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秦青。

    秦青欣慰地笑了，擁著葉戎崢的脖子，軟軟地，柔柔地，與他一起晃了晃。

    于是葉戎崢也在這晃蕩中露出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樂笑容。

    葉父的眼淚汩汩地流，也不知該為兒子的解脫感到開心，還是該為妻子的沉淪感到傷悲。

    葉母卻完全無法接受兒子脫離自己的掌控。她開始尖叫，像一只惡鬼撲到鏡頭前，說要殺了秦青。

    葉戎崢想要關(guān)掉視頻，卻被秦青阻止了。

    “讓她瘋吧，你就靜靜地看著，當(dāng)做訓(xùn)練好了。她發(fā)瘋其實是在折磨你，她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你痛。”秦青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葉母的小心思。

    發(fā)瘋中的葉母安靜了一秒，然后變得更為瘋癲狂躁。

    葉父抱緊她的腰，幾乎抓不住她，只好高聲呼喚保姆和助理。

    葉戎崢起初還有些不忍，想要挪開目光，被秦青對著耳朵吹了一口濃香的熱氣，便堅持住了。想要長成參天大樹為秦青擋風(fēng)遮雨，怎么能連這種程度的折磨都忍受不了？

    他默默看著母親，俊美的臉龐變得越來越沉穩(wěn)，也越來越冷峻。

    當(dāng)一個男人擁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并且愿意付出所有努力，那他什么都能做到。

    秦青歪著腦袋看著這樣的葉戎崢，終于在他堅毅的側(cè)臉中找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

    電話不知何時掛斷的，秦青信守諾言，抱著葉戎崢?biāo)艘灰埂?/br>
    被子里全都是熱烘烘、甜絲絲的迷香，懷里還擁著一具柔若無骨的身體。葉戎崢五點多就醒了，卻愣是把臉埋在秦青香噴噴的發(fā)絲里，在床上睜著眼睛躺到九點。

    只要秦青不醒，他就能抱著秦青躺一輩子。他想偷幾個吻，卻又害怕吵醒秦青，從而結(jié)束這短暫的相擁。

    “起來讓我拍幾張照片?！鼻厍嘞崎_被子，懶洋洋地說道。

    “好。”葉戎崢連忙爬起來，走到光線明亮的窗邊，擺了一個自認(rèn)為很酷很帥的pose。

    秦青瞇著眼說道：“把睡衣撩起來，我要拍腹肌?！?/br>
    葉戎崢臉紅了紅，卻還是乖乖撩起衣服，展示自己雄壯精悍的身體。

    秦青欣賞的目光在他每一塊健碩肌rou上流連，叫他無法抑制地有了反應(yīng)。

    秦青垂眸看了看，唇角勾出一抹興味的弧度。

    “轉(zhuǎn)身?！彼畹馈?/br>
    葉戎崢如蒙大赦，卻又有些失落地轉(zhuǎn)過身。這樣都不能吸引秦青？那他以后要更加努力健身了。

    “把衣服撩起來?！鼻厍嘣俣认铝?。

    葉戎崢撩起衣服，展示自己傷痕累累的后背。

    秦青拍了很多照片，卻沒說明原因，葉戎崢便也不問。他早就說過的，只要秦青愿意原諒他，他以后都聽秦青的話。秦青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絕對不再犯渾了。

    “你現(xiàn)在回家去。”秦青收起手機說道。

    “為什么？我不可以留下嗎？”葉戎崢愣住了。

    “我想讓你回去看看你mama。你要學(xué)會像昨天那樣面對她?！鼻厍嗬_門，沖外面揚了揚下頜：“走吧，如果感到不舒服了，就打開我發(fā)給你的音頻文件聽一聽?！?/br>
    “什么音頻文件？”葉戎崢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秦青推了出去。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煩躁地扒拉著頭發(fā)，來來回回踱步了好一陣兒，最后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秦青站在門后，通過貓眼偷看葉戎崢的反應(yīng)，等他走了便換上一套休閑服，離開了家。

    “你要去哪兒？”走在街邊的996好奇地問。

    法國梧桐的葉子全都落了，一片一片鋪在腳下，被秦青踩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他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站定，對著手機看了看，然后才慢慢走進去。

    五分鐘后，秦青坐在了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對面。

    老者的家很簡陋，卻處處透著溫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老者摘掉老花鏡，用顫抖的手擦拭著鏡片。他極不平靜的內(nèi)心便在此刻暴露無遺。

