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撐起一片天
小夜真的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 她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出生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只有一個整天到晚都在打工,也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她的哥哥。 因此小夜從小就獨立,我也沒什么在她身上cao心。 她有一次跟我說,自己其實也曾想像過,假如她有一個mama,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 即使沒有明講,我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小夜對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有所嚮往的,我為此感到抱歉,卻又無能為力,那個混蛋父親至今躲到哪里去逃債,是死是活,我也不曉得。 不管我肩上扛著多么沉的重?fù)?dān),那時的我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小鬼頭,并不能支撐的起全世界。 我上高中的時候,小夜到了讀幼稚園的年紀(jì),于是我荒廢課業(yè),每天早出晚歸,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夠支付她的學(xué)費,給她一個好的環(huán)境讀書。 在沒有打工的時候偶爾會有一些比較親近的叔叔、阿姨來給我生活費,他們勸我回去好好上學(xué),過一個孩子該有的生活,然而我總是笑而不語。 說累是真的,在學(xué)校的時間幾乎都在補(bǔ)眠,沒幾個關(guān)係好的朋友,老師們也對我視而不見……在他們的眼里,我大概就只是個整天惹事生非的不良吧,能不和我沾染上關(guān)係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問,那種目光我習(xí)慣了,這發(fā)生在我周遭的一切都猶如呼吸空氣般自然,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我自認(rèn)為和別人沒什么區(qū)別。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到了高三,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大概就是從這里開始的吧。 那天和平常一樣,我張羅完畢家里的一切,趕在八點前把小夜送到幼稚園,然后再繞去學(xué)校準(zhǔn)備上學(xué)。不料,父親去過的錢莊找上門來了,他們問我那個混蛋在哪里,「不知道」顯然不是他們樂于聽到的答案,所以我被痛毆了一頓,赤手空拳的我根本無力還手。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承受皮rou之痛的我被打倒在地,其中一個戴黑色口罩的男人從他的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刀,慢慢走近蜷縮在墻邊的我。 「這是對你的一個忠告,下次我們再來的時候,我希望聽到的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屁話,你最好把你爸的蹤跡給我挖出來,就算挖遍了全世界,也要把他的尸骨給我找出來?!?/br> 我雙眼朦朧的看著他將刀口朝向我,一眨眼的功夫,我只感覺到一陣冰涼,臉頰好像有什么在流淌著。 身體無法動彈,每吸一口氣,全身上下的細(xì)胞都在哀嚎,我瞇著眼,看不大清楚。男人臨走前,只扔給我一句:「下次見了?!贡泐I(lǐng)著他的跟班們坐上車,消失在巷口的盡頭。 我側(cè)臥在人煙稀少的巷子里,試著移動身軀,翻了個身,呈大字形躺著,望向順著兩邊漆成乳白色斑駁水泥墻延伸出去的天空,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小到……似乎什么也不是。一直以來我都是在為了什么而奔波?又是為了什么要這樣被人修理?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一個平凡的生活竟也成了奢望。 也許老天爺就是這樣不公平吧。 我自嘲一笑,吃力的支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抬手輕碰臉上早已乾涸的血珠,心中五味雜陳。 后來,我又在附近晃了幾圈,買來白色膠布剪碎成幾塊,貼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上。 直到我用掉最后一塊膠布時,才發(fā)現(xiàn)完全不夠貼,這副狼狽的模樣似乎也無處可去,只好……回學(xué)校睡覺去了。 這一刻我才體會到,原來真正的無依無靠是這種感覺。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我收起混亂的心思拐著腳走到學(xué)校后門口,熟練的蹬上圍墻翻了進(jìn)去,走到??拼髽呛蠓降目盏?,癱倒在草叢堆里。身心俱疲啊……莫名的疲倦朝我席捲而來,我抵擋不住這令我發(fā)昏的睏意,連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是被吵醒的。 「……學(xué)長,你還活著吧?」 「學(xué)長,醒醒!」 我被某個不知名的力道大力搖晃著,沒搞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改銢]事吧?」頭頂上方傳來這么一聲呼喚,我不大情愿的睜開眼眸,撐起痠痛無比的身體,環(huán)視四周確認(rèn)自己還在草叢堆里,之后才將視線定在聲音的主人身上。 對方是一個女孩子。她剪了一顆看起來很呆的鮑魚頭,瓜子臉,長得還算清秀,一副乖乖牌的模樣。 我不認(rèn)為現(xiàn)在這個時間會有人跑來這片空地,她是誰? 出自于好奇心,我瞥了一眼她胸口上方繡的學(xué)號顏色,藍(lán)的,是一年級的。 「你是……?」 「就只是一個蹺課的學(xué)生?!顾辉诤醯穆柤纾犷^看向我,又問了一遍:「你沒事吧?」 我不是很擅長應(yīng)付這種陌生人的關(guān)心,心想敷衍過去就算了,所以我跟她說,這是和別的高中生打架來的,不要緊。 原以為這樣說她就不會再過問,沒想到她眉頭一皺,以質(zhì)疑的口氣道:「這看起來不像一般的高中生打架吧,難道說高中生上學(xué)包里都裝刀的嗎?很痛吧,你真的沒事?」 「……」 女孩語畢,換我的臉色開始凝重了。 她,是第一個……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向我投射出「關(guān)心」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畢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種感覺很奇妙、很特別,雖然不知該如何用言語表達(dá),但我能感受到她那份關(guān)心并不是隨口一說,更不是出于同情。 或許……她和別人不一樣。 「蕭呈愛」。 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十八歲那一年的夏天,在我一直以來獨自堅守的世界快要面臨崩塌時,是她給我支撐起了另一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