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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不做妾在線閱讀 - 我不做妾 第21節(jié)

我不做妾 第21節(jié)

    沈?yàn)懳⒄闹畜@疑。

    第三杖,陳松墨以更兇的力道,狠狠揮下鐵梨木軍杖。

    這一記,半分痛感都沒有。仿佛將要打下來時(shí)力道都被卸去。

    沈?yàn)懸讶恍闹杏袛?shù),只覺平日里給親衛(wèi)的消暑湯水、四季節(jié)禮、年關(guān)診脈都沒白給,便頗為感激地抬頭看了眼陳松墨,又裝出一副勉力忍痛的樣子,甚至到了第四杖、第五杖時(shí),還呼痛一聲。

    “爺,打完了?!闭Z罷,陳松墨喘了幾口粗氣,抹了把汗,仿佛累壞了的樣子。

    裴慎冷哼一聲,心知肚明第一杖的力道不過三分,他未曾制止,更不曾叫陳松墨狠狠打,陳松墨這才有膽子越打越輕,到了后幾杖,表情兇狠,實(shí)則半分力道都無。

    只是明知陳松墨弄鬼,裴慎到底沒揭穿,心思復(fù)雜的站在原地看著沈?yàn)憽?/br>
    她只穿了件薄春衫,夜深露寒,涼意逼人,加之又是被嚇,又是被打,難免臉色虛白。

    見她艱難的從凳子上起身,似弱柳輕紅,單薄羸弱的站在那里,煞白著臉,唇瓣被咬的殷紅如血,寒風(fēng)透體而過,便微微顫抖起來,看著好不可憐。

    裴慎一時(shí)間心生憐惜,暗道你與她置什么氣,性子擰慢慢教就是了,何至于此,便開口道:“沁芳,你可知錯(cuò)?”

    這五杖下來,翠微和念春已是哀嚎痛哭,皮開rou綻,只沈?yàn)懕环潘?,連個(gè)油皮都沒破,若細(xì)細(xì)算來,大約疼上一兩天便能行走自如。

    沈?yàn)懸巡辉冈俑嵘鲾Q巴,以免拂了陳松墨好意,只低頭道:“爺,奴婢知錯(cuò),望爺寬恕?!?/br>
    裴慎見她軟聲軟語求饒,心里怒氣盡消,又思及裴延,便說道:“這幾日你不必出存厚堂,且在院中養(yǎng)傷。”

    沈?yàn)扅c(diǎn)頭稱是,正好,可以避開裴延。

    第23章

    見三個(gè)大丫鬟都挨了打, 俱是皮開rou綻, 院中眾仆婢被唬得屏聲息氣,噤若寒蟬。

    裴慎冷眼掃過, 只沉聲道:“我素日里外放, 鮮少歸家。以至于這院子里沒規(guī)沒矩的。若日后再無故起口角紛爭(zhēng),便不止五杖了?!?/br>
    念春和翠微被兩個(gè)小丫鬟攙扶著,聞言只眼中含淚, 與眾仆婢一同稱是。

    裴慎擺擺手, 眾人這才告退。也不敢發(fā)出響動(dòng), 只悄沒聲地散去。

    月涼如水,沈?yàn)懼挥X夜風(fēng)料峭, 翠袖輕薄,稍有幾分寒涼之意。見她于夜風(fēng)中微微顫抖, 裴慎便取下身上寶藍(lán)道袍, 遞過去:“披上罷?!?/br>
    沈?yàn)戙等?,一時(shí)腦中思緒百轉(zhuǎn)千回, 只垂下頭去:“爺,奴婢不冷?!彼麄儾贿^是主仆關(guān)系,怎能穿裴慎衣物,太過親密。

    裴慎被氣笑,只蹙眉道:“你不冷?面白如紙,一點(diǎn)人氣都沒有。叫什么沁芳,改叫知白罷?!?/br>
    沈?yàn)憻o奈,只好接過道袍。見裴慎一動(dòng)不動(dòng),只看著她, 又只能披上。

