣的傢伙。 沿著房子周圍的圍墻走,李世緋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就像受傷回巢的狼。當(dāng)她走到一個有小破洞的墻邊時,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材是可以鑽出去的,一股想逃跑的衝動令她扔掉藥袋,跪下雙腿,往破墻底下的泥土開始挖掘。她不顧指甲被掀開的疼痛,像隻野狗使力的挖著土,然后終于挖出一個自己身材能夠出去的大小。 李世緋想也不想就鑽出地洞。 待在那個華麗的牢籠久了,久到她根本不曉得外面是什么樣子。 她再也不是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而是青草的氣味,她能看見滿山滿谷的野花綻放著,看見飛在遠(yuǎn)處的老鷹。她忍不住咧開微笑,張開雙手,朝著山下奔跑。 突然,一個不小心,她沒注意到隆起的泥石,整個人向前撲倒,開始往山下滾去,一路上尖銳的石頭不斷摩擦著她原本的傷處,但卻無力阻止墜落的身軀,她內(nèi)心害怕頭會撞上一塊石頭,那就真的回天乏術(shù)了。就在她祈求著上蒼時,突然她感覺身體撞上一堵不似石頭,而是柔中帶硬的東西,還聽見一聲痛苦的悶哼聲。 她停下來了。 李世緋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壓在一個男孩的身上。是因為撞上他自己才停下的。 這個人是普通人,和長年鍛鍊的自己不一樣,這一撞很可能都有內(nèi)傷。 顧不得自己渾身是血,李世緋焦急的爬開,正要詢問他還好嗎,男孩卻陡然睜開眼,那雙異?;鹆恋难圩⒁曋?,一瞬間的恍神,被對方劫走先開口的機會。 「你沒事吧?」 李世緋莫名震撼。 這是自己出生至今,首次聽到的關(guān)心。 佯裝僵硬的外表底層,是有處被層層包裹住的柔軟,男孩的一席話,彷彿朝著她的軟處重?fù)簟?/br> 李世緋愣然望著他,眼眶不自覺變得濕熱。 「很痛嗎?」看見她哭,男孩急著起身,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替她輕輕擦著眼淚。 這時男孩才發(fā)現(xiàn),女孩全身上下都是傷痕瘀青。 「你流血了!」男孩左右張望,然后望定她失神的眼,「你爸爸mama呢?」 李世緋答不出來。 以為她是嚇傻,男孩突然放開她,轉(zhuǎn)身下山。 他走了…… 說不出內(nèi)心涌上的空虛感是什么。李世緋低頭望著充滿著淤泥與血漬的自己,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根本就像隻野狼,她是怪獸,不是人類。 撐起顫抖的膝蓋,她抬起頭,已經(jīng)看不見山頂上的別墅,但知道房子就在那里。 她一步一步,緩慢的上山。 「喂!你要去哪里?」男孩的聲音又重新出現(xiàn),李世緋驚訝的回頭,發(fā)現(xiàn)男孩手上多出一包東西,他喘著氣跑到李世緋面前。 「等、等一下……」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速度跑來,男孩喘得不行,手卻拉著李世緋。 李世緋驚訝看著兩人相握的地方。平時碰上自己的人,只會想著下一秒該怎么將她甩出去,第一次有人這么抓著她不放。 「等一下哦。」男孩打開拿來的包包,將里面的ok蹦拿出來,撕下一片先是貼在她臉頰上,然后表情認(rèn)真地對她說:「奶奶說女生的臉很重要?!?/br> 接著,男孩將ok蹦貼在她身上所有的傷口處,她簡直就像個行走的ok蹦人行臺。 畢竟她身上沒有一處是沒有傷痕的。 「好了?!鼓泻⒑軡M意自己的杰作,接著,李世緋的肚子又穿出飢餓聲。 