    “當(dāng)年有一個記者報道了這樁案子，雖然隱去了姓名，但我看完了就知道，說的正是葉家的事。我找到他，請他提供幫助，他就把你的地址給我了?！?/br>
    老者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無奈地嘆出一口氣：“老話說得對啊，做過的虧心事，早晚有一天會找上門來?！?/br>
    “所以你承認(rèn)當(dāng)年的案子有隱情？”秦青順勢逼問。

    老者張開微微顫抖的嘴唇，痛苦又內(nèi)疚地?fù)u了搖頭，“不能說?。≌f出去了，對所有人都不好！”

    “所有人都好了，當(dāng)年那個孩子卻毀了。”秦青把自己的手機擺放在桌上，屏幕中顯現(xiàn)出葉戎崢的照片。

    他胸前有一條巨大的撕裂傷，幾乎把他劈成兩半，背后的致命傷更是多達五處。這樣還沒死，只能說他有上天保佑。

    “這就是那個孩子，他長大了，卻又不想長大。他一直覺得自己不配活著，所以不斷在死亡邊緣掙扎。他一輩子就這樣毀掉了，而你們這些罪人卻平平安安地過了這么些年。除了死去的小雨，這個孩子是最無辜的，他憑什么幫你們承擔(dān)這些？”

    秦青把手機推到老者眼皮子底下，徐徐說道：“你拿了葉家的錢，救活了你的女兒。我查過了，她現(xiàn)在在婦聯(lián)工作，她也救了很多陷入絕境中的婦女和兒童。接受采訪的時候她說過，這是你對她的期望。你希望她善良，勇敢，堅強，你希望她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而她做到了。你是她的榜樣?！?/br>
    老者低下頭，渾濁的眼里慢慢涌出悔恨的淚水。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彼澪∥〉匕?。

    秦青定定看著老者，不為所動地說道：“我知道你還有良知，否則你不會在那樁案子了結(jié)后主動辭去了法醫(yī)的職務(wù)。我今天來也不是興師問罪的，更不會在你女兒面前揭發(fā)你，我只想知道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要真相?！?/br>
    他抓住了這人所有的軟肋，于是妥協(xié)變成了顯而易見的結(jié)果。

    老者掙扎了許久才從書柜里取出一份法醫(yī)檢驗報告，攤開在桌上。

    “當(dāng)年那個叫小雨的孩子，不是從三樓滾落的，是被人直接從三樓扔到了一樓?！彼]了閉眼，哪怕偵破過許多血腥的案子，竟也感到些許不適。

    996：“他剛剛說什么來著？我耳朵不會出問題了吧？”

    秦青卻仿佛早已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篤定道：“殺人兇手是孩子母親？”

    “是的，三樓欄桿那么高，只有成年人才能把一個三歲的幼兒舉起來，扔下去。屋子里只有孩子母親是成年人，她是唯一的嫌犯?！崩险甙牙匣ㄧR放到一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隱瞞了多年的真相，終于說出來了。

    “為什么啊喵？”996已經(jīng)瘋了：“我他喵的根本無法理解??！我mama對我可好了，為了我還跟大老虎打架呢！”

    “是孟喬森綜合征？”秦青了然道。

    孟喬森綜合征是一種極端變態(tài)的心理疾病，多發(fā)于孩子母親。得了這種病的母親會不斷虐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以此來博取周圍人的關(guān)注和關(guān)愛。

    為了凸顯自己的存在感和價值感，她們會不斷讓自己的孩子做出犧牲，恰如小雨的死亡，又恰如葉戎崢這些年遭受的虐待。

    “是的?！崩险哳j然點頭，淚濕滿臉。

    “那個女人太愛她的丈夫了，因為丈夫常年不回家，她說她需要殺死一個孩子讓丈夫回來探望她。丈夫回來之后太關(guān)注大兒子的情況，她又要殺死大兒子。在我的建議下，葉老先生才把孩子送走。那個女人是個缺愛的動物，她已經(jīng)不是人了。她要周圍所有人都圍著她轉(zhuǎn)，這樣才能獲得滿足?！?/br>
    老者抹掉眼淚，恐懼不安地說道：“人心是世界上最臟的東西。這樁案子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線，也讓我失去了職業(yè)道德和良知，所以我辭職了。對不起，我有罪。請你代替我向那個孩子說一聲抱歉?！?/br>
    “不用代替了，你的話我已經(jīng)錄下來了。這樣可以嗎？”秦青拿出錄音筆。

