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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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提沈瀾離開那半尺巷時,還特意從墻上蹭了些雪白的墻粉,抹在耳洞上。她人本就白凈,那點墻粉毫不突兀地遮蓋了耳洞。 唯一剩下的破綻便是喉結,所以沈瀾直綴內(nèi)穿的是素白立領中單,遮蓋住了一半脖子,喉結若隱若現(xiàn),便不甚明顯。 京都人口逾百萬,茫茫人海里,又經(jīng)過一番不露痕跡的喬裝改扮,只要不是一直跟著她,想找到她怎么都要花費個兩天罷。 至于去城門碼頭圍堵,簡直是說笑。京都有十六個城門,七個官辦碼頭。裴慎或許有能力將人手灑遍這些出入口,但絕不會為了她一個婢女動用。 如此這般,沈瀾甚至可以悠閑地小憩一會兒,明早拿到揚州路引和空白路引,解決了寧金哥后即刻乘上茶博士訂下的船只。 從京都去往揚州的路上,有三十余個驛站城鎮(zhèn),沈瀾只要隨意挑一個下船。接著在空白路引里填上目的地,換乘一次船只,裴慎便再也追不到她了。 甚至當她到達目的地時,還可以路引為憑證,隱去國公府丫鬟這段過往,京都衙門發(fā)放的路引自會證實她是京都本地人,家住匯通街三里鋪,親朋俱亡,家道中落,前來此地經(jīng)商。 屆時她持路引去當?shù)匮瞄T,有官府發(fā)布的路引為證,再賄些錢財,便能在當?shù)匕布衣鋺?,買房置產(chǎn)。這樣一來,她連戶籍都解決了。 不僅如此,裴慎想查到揚州路引自然輕松,不過是遣人去順天府衙問一問罷了。待他查到了,目光自然會轉(zhuǎn)去揚州。任由他派人在揚州瓊華處守多久,都等不到沈瀾。 這計劃千好萬好,沈瀾著實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紕漏了? 沈瀾冷白著面色,安安靜靜地坐著,看窗外霜天素月,夜雨綿密侵寒衣,間有漏聲迢迢相遞。 她安靜坐了會兒,門口便傳來“叩叩”兩聲,是裴慎醇厚的嗓音:“開門?!?/br> 語罷,帶著點興味盎然的笑意:“給你送路引來。” 沈瀾避無可避,只起身取下門閂,開門后見裴慎笑盈盈望著她,石青色圓領袍衣角沾雨,素銀荔枝腰帶系著白玉子母扣小香盒,清俊英挺,如庭前玉樹。 “喏。”裴慎輕笑,只將手中路引遞給她。 沈瀾接過來一看,兩份路引,一份揚州,一份空白。 捏著薄薄的兩張紙,沈瀾心中驚懼。她千算萬算沒算到,問題竟出在這里。 她猜到裴慎會去查路引,故而特意要了兩份。一份揚州,一份空白。 她斷定裴慎若遣人去順天府衙查看這幾日的路引存檔,勢必只能找到揚州的這一份。 因為衙門文書被人托人情辦了封揚州路引,最多也就是個失察之罪??赊k一份空白路引,這是明晃晃的瀆職! 這封空白路引是絕不會被衙門文書存檔的,也就是說,裴慎根本不會知道沈瀾拿走過一份空白路引。 可偏偏裴慎知道了。 這世道,絕不會有下屬日子過得好好的,主動把自己瀆職貪污之事告知上官。只有一條,裴慎勢大,查到了空白路引。又或者,是他在順天府衙里也有下屬。 沈瀾心中驚懼,一時間,只覺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她呼吸急促,靜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質(zhì)問道:“敢問裴大人,這兩份路引你是如何得到的?” “路過順天府衙門,順路幫你捎回來了。”裴慎笑道。 滴水不漏的打太極,沈瀾心知自己問不出來什么,便只好忍著氣道:“路引我已經(jīng)收到,多謝裴大人了?!?/br> 見她垂死掙扎地裝傻,裴慎越發(fā)覺得有趣,便眉眼含笑道:“收到便好,走罷?!?/br> 沈瀾認真道:“去哪兒?我是要去揚州的,不知大人欲前往何處?” 裴慎便笑,慢悠悠道:“沁芳,你是個聰明人,大庭廣眾之下,鬧起來不好看?!?/br> 若真鬧開來了,裴慎未必會因強搶民女被言官彈劾,可惹惱了他,平白無故挨一頓皮rou之苦,何苦來哉? 沈瀾心知躲不過去,只心中煩悶,冷下臉,回身取了包袱跟在裴慎后面。 見她走的慢,裴慎也不急,只自陳松墨手里接過大氅,將她嚴嚴實實裹好,打橫抱起,置于馬上,又翻身上馬將她摟于身前,一路擁著她直奔國公府去了。 沈瀾安安分分地被他摟在懷里,貼著裴慎的溫熱的胸膛,聽他蓬勃躍動的心跳,旺盛健壯的生命力,只是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瀾是被裴慎裹在大氅里抱進存厚堂的,待大氅被裴慎取下來,沈瀾見到的,是一頂千里江山水墨羅紗帳。 