他驚訝地看著她,然后熱情的提議。 「你來我家吃飯吧!」 李世緋疑惑的看著他。 男孩牽起她的手,將她帶下山,順便撿起一旁扔掉的補蟲網(wǎng),原來他剛是來抓蝴蝶的。 明知道不能離開房子太久,但男孩的溫暖就像一道光束,她深深被吸引著,無法抵抗。 李世緋被男孩帶到山中央一處小木屋,男孩和一名奶奶住在這,奶奶看見她身上的ok蹦很是驚訝,發(fā)現(xiàn)她不愿意開口時,只是溫暖的提供好喝的濃湯及菜飯。 「貴海,你的衣服借meimei換好嗎?」 馬貴海聽從奶奶的話,帶著李世緋到浴室前,然后將自己的衣服交給她。 「你身上很臟,最好洗乾凈重新擦藥。」 李世緋呆呆捧著衣服。 「你不會自己洗澡嗎?」馬貴海想起家里年幼的meimei,自然將她們兩人聯(lián)想在一塊,他咧開一抹笑,親切的牽著李世緋進(jìn)去。 他幫助李世緋脫下衣服褲子,然后舀起水,往她身上淋。 他在手上擠出洗發(fā)乳,小心地替她洗發(fā)。 背對著馬貴海,李世緋像個木頭人般,安靜乖巧的任由他替自己洗掉頭上污泥。她從沒有被其他人這般小心翼翼地對待過,甚至沒有牽過任何人的手,更沒有人會為她上藥。 當(dāng)熱水從頭上淋下時,伴隨著水,眼淚再次斷線的掉落。她沒有哭出聲,因為習(xí)慣安靜地落淚。 哭聲代表著軟弱,所以她不哭。但眼淚卻因為男孩的溫柔而止不住。 他替她洗好澡,替她換上乾凈的衣物,重新擦過藥,帶著她躺上柔軟的床,儘管這里并不高級也不大,卻很溫馨充滿著溫暖。 他們一起躺上床,男孩握住她的手,純真的笑容揚在嘴角。 「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世緋還是沒有開口,雙眸卻緊緊望視著他。 「我叫馬貴海,你喜歡蝴蝶嗎?我們明天一起去抓蝴蝶好不好?」疲勞侵襲著男孩,他一邊說,一邊閉上了眼,「我們一起去……我會一直陪你……」 就在男孩睡著時,李世緋眼眶滑落一滴淚,吸附在枕頭里。 「好?!?/br> 凌晨時分,未睡的李世緋抽回躺在男孩掌心中的手,她深深望著男孩,然后忍痛離開床舖,無聲無息地離開小木屋。 她沒有回頭,而是一心一意望著山上,面對冷冽的山風(fēng),彷彿就像逐漸透涼的內(nèi)心,被男孩煨燙的溫度逐漸消失。 她多想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逃離家里,但這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長的路,她的腦里一直無法忘記男孩的臉和眼,就這樣,她終于走到圍墻附近。李世陽人坐在圍墻上,看見她的人影,他迅速跳下圍墻,激動的跑向她。 「你去哪了?老師很生氣你沒有在時間內(nèi)回房!」 李世緋不語,沉默的掠過弟弟。 「你還擅自跑到外面去,你不怕老師——」李世陽話一頓,因為他看見手持著長鞭,站在圍墻前的男人,李世緋也瞧見了。 看見那條令人生畏的鞭子,她也不禁瑟縮。 「李世緋,已經(jīng)過了夜禁時間,你去哪了?!?/br> 想起男孩的臉,李世緋迎向老師的臉,「我躺在山下的樹下,不小心就過了時間,真的很抱歉?!?/br> 「進(jìn)去,明早九點自己到懲罰室?!?/br> 「是?!估钍谰p和李世陽低著頭,快速走回別墅。 李世緋看著眼前高聳而華麗的房子,想起過往在懲罰室的回憶,身上的傷口又開始撕裂般的痛起。 距離那天又過去好幾日,李世緋背上多出幾條鞭痕,因為過度的疼痛她在懲罰的過程中昏厥過去,這才停止對她的處罰。 睜開眼時,她看見站在床邊的雷恩和李世陽,雖然平時為對手,但大家身處于這樣的環(huán)境,也有著戰(zhàn)友般惺惺相惜的感情。 「你那天到底去哪了呀?