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王德昭……？」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殿下還記得，這還真是……」話說到一半，猛然停下。

    柳韶庭雙眼流下大量淚水，直往對方靠近。

    「王大哥，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呃！」視線一晃，身體順勢往對方攤。

    「三少奶奶！」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對方喊了這一句，隨后就暈了過去。

    「王大哥，你整天陪著我，不會覺得無聊嗎？」

    「殿下不愿意屬下陪嗎？」

    「不是，但是……你曾說過想上戰(zhàn)場報效國家，如今卻在這里陪我讀書寫字，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看著那雙天真無邪的雙眼，成年男子的臉逐漸扭曲。

    「唔……好痛！」

    想轉(zhuǎn)頭翻身，就感到自己后頸傳來刺痛，柳韶庭緩緩睜眼，這里是楊家的房間。

    他想不起來是怎么回房間的，但是那張熟悉的臉卻還在腦海里。

    扣扣！

    「少奶奶，您醒了嗎？何大夫來診治了。」門外傳來阿財?shù)穆曇簟?/br>
    「進來吧！」他緩緩坐起身，揉揉自己的脖子解痛。

    何大夫提著藥箱走進，稍微行了禮，邊開始把脈診治。

    「少奶奶，你沒事吧？」跟在后面的阿財開口問，一旁的鈴兒面無表情看著他，但眼神里透露出一些擔心。

    「我沒事，大概是一時貧血頭暈?！沽赝バΦ?。

    「可我聽說你得怪病，身上長了紅紅腫腫的小rou塊?！拱⒇斨倍⒅牟弊樱瑓s什么異狀也沒看到。

    「這……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在方家就有發(fā)作過，大夫也來看過，但都沒說是什么原因，也不痛不癢，只感覺發(fā)腫而已。誰知道剛好發(fā)作，便將計就計。如此應該能撐到方小姐來此?！沽赝ジ械叫疫\笑著。

    聽到他這么說，何大夫笑了聲。

    「目前看來，身體的確沒什么大礙，但還是多注意為好，尤其是飲食。那藥要準時喝，別耽擱了?！顾屸弮喊阉幎松蟻恚约菏帐巴晁幭渚碗x開了。

    「阿財，你怎么在這里？三少爺回來了嗎？」喝完藥后，看向已經(jīng)拿起放在門邊的掃帚，走到中庭掃地的人。

    「少爺又逃走了。」阿財嘆氣道，「原本到文先生家好聲好氣的請，沒想到少爺卻搶先翻墻逃走，管家吩咐讓我先回來，自己帶人去追了。」

    「這樣阿……」柳韶庭將桌上的瓜子拿到一旁的石椅上，邊嗑邊看著庭中景色，「這院子挺不錯的，就是安靜了些?！?/br>
    「當然安靜，伺候的人都被管家?guī)フ疑贍?，原本也是有安排幾個侍女，但秦媽怕人多口雜，便都遣了出去，目前這院子的只有我、鈴兒和秋兒負責，還有王侍衛(wèi)?！拱⒇敯庵种刚f到，柳韶庭愣了愣。