    那道袍是松江嘉定斜紋布, 質(zhì)地細(xì)密, 似絨非絨,極適宜春夏御寒。沈?yàn)懸慌?,透骨的寒意稍去,身子也漸漸暖和起來。

    沈?yàn)懙溃骸岸嘀x爺恩賞?!?/br>
    裴慎不語,只微微發(fā)怔,他肩寬背闊,身量又高,那道袍也寬大,下擺、袖口俱垂了一截,幾乎將她整個(gè)人都裹了進(jìn)去。

    他的衣衫裹著沁芳。

    思及此處,裴慎呼吸發(fā)緊,只站在原地緩了緩,這才袖手道:“夜深了,你且回房歇著去。”

    沈?yàn)憫?yīng)了一聲。傷處雖未出血破皮,多半也起了一道血檁子,行步之間傷處略有牽扯,難免有幾分痛意,便只好小步慢移,轉(zhuǎn)身回房。

    剛進(jìn)房飲了杯茶水,便有個(gè)小丫鬟捏著一個(gè)翠青釉三系蓋罐,匆匆前來,只說道:“沁芳jiejie,爺叫我送了藥來,說是拿三七、桃仁、冰片制的傷藥,舒筋活絡(luò)化瘀,叫我給jiejie抹開?!闭f著,便將傷藥罐遞給沈?yàn)憽?/br>
    沈?yàn)懡舆^來,開蓋,只見罐中脂膏質(zhì)地細(xì)膩勻稱,色白如玉,其香清苦,當(dāng)是上等的傷藥。

    “念春和翠微那里可有?”沈?yàn)憜枴?/br>
    小丫鬟懵懵懂懂搖了搖頭,沈?yàn)懫v道:“你去將我桌上兩個(gè)魚藻紋蓋罐取來?!?/br>
    待小丫鬟取來了,沈?yàn)懛盅b了大半傷藥,又給了她幾文錢,請(qǐng)她去給念春、翠微送藥,再去廚房打盆井水來。夜間井水寒涼,勉強(qiáng)用作冷敷。

    今天白日從錢婆子來存厚堂開始,到如今挨了一通打?yàn)橹?,波折頻頻,無有片刻停歇。

    沈?yàn)懸咽瞧v至極,以棉帕冷敷后上了藥,痛處稍緩,便拂下素白帳幔,趴在石藍(lán)貯絲軟枕上,兀自昏沉睡去。

    或許是冷敷及時(shí),或許是傷藥起了作用,沈?yàn)憘麆?shì)好的極快,沒兩天就好了。

    只翠微和念春還躺在床上,少了兩個(gè)丫鬟,沈?yàn)懙墓ぷ鞅惴敝仄饋怼?/br>
    這一日,沈?yàn)扅c(diǎn)起一支鵝梨帳中香,正要置入象牙雕梅雀香筒中,閑坐案前讀書的裴慎忽起身,遞來一只剔紅梅花盒:“且打開看看。”

    沈?yàn)懳⒄?,只開了盒蓋,見數(shù)朵絨花團(tuán)團(tuán)簇簇排列其中,鮮妍明媚,姹紫嫣紅,光是沈?yàn)懻J(rèn)得的,就有七八種,昌州海棠、紅白葉、玉丹、碧桃、綠萼……林林總總,足有二十幾朵。

    “爺,可是要我收起來?”沈?yàn)憰?huì)意,接過剔紅盒,便要放去大漆鑲嵌雕方角柜中。

    裴慎一時(shí)愕然,只沒好氣的笑罵道:“我好心好意賞你幾朵絨花戴戴,你存起來做甚?”

    沈?yàn)懪踔藜t盒,驚訝道:“這是給我的?”