你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樣了耶?!估钍狸柨兄O果,在休息時間好奇的問著。 李世緋沒有回答,如果被知道自己和普通人有接觸,天曉得他們會做什么。 雷恩突然來到她身旁,將一袋黑色束口袋扔到她腳邊。 李世緋狐疑的盯著雷恩。 「去二樓看看。」 「什么意思?」 「二樓,鋼琴室左邊的窗戶?!估锥髡Z焉不詳?shù)恼f完就走了。 李世陽疑惑的啃著蘋果,「有什么東西嗎?」 李世緋拿起束口袋,摸出袋子里面裝的東西,她隻身來到雷恩講的位置,將望遠(yuǎn)鏡從袋中拿出,沒什么期待的網(wǎng)窗外望去,除了一望無際的山野,什么也—— 握住望遠(yuǎn)鏡的小手忽然一緊。 她渾身僵硬,隔了許久才放下。 「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爬上來?!估锥髡驹陂T邊說。 李世緋震驚的回頭,眼底有恐懼。 「我沒告訴老師?!?/br> 聽到這她才松一口氣。 「為什么要告訴我?」 雷恩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語氣平板的冷笑,「我只是很好奇,他會撐多久。」 原來雷恩早就發(fā)現(xiàn)她消失的那晚是和馬貴海在一起,也是,他本來就聰明過人,從一些蛛絲馬跡就能發(fā)現(xiàn)真相。 李世緋重新用望遠(yuǎn)鏡注視著那個拿著蟲網(wǎng),坐在樹下的男孩,她咬著下唇,忍住差點就崩盤的哭聲。 原來這就是有人惦記的感覺嗎…… 春去秋來。 又隔了好多年,李世緋也已經(jīng)長大成人,馬貴海在那之后每年的暑假都會出現(xiàn)在那棵樹下,她在長大,而他亦是。觀察著他身型的變化,是李世緋一個極大的樂趣。 但直到十三歲那年以后,李世緋就再也沒見過馬貴海,因為她已經(jīng)離開山上,回到原本李氏的家里。 她不知道馬貴海還有沒有上山,因為接下來她就被派到雷恩位于南歐的家族,替他做盡著一堆無恥又麻煩的工作。 終于,當(dāng)?shù)弥梢噪x開南歐的那一天,她開心地立即著手準(zhǔn)備收拾行李。 「世緋姐,你要走了喔?」吳軟軟經(jīng)過李世緋房間時,發(fā)現(xiàn)她的房門居然是敞開的,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房內(nèi)的東西都被收拾乾凈了。 「我要離開義大利!」 「咦?」吳軟軟雙眼發(fā)亮,充滿興趣的黏上去,「那你打算去哪?」 「臺灣?!?/br> 是家鄉(xiāng)!吳軟軟歡呼。 「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估钍谰p想也不想。 這個家里的人有夠愛拒絕人。 吳軟軟不服的低喊,「為什么我不行?」 「你的護(hù)照在雷恩手上吧,他絕對不會交出來。」李世緋塞進(jìn)最后一件衣服,回頭盯著吳軟軟想抗議的表情,微微挑眉,「我今晚九點的飛機,在那之前你拿得到護(hù)照,我就帶你一起走?!?/br> 「ya!」吳軟軟高興的大叫,立即衝出門,找雷恩討自己的護(hù)照去了。 當(dāng)她一走,李世緋便冷笑。 她敢肯定,吳軟軟絕對會失敗。 戴上墨鏡,拖著行李箱,她揚起自己高傲的下巴,走在如同皇宮一般的莊園里,腳下踩著華麗的磁磚,路過的人們都對著她彎下腰。就在走過敞開的會議室時,她看見里面坐滿高大的歐洲人,還有唯一一個像隻猴子般又跳又叫的吳軟軟,接下來,果不其然她聽見雷恩毫不猶豫的冰冷回應(yīng)。 「不行。」 然后,她毫不猶豫獨自搭上離開莊園的轎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