    「王侍衛(wèi)……就是代替三少爺拜堂成親的那位？他是什么時候成為楊家的侍衛(wèi)？」

    阿財歪著頭想，「五年前吧？他是少爺帶回來的，據(jù)說是走了幾年的江湖，流落到港口去搬貨賺旅費。少爺看他有點身手，就將他帶回來當侍衛(wèi)。」

    「江湖嗎？」

    「別被他下巴的傷痕嚇著，其實他人隨和、會武功也有酒量，間來無事也會跟我們一起做粗活，大家也就沒去追究。怎了？你見過他嗎？」阿財熱烈介紹，好奇地看向人。

    柳韶庭低頭不語，默默嗑著瓜子。

    「阿財！廚房沒水，你去挑幾桶水……」

    音量有些大的女聲從遠方叫喊，一名侍女匆匆走來，卻在看到柳韶庭后猛然禁聲，似乎沒料到會見柳韶庭，愣在原地沒動。

    「過來阿，少奶奶人很好，不會罵你的。少奶奶，她就是秋兒?！拱⒇敵藷峤j的招手并擔保，柳韶庭有些失笑。

    「見過三少奶奶?！骨飪河行暸さ淖邅硇卸Y。

    「嗯。」柳韶庭點點頭，這姑娘感覺大手大腳的，但長得也挺標緻的，就是有些稚氣，「你叫秋兒？今年幾歲了？」

    「我……」

    「少奶奶，她比我大一歲，今年也有十八了吧？」阿財不確定的開口。

    「你少亂說，我才十七，大你六個月而已！」秋兒大聲的糾正阿財，隨后似乎知道失態(tài)，又立刻低下頭不敢多話。

    「你來楊家多久了？」柳韶庭繼續(xù)問。

    「秋兒跟我一樣，從小就在楊家工作，她一直都待在廚房當良嫂的幫手！」阿財再度插話，柳韶庭有些無言。

    「阿財，你去挑水吧！」

    阿財愣了下，隨后拍拍自己的后腦，「喔，對不起阿，我這愛插話的毛病老是改不了，實在抱歉。我立刻去廚房幫忙挑水?！棺猿靶α藥茁?，興匆匆跑走。

    柳韶庭無奈搖搖頭，隨后看向也想一同離開卻不敢動作的秋兒，「別怕，我只是想問些事罷了?！?/br>
    「三少奶奶請說。」

    「方才阿財說，你怕我罵你，為何？」柳韶庭問，這讓秋兒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三少奶奶恕罪，昨夜奴婢不是真心那樣說的?！?/br>
    柳韶庭挑了挑眉，「不是真心？那是有意囉？」

    「不！」秋兒抬起驚慌的面孔，「奴婢…奴婢只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才會隨口胡言……」

    「隨口胡言就能說出一個大陰謀？你這隨口也太順了吧？真不是深思熟慮過后才說的嗎？」柳韶庭喝了口茶水。

    「這……」秋兒被恐懼壓得一臉蒼白，雙手指緊張得互繞。

    「雖說我不是真正的三少奶奶，但如今名份卻是實際壓在我身上，目前三少爺不在、二夫人臥病在床，自是由我做主。你若不說，我便將你賣給人口販子?！顾f著就將茶碗輕扣在石椅上，秋兒嚇得伏地。

    「三少奶奶息怒！奴婢確實是有心這樣說，但那不是針對您……」

    「抬起頭說。」柳韶庭拿起瓜子繼續(xù)嗑，「既不是針對我的，那就是針對方小姐，你喜歡三少爺嗎？」

    「不是，奴婢是仰慕少爺，但絕無兒女私情，是……」秋兒連忙否認，隨后猶豫會兒，「奴婢自從知道少爺與方家的婚約后，就曾打聽過方小姐的為人。聽說她為人傲慢、對下人苛刻，奴婢擔心她進門會怠慢二夫人、與少爺不合，更擔心她會苛待我們這些下人。即使知道您是代嫁，但最終還是會將方小姐娶進門，所以奴婢想著，若把事情再鬧大些，或許老爺就會退婚……」

    「把事情鬧大，也包括三少爺逃婚一事？」

    「您怎么知道？！」秋兒大驚，柳韶庭輕笑不語，她驚覺自己被套了話，更是慌張的低下頭。

    「好了，你去忙吧。」他說，拿起掌中的瓜子繼續(xù)嗑。

    「……咦？」秋兒頓時回不了神，「您…您不處罰奴婢嗎？」

    柳韶庭困惑的眨了眨眼，「你已把實情說出，我為何還要處罰你？再說了，你是忠心為主，才會違抗秦媽的命令。只不過還有更好的法子，你只是用錯方法才會露餡?！?/br>
    「更好的法子？」秋兒困惑看著露出笑容的柳韶庭。

    「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只需將【新娘是男人】這點散播出去便行，這樣外人便會不斷猜忌方家的用意。楊老爺好面子，這點無論如何都不被允許，肯定退婚。至于要怎么散播而不被追查到你，依你的聰明才智，應該可以做到才是。」

    昨晚如此失控的情況，秋兒只是呼喊個三言兩語，就把其他下人的不安都帶動起來，可見這侍女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但程度到哪，他還不能確定。

    秋兒恍然大悟般，卻在思考過后搖頭，「老爺?shù)拇_好面子，這會牽連到秦媽，更有可能會傷害到二夫人的健康……」

    「不錯，你很聰明?！沽赝ビ行┮馔?，隨后一笑，「對于一個下人來說，聰明才智只是其次，忠心不二才是最值得的價值，你只需要多加深思熟慮，便能保全梅院的安穩(wěn)，將來你便是梅院的守護者?！?/br>
    「守護者……」柳韶庭的話語，大大打動秋兒的思緒，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聽到這些話，她感到有些飄飄然。

    「不過，難得我抓到你的把柄，不用也可惜?！沽赝⒐献託し呕乇P子上，拍了拍手看著人笑，「這樣，你幫我辦件事，就當作是處罰吧?！?/br>
    看著對方笑容滿面、和藹可親的樣子，秋兒只感覺心底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