    絨花價(jià)貴,這二十幾朵絨花樣式時(shí)新,手藝精巧,且料子也好,俱是蠶絲制成,外頭買少說也要幾十兩。

    “爺,無功不受祿。”沈?yàn)應(yīng)q豫片刻,到底拒絕了,“我上回說要買絨花,不過是為四太太一事稍作遮掩罷了,非是真的要買絨花?!?/br>
    裴慎笑道:“既給了你,便是你的了。”語罷,又意味深長(zhǎng)道,“你當(dāng)知道我祖籍南京,南京有個(gè)習(xí)俗,只說女子出嫁時(shí)要戴絨花,寓意榮華。你將來嫁人,自可頭戴絨花出嫁。”

    此話何意?沈?yàn)懶闹形㈩?,正疑心裴慎是否要將她配人,聞言便勉?qiáng)笑道:“爺怎么說這個(gè)?莫不是要將奴婢嫁出去?”

    裴慎笑:“十八歲了還不成婚,難不成想熬到桃李之年?”

    沈?yàn)懶⌒脑囂剑骸笆诉€是二十都好,只是得等我銷去奴籍出了府,置辦一份家業(yè),再尋婚配?!?/br>
    裴慎嗤笑:“你一介女子,柔弱嬌怯,無枝可依,還想置辦什么家業(yè)?”

    沈?yàn)懛堑珱]覺得受屈辱,反而異常歡喜。裴慎沒反駁銷去奴籍出府一事!

    她心中雀躍,正要張口,裴慎又道:“至于出府,你出去做甚?”

    沈?yàn)懩樢话?,方才的喜悅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立在原地,只覺周身寒氣砭骨,似有朔風(fēng)如刀,叫她遍體生涼,心中凄惶。

    裴慎竟要她當(dāng)一輩子奴才。

    “臉怎么這么白?”裴慎蹙眉道,“傷還未好?”

    沈?yàn)懶牡喇?dāng)一輩子奴才,還不如當(dāng)一輩子逃奴呢,便強(qiáng)忍著凄郁與憤懣,試探道:“爺,我若不出府,莫不是要配個(gè)小廝?”

    聽她這問,裴慎心中不愉,哪里有女兒家半分都不害臊,竟親口問自己婚事的。到底是瘦馬出身,又被那鴇母教養(yǎng)長(zhǎng)大,凈是些浮浪之氣。

    轉(zhuǎn)念又想起裴延那些“檀郎”、“燕好”之語,明知她當(dāng)時(shí)必是被裴延絆住,虛與委蛇罷了,可心中到底煩悶,便不耐煩道:“吩咐你什么去做便是,哪來的那么多問題?!?/br>
    又吩咐道:“明日你隨我出府,去靈霞寺禮佛。輕車簡(jiǎn)行,東西不必多,去去就回?!闭Z罷,拂袖離去。

    沈?yàn)懚⒅种刑藜t盒,越發(fā)煩悶,站了許久,長(zhǎng)舒出一口郁氣。

    無論裴慎是麗嘉要將她配給小廝,還是送給裴延,又或者是贈(zèng)予其余上峰同僚下屬,只有一條是必要做的。

    早日脫離國(guó)公府。

    作者有話說:

    文中提到的花卉、香筒出自《長(zhǎng)物志》

    絨花始于唐,在明、清高速發(fā)展,目前是非遺文化。

    第24章

    第二天, 沈?yàn)憥弦惶姿匕字袉巍⒘嗦壕I直綴以作換洗, 又將梅蘇丸、金瘡藥、定心丸等俱裝入一只楠木雕花箱中,便跟著裴慎上了一輛雕花飾錦, 朱頂清漆的馬車。

    車身刷著上好的桐油, 側(cè)壁隱藏著梅雕多寶格,存放著蜜餞干棗、榛松果仁、石榴橄欖、蜜絳環(huán)等等。

    沈?yàn)懻婀峙嵘魉貋聿粣鄄椟c(diǎn)零嘴,嫌棄甜膩, 為何吩咐人在車上放這些。誰知裴慎見她進(jìn)來了, 便吩咐道:“一大早起來, 沒吃東西,墊墊肚子罷?!?/br>
    沈?yàn)憫?yīng)了一聲, 不好吃帶核的、帶皮的、掉渣的,便取了幾顆柳葉糖甜甜嘴。

    見她這般, 裴慎忽笑道:“我原也不該在車?yán)镒? 該在車外騎馬才是。”

    沈?yàn)懳⒄H為詫異地望著裴慎。這是何意?

