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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不做妾在線閱讀 - 我不做妾 第11節(jié)

我不做妾 第11節(jié)

    只是親眼見著裴慎上任不過一月,便以雷霆手段將整個揚州鹽政官場一掃而空,這會兒對他又懼又畏,生怕惹他生氣,便撿了桌上干凈的一碟果干,味同嚼蠟的吃起來。

    裴慎只慢條斯理道:“諸位能從此等大案中脫身,必是素日里清白做人,陛下智周萬物,自然看在眼里?!?/br>
    三個官吏微怔后一股狂喜涌上心頭。這是要給他們升官了!是了,這么多官吏都倒了,他們自然能升官。

    就連剩下的兩個鹽商也喜不自勝。劉葛是揚州最大的鹽商,他一倒,跟他關(guān)系好的幾個鹽商也得遭殃,空出來這么多鹽引,他們怎么著也能多吃兩口!

    一時間,眾人紛紛轉(zhuǎn)憂為喜,眉開眼笑,只覺手里的玫瑰搽穰卷兒都香甜起來。

    裴慎便笑道:“不知如今這宴席可還吃得下?”

    在座的紛紛喜笑顏開:“吃得下!吃得下!”

    這會兒眾人對裴慎折服至極,格外恭敬,不敢有半分放肆,紛紛起身把盞敬酒,連聲謝過裴大人。

    裴慎便笑笑。上任一月有余,他蕩清了兩淮鹽政官場,充實了府庫,在都察院留了份香火情,拿到了兩淮鹽場轉(zhuǎn)運司轉(zhuǎn)運使等林林總總七八個位子,加固了與錦衣衛(wèi)的關(guān)系,又新結(jié)交了廠衛(wèi)。

    細細數(shù)來,這一月的忙碌頗為值得。接下來便能放開手腳,行鹽政改革,若能將鹽價降下來,便能有更多百姓受益。

    裴慎心中快慰,便以茶代酒,一飲而盡,復(fù)拱手告辭,帶上侍衛(wèi)揚長而去。

    第10章

    裴慎回了鹽漕察院,進了正堂,見廊下無人,便掀開湘簾一看,屋內(nèi)更是人影子都沒半個,沉聲道:“人呢?”

    正給芭蕉灑水的粗使婆子連忙道:“大人,墜兒和墨硯原在廊下守著,只是方才身子不舒服,便歇息去了?!?/br>
    這墜兒和墨硯都是活潑好動的年紀。裴慎素日里鮮少使喚他們,自然也懶得問他們的去向,只覺這婆子果真不曉事。

    他擺擺手:“去將沁芳喚來?!?/br>
    正說話間,沈瀾捧著小茶盤過來,見裴慎站屋子門口卻不進去,便道:“爺,廚房的趙娘子進了碗梅湯來。”

    裴慎站在湘簾前,低頭一望,見那小茶盤上放著個淺口官窯半脫胎甜白碗,盛著栗褐色的梅湯,澄澈清亮,里面的碎冰已化,壁上懸著些許水珠,看著便一陣爽然。

    裴慎端起來一飲而盡,涼意隨湯入喉,只覺五臟六腑暑熱之氣頓消。

    飲完湯,隨手將碗放回小茶盤上,裴慎難得贊揚了一句:“有心了?!?/br>
    說著,拂袖進屋,沈瀾乖覺的捧著空碗跟上,她今日來是有正事的,可不是為了伺候裴慎喝碗湯。

    進了屋,沈瀾便恭順道:“爺,這梅湯可好?”

    裴慎坐在榻上,那榻上早已被沈瀾換上了芙蕖簟,旁邊又放了兩個冰盆,絲絲涼意漫上,讓裴慎心情極好。

    他順手握了卷書,聞言道:“尚可?!?/br>
    沈瀾:“夏日暑熱難消,方才墜兒便有些中暑,我叫她去后院竹林子里遮涼,還請爺恕罪。”

    裴慎便冷哼道:“你倒會賣乖?!?/br>
    沈瀾這些日子揣摩裴慎,漸漸有了些心得,知道他這番作態(tài)不是怪她,不過是不滿意回來的時候院子里沒人罷了。

    “爺素來憐貧惜弱,盛夏暑熱難消,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中了暑最是麻煩,吃藥弄得滿院子都是藥味兒,平白無故費錢不說屆時還抽不出人手來伺候爺。與其如此,倒不如兩日吃一碗梅子湯?!?/br>
    裴慎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沈瀾既已開了頭,便絕沒有回頭路走,只恭順垂首往下說。

    “白瓷梅子湯最是消暑解燥,爺用的梅子湯貴重,只是仆婢們用的梅子湯不用加什么料,只幾十顆梅子搗爛煮開便是,也不必加冰,拿井水湃一湃也夠消夏了?!?/br>
    裴慎扔了書,拿起榻上的金棕川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風,聞言淡淡道:“你巴巴的送了梅湯過來,我還以為你曉事了,原來竟是要拿我做人情。”

    沈瀾倒也不害怕,這幾日的相處,叫她知道裴慎心明眼亮,極難蒙騙,可今兒這事她又沒騙他。

    “爺,我初來乍到,心里想著為爺分憂,偏偏又沒什么見識,思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這么個笨辦法?!?/br>
    沈瀾垂首低聲道:“爺在外頭有下屬官吏,侍衛(wèi)小廝,暑熱時贈一碗梅湯是爺體恤,間或換成綠豆湯,盛夏兩個月便是日日飲用也不過二三兩銀子罷了。”

    費不了幾個錢,卻能得個愛護下屬的好名聲,也讓手下人辦起差事來盡心些,何樂而不為?