    老者愣了一愣，然后毅然決然地點頭：“可以。這么多年以來，我一直很內(nèi)疚。你把錄音交給那個孩子吧，之后是報警還是怎樣，我都無所謂。我不想給我女兒蒙羞的，我真的悔啊?？墒撬〉锰亓?，只有拿了葉家的錢，我才能救她?！?/br>
    老者愧悔不堪，哭得老淚縱橫。

    秦青站起身，平靜地說道：“我不是受害者，我不能代替他原諒你。等他有了決定，我會告訴你的。再見?！?/br>
    第55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魚12

    葉戎崢站在一棟巨大的四層洋樓前，卻遲遲不曾跨進去。

    洋樓是早年的歐式風(fēng)格，幾棵巨大的榕樹將紅色屋頂與白色墻壁籠罩在陰影下，陽光穿透枝葉的間隙，投出許多細(xì)碎的光斑，看著頗有幾分浪漫色彩。

    然而葉戎崢只覺得陰森。

    他站在洋樓前，皺著眉頭抽煙。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開手機，看了看秦青今天早上給自己發(fā)來的一個音頻文件，文件下附贈著一句話。

    【只有在最難受的時候才能打開?！?/br>
    所以連秦青都知道，當(dāng)他回到這個監(jiān)獄一般的家，面對瘋子母親和審判者父親，他只會被無盡的痛苦包圍。

    過去的他對這種地獄般的生活習(xí)以為常，甚至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

    然而現(xiàn)在，僅僅與秦青待了一晚上，短短十幾個小時，他便知道，真正的家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真正的家應(yīng)該像秦青本人那樣，柔軟，溫馨，安全，寧靜，仿佛處處都充滿了鮮花和陽光。

    想到秦青，葉戎崢冷厲的眉眼便徹底柔和了下來。

    他勾著薄唇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偷拍的一張照片發(fā)在了朋友圈里，設(shè)置為僅木非言可見。

    照片上顯現(xiàn)出秦青沉睡的側(cè)臉，頭發(fā)有些凌亂地翹著，很可愛，雪白的臉頰透出一層淡淡的粉，那是睡眠太酣甜導(dǎo)致的，微紅的唇無知無覺地綻開一抹安然的淺笑。

    任誰看了這張照片都會被這種寧靜的美吸引。

    然而這并不是葉戎崢想要展示的重點，重點在于秦青腦袋下面那條強壯的手臂。就是這條手臂抱著秦青睡了一整晚，給他當(dāng)枕頭墊著，給他掖被子，早上又悄悄碰了碰他卷翹的睫毛，被撓得指尖微微地癢。

    想到這里，葉戎崢得意地咧咧嘴，再抬頭看向那棟籠罩在巨大樹蔭下的洋樓時，竟也不覺得焦躁了。

    他走到門前，把還在燃燒的煙蒂杵在雪白的墻壁上，留下一個焦黑難看的小圓點。

    早已注意到他，并立刻走過來給他開門的管家一言難盡地看著這個焦痕。

    “小崢啊，你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這么頑皮了?？爝M去吧，你爸媽等你一晚上了。”老管家拿來一把刷子，把墻壁上的焦痕刷干凈。

    葉戎崢捏著煙蒂走進客廳，屈指一彈，將之射進了玄關(guān)處的垃圾桶。

    瞥見坐在沙發(fā)上的人，正準(zhǔn)備彎腰換鞋的他愣住了。

    “你怎么在這里？”質(zhì)問的聲音夾雜著怒氣和厭惡。

    云思羽紅潤的臉龐立刻就變白了。

    葉父聽見響動從廚房里跑出來，沒好氣地說道：“是我把小羽叫過來的。你知不知道，你mama昨天晚上差點割腕自殺！要不是小羽及時趕過來安撫住了她，你就沒有mama了！”

    若在往常，聽說母親自殺了，葉戎崢一定會非常焦急，然后甘愿跪在母親床前，由她打，由她罵，由她施加一切殘酷的懲罰。

    但今天，不知為何，他的頭腦竟是一片清明。

    他幾乎立刻就抓住了父親話里的漏洞：“家里有你，有兩個助理，四個護理，三個保姆，總共十個人每天二十四小時地看護她，都能讓她割腕成功，你說責(zé)任在誰身上？我不在家，關(guān)我什么事？”

    葉父一時啞然。

    是啊，十個人全部圍著葉母打轉(zhuǎn)，還能讓葉母割腕自殺，這也太離譜了。

    “什么割腕、吃安眠藥、燒炭，都是嘴上喊的。不就是為了威脅我嘛?！比~戎崢連鞋都不想換了，直接踩上了客廳昂貴的羊毛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