    郎騎青驄馬, 妾乘油壁車,郎意濃,妾意濃,相逢靈霞中。

    裴慎心里想著這些,卻只笑笑,車上不好讀書,便隨意望著沈?yàn)懖徽f話了。

    沈?yàn)懶睦锇l(fā)怵,只覺口中甜滋滋的柳葉糖無甚味道,如坐針氈地熬到了靈霞寺。

    裴慎帶著沈?yàn)懴铝塑? 林秉忠和陳松墨也一左一右從車轅上跳下來。

    靈霞寺是京都附近大寺, 便是建于靈霞山山頂, 也一樣香火旺盛,人聲鼎沸。

    上山的青石階綿長(zhǎng)至山頂,積年累月受風(fēng)吹雨打,為人踩踏,早已光潔如鏡,連苔痕都無一絲。

    一路行來,周遭遍栽槐松,值此五月,槐松正翠,冠蓋如林,風(fēng)煙輕,云靄凈,草色蒼潤(rùn),野花雜秀,時(shí)有蜂簇其上,泛著自然的野趣。

    沈?yàn)懲S久未見的秀色,心情大好,便跟著裴慎一同上了青石階。

    裴慎、林秉忠、陳松墨三人俱是習(xí)武出身,獨(dú)沈?yàn)懸粋€(gè)弱女子,只走了幾十階便氣喘吁吁。

    沈?yàn)懸幻嫦胫鴰资A都快上到三樓了,氣喘吁吁也不怪她,一面又覺得這眼前長(zhǎng)不見底的臺(tái)階何時(shí)是個(gè)頭,也不知裴慎為何非要讓她同來?

    見她這般,裴慎蹙眉道:“可要用籃輿?”

    富貴人家來登靈霞寺,決計(jì)不會(huì)自行登山,必是叫家中仆婢抬著轎子上山。

    這青石路上,除了行人,時(shí)不時(shí)有仆婢抬著綠泥金頂大轎、雕花朱漆藍(lán)泥轎拾級(jí)而上,還可從山下雇些人抬著藍(lán)布小轎上山。

    沈?yàn)戇B忙搖頭:“多謝爺體恤,不必了?!彼粋€(gè)奴婢,裴慎都不坐轎,她敢坐?嫌棄自己命太長(zhǎng)了嗎?

    裴慎便看她兩眼,只慢悠悠搖晃著手中灑金川扇,陪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磨蹭上山。

    他不走,林秉忠和陳松墨哪里好走,一行四人俱慢吞吞爬山。

    沈?yàn)懶睦镆魂囮嚭?,這與籃輿一樣,她是什么身份?裴慎做主子的,為何要體恤她呢?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但見佛寺建于山頂,云遮霧繞之下俯瞰群山。明瓦朱漆,珠宮貝闕,石欄桿,菱花窗,回文萬字,幡幢重重。

    見裴慎衣著不凡,便有一著皂色僧衣的小沙彌來引路,帶他們進(jìn)了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內(nèi),供奉著結(jié)跏趺坐的釋迦牟尼佛像,寶相莊嚴(yán),慈和悲憫。殿內(nèi)人來人往,有善男信女許愿求簽,有僧人立于一旁為信善解簽,煙火繚繞,一派繁華之景。

    裴慎既來了佛寺,便意思意思拜了拜。又示意沈?yàn)?、陳松墨、林秉忠三人去拜一拜?/br>
    沈?yàn)懱а弁?,見那大佛清凈莊嚴(yán),慈眉善目的樣子,只怔怔立在佛像前,愣了半晌,到底闔眼,雙手合十,跪于蒲團(tuán)之上,誠(chéng)心誠(chéng)意許愿。

    ——大慈大悲菩薩,信女沈?yàn)懭舻脷w故里,必為佛祖重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