    更別提裴慎剛以雷霆之勢掃蕩了揚州鹽政官場,群吏惶惶,正是安撫人心,施恩布德的好時候。

    聞言,裴慎頗為驚異地看她一眼:“我原想著賞賜些財物下去,你這法子倒是貼心,也能惠及最底下的小吏?!比糍p賜財貨,恐怕到不了小吏手中。

    沈瀾見他贊同,松了口氣道:“爺高義?!?/br>
    一碗梅湯以安撫人心,這辦法既得了裴慎的贊賞,又能惠及周圍丫鬟婆子、侍衛(wèi)小廝,結(jié)些善緣,何樂而不為呢?

    沈瀾目的已達到,便垂首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緊閉檀口,八風不動當個擺件。

    裴慎見她這般,只歪在榻上拿扇子指了指她,調(diào)笑道:“你既蕙質(zhì)蘭心,如今又這般謹慎做甚。還怕觸怒了我不成?”

    這話說的親昵,沈瀾心知他孝期未過,決不至于在此時惹出些風流債來,便也不怕他談笑,只睜眼說瞎話道:“爺脾氣好,待人溫和,我不是怕爺,只是沒學過做奴婢的規(guī)矩,就只好立在一旁等爺吩咐?!?/br>
    裴慎把玩著折扇,心道沒學過也無妨,左右三年一過,她也不必去學什么做奴婢的規(guī)矩了。

    兩人正閑聊,門外忽有人稟報,只說許檔頭派了兩個番子來送禮。

    裴慎蹙眉,許益不去鹽商家中斂財,找他做甚:“叫他們進來?!眱蓚€小太監(jiān)還不至于要他去迎。

    沈瀾?yīng)q豫片刻,看了看房中,有一道紫檀嵌云石小座屏風。

    “且去屏風后面躲一躲?!迸嵘鞯?。陛下正派趙十一采選良家子以充盈宮廷。沁芳容貌太盛,未免惹事,避開為妙。

    聞言,沈瀾松了口氣,匆匆躲進了屏風后。

    就在此時,兩個小太監(jiān)進了門,只恭敬作揖道:“見過裴大人?!?/br>
    裴慎劍眉微蹙:“許公公派你二人來可是有什么事?”說著,他看了眼跟在兩人身后的那名女子。只一眼,便移開視線。盯著女眷看,實非君子所為。

    兩個番子,個高的滿面堆笑,指著自己身側(cè)女子:“此女乃鹽商劉葛府上的瘦馬,名喚瓊?cè)A?!?/br>
    瓊?cè)A為何在此處?屏風后的沈瀾愕然,只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多半是她逃走后,劉葛挑中了瓊?cè)A要來獻給巡鹽御史裴慎。

    那高個番子繼續(xù)道:“據(jù)她所述,劉葛買她是為了獻給裴大人。許公公聽聞此事后,便叫我二人將此女送來?!?/br>
    裴慎心知這是許公公投桃報李,謝他讓其查抄鹽商??伤缃袂》晷⑵?,光明正大的接受一個太監(jiān)送來的瘦馬,官聲,仕途還要不要了?

    裴慎擺擺手:“許公公實在客氣了,只是我如今正守恩師孝,焉敢近女色?”

    那兩個番子聞言,一時間竟有些為難。許公公只讓他們把人送來,卻沒說裴大人不肯收該怎么辦?

    一旁的瓊?cè)A已是面如土色,驚惶無措。她先是在劉葛府上過了幾天仆婢成群的好日子,只等有朝一日飛黃騰達。誰知沒過幾日,竟等來了如狼似虎的錦衣衛(wèi)和東廠番子。

    今日若不能留在此處,回去便要面對錦衣衛(wèi)和太監(jiān)。想到這里,瓊?cè)A一時間泣涕漣漣,跪倒在地,連聲高呼:“請大人垂憐!請大人垂憐!”

    屏風后的沈瀾心中酸澀。這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有心想幫一把,奈何自己在裴慎面前又有什么臉面呢?

    惹急了裴慎,只消喊來牙婆將她賣了去,雖不至于淪落到煙花柳巷,但以她的容貌,必定又被賣去做妾,屆時還能運氣這么好,正碰上一個守孝的主家嗎?

    沈瀾咬咬牙,且再看看,再等等。

    瓊?cè)A哀泣聲越甚,偏偏太師椅上的裴慎八風不動,心冷如鐵。這世道的可憐人多了去了,死在大旱大疫中的人成千上萬,被土豪劣紳欺凌求告無門,被韃靼、倭寇屠戮全家卻報仇無望……人世間誰不可憐呢?

    裴慎端起茶盞,示意送客。

    兩個番子見了,便一左一右,將瓊?cè)A扯起來,拖著她出門去。

    “大人!求大人救救我!救救我!”瓊?cè)A涕淚漣漣。

    屏風后的沈瀾自己都還是奴婢,前路茫茫,按理實在不該出頭,可她心中不忍,便輕叩屏風。

    瓊?cè)A正大聲哭喊,這擊叩聲半點都不起眼,兩個番子渾然不覺,可裴慎是習武之人,即刻沖屏風后望去。

    沈瀾以手指作筆,在空中寫字。裴慎細細一看,是奴籍二字。

    那又如何?裴慎呷了口茶水,不言不語。

    沈瀾急了起來,匆匆指了指屏風外的檀木案幾,那上面還放著小茶盤和甜白碗。

    剛剛獻了以梅湯安撫人心的主意,這才過去一刻鐘,便要來兌現(xiàn)功勞。裴慎心中不滿,照舊不動。

    沈瀾無奈,只面帶哀求,拱手作揖。她素來沉穩(wěn),鮮少喜怒形于色,更別提秀眉微蹙,欲說還休的哀求。

    裴慎瞥她一眼,放下茶盞,淡淡道:“二位且住,此女看著也是個可憐人。若審查過后不涉及劉葛案,便放了她的奴籍,且讓她歸家去罷。”

    瓊?cè)A聞言,霎時癱軟在地,又忽而放聲大哭。

    兩個番子面面相覷,只好諂笑著說幾句“大人仁厚”、“恤民”之類的話,拽起瓊?cè)A告辭離去。

    屏風后的沈瀾松了口氣,心里又晦澀難明。她不可能要求裴慎收瓊?cè)A做丫鬟或是妾室。一則裴慎決不會答應(yīng),二則這很可能惹怒裴慎,把沈瀾自己搭進去。

    可只要裴慎肯為瓊?cè)A說句話,錦衣衛(wèi)和東廠便會放過她。只是若瓊?cè)A還是奴籍,命運依然不由她作主。沈瀾便請裴慎幫忙銷去她的奴籍。

    成了良家子后,若瓊?cè)A再聰慧些,聯(lián)合劉mama院子里那些剩下的姑娘們,眾人抱團,便沒有地痞流氓敢來欺凌。屆時精進繡藝,像那個繡娘一樣,將來開一家繡莊,也能好好過日子了。

    “出來吧。”見人走了,裴慎吩咐道。

    沈瀾沒動,裴慎抬眼望去,只見沈瀾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裴慎見狀,玩笑道:“方才膽子不還挺大,這會兒愣著做甚?莫不是怕我怪罪你?”

    沈瀾回過神來,笑道:“爺,沒什么,只是我剛才走了神。”她臉上是笑著的,只是連笑容都泛著幾分苦澀。

    她心心念念的銷去奴籍,瓊?cè)A得到了。瓊?cè)A要的榮華富貴,就放在沈瀾面前。

    人世間的事,總是這樣。想要的,求不到。不想要的,偏要涌上來。

    第11章

    一整日,沈瀾都神思恍惚,悵然若失。見她這般,裴慎蹙眉道:“是叫你夾一筷槐葉淘,不是蜜漬梅花?!?/br>
    沈瀾驚覺,連忙收回手中三鑲銀箸:“對不住,爺,奴婢走神了?!?/br>
    裴慎冷下臉:“下午讓你磨墨,你拿筆洗當硯臺使。叫你泡盞清茶來,你弄了杯桂花木樨茶。如今連布菜都布不好了!說罷,什么事弄得你一整日夢魂顛倒、神思不屬?”

    沈瀾稍顯沉默,見她這般,裴慎冷下臉來:“莫不是見那瓊?cè)A脫了奴籍,心生艷羨?”

    沈瀾正猶豫,可否要借此機會說明白,也好求個良籍。瓊?cè)A脫籍如此容易,不過是裴慎一句話罷了,沈瀾若不試一試,心中實在不甘。

    她正要開口,一抬眼,驚覺不對,裴慎臉色冷若冰霜,如山巔霜雪,泛著股砭骨的冷勁兒。

    裴慎城府極深,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微笑不一定是喜,冷臉也不一定是怒,可那都是面對官場同僚。對她一個丫鬟,有什么裝模作樣的必要呢?

    心知裴慎已是惱怒,沈瀾急急止住話頭,緩了口氣,只垂首道:“爺誤會了。奴婢之所以總走神,只是想著要不要出府一趟?”

    聞言,裴慎竟緩了神色,面帶微笑:“出府做甚?”

    見他這般,沈瀾心中越發(fā)警醒,小心斟酌:“爺說笑了。奴婢不過是見了當年舊人,一時間心生感慨罷了。若不是爺將奴婢留在身邊,只怕奴婢逃出劉宅后便要無家可歸,任地痞流氓欺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