那是存厚堂正房的紗帳,沈瀾昨夜親手換上去的。 沈瀾閉了閉眼,只覺心中大恨。便問道:“裴大人,你總得叫我死個明白。” “什么死的活的,盡說些渾話?!迸嵘餍αR道。 他快馬趕回國公府,未著蓑衣,身上難免沾著雨絲,立在床頭,沈瀾只覺縷縷寒意撲面而來。 “罷了,你要問什么便問罷。”裴慎大約是心情好,慈悲道。 沈瀾性子執(zhí)拗,死也要死個明白:“大人可否告訴我,到底是如此查到那份空白路引的?”可是拷問了那文書? 裴慎哪里會告訴她別的地方錦衣衛(wèi)勢力還沒這么大,可京畿重地,錦衣衛(wèi)經(jīng)營了兩百余年,別說查些私發(fā)空白路引的不法之事,便是皇帝在干什么都查的到。 更不會告訴她,經(jīng)辦路引的文書便是個錦衣衛(wèi)。 “我為何要告訴你?”裴慎單手將她抱起,只盯著她笑道:“你拿什么來換? 聲音沙啞,其間狎昵意味甚濃。 沈瀾咬著牙,心知裴慎不過是要避開話題罷了,便恨恨道:“大人不想說便不說罷?!?/br> 裴慎輕笑,只將她抱進了凈室。 沈瀾心知躲不過這一場。只兀自安慰自己,留在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裴慎生的俊俏,肩寬背闊,個高腿長,她也不虧。 凈室里早已安放了熱水,裴慎見她冷冷的,心里倒也沒多少惱怒。不過是覺得她穿著男裝,一臉的不馴服,似枝頭寒梅,迎霜傲雪,別有一番趣味罷了。 他輕笑一聲,只伸手去解沈瀾腰帶。 水霧氤氳之下,沈瀾只覺那熱氣直直的往她心里熏,叫她心中哽著一口郁氣,不吐不快。 沈瀾忍不住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裴慎放在她腰帶上的手輕輕一頓,便袖手閑立,朗聲笑道:“三年前,你從劉宅出逃,做了我丫鬟。便是你不逃,一樣要被劉葛送來給我。可見你我的緣分是天定的?!?/br> 沈瀾微怔,只冷聲諷刺道:“說什么天注定,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br> 裴慎被她說得心頭一梗,只發(fā)了狠,心道今日非要叫她說不出話來。 說罷便解了她的衣衫,抱著她沐浴更衣,又將她帶進水墨帳內(nèi),拂下玉鉤。 帳上山水朦朦朧朧,好似天與地都顛倒過來。影影綽綽間,似有綺筵公子,繡幌佳人,粉融香汗流山枕,鴛鴦繡被翻紅浪。 作者有話說: 最后一句“綺筵公子……紅浪”引用自好幾首詩詞,都不是我寫的。 第33章 卯時一刻, 晨光侵曉, 曙色薄明。裴慎自帳中醒來,見帳頂繪著一副山水松石圖, 一角半邊的格局, 斧劈皴繪的巨石,雙勾的松竹,裴慎看來看去, 只評價道, 匠氣。 他懶得再看, 便側過身,見沈瀾黑鴉鴉鬢發(fā)如云, 香融融雪腮生艷暈,白晃晃臂膀橫陳于枕邊, 好似楊妃清醉, 海棠春睡。 見她這般嬌態(tài),裴慎輕咳一聲, 只拿手掌摩挲她纖細的手指,正欲湊過去,沈瀾忽然睜眼,盯著他道:“你做甚?” 裴慎訕笑,輕咳一聲:“該起了?!?/br> 帳幔重重,天光昏昏,沈瀾懶散道:“避子湯呢?” 裴慎微怔,只斂了笑,沉下臉道:“渾說什么?!” 沈瀾輕笑, 裴慎此人, 他賞給沈瀾避子湯, 那自然可以,若沈瀾自己來討要,裴慎又不高興了。 “難不成你想要一個庶長子?”沈瀾慢悠悠道。 裴慎只擰著眉望她,縱使心中不愉,卻也知道她說得對。庶長子是禍家根源,他自然不會亂了禮法綱常。 只是理智歸理智,見她一臉安靜,帶著些無所謂的隨意,裴慎又忍不住氣惱起來,只覺她竟連女子最為在意的貞潔二字都渾不在乎,果真是浮花浪蕊,游絲飛絮,煞是輕佻。 裴慎心中不愉,便冷著臉起身,喚來丫鬟端來避子湯。 那丫鬟十四五,到了知人事的年紀,端著個填紅釉三魚紋碗進來,見地上、榻上衣衫凌亂,抹胸、里衣、腰帶散了一地,便臉一紅。 重重帳幔后忽然伸出一雙雪白纖細的手指,似有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 丫鬟怔怔的望著,驟見沈瀾露出來的鎖骨玉臂雪白細膩,好似瓊枝新雪,只可惜上面遍布痕跡,那丫鬟便紅了臉,慌忙低下頭去,將碗奉上,不敢再看。 沈瀾接過碗,苦澀的藥汁味兒撲面而來,她面不改色,一口悶盡。那苦味兒太重,倒像是一路苦進人心里去。 “多謝你。”沈瀾將碗遞還給她。 裴慎只拿手拈著顆酸梅,湊到沈瀾嘴邊喂她吃,聞言笑道:“你謝她做甚?藥是我派人熬的,她不過端過來罷了?!?/br> 沈瀾從不跟身體過不去,毫不猶豫便吃了那解苦的梅子,含糊道:“她是人,我也是人,她為我端藥來,道一聲謝也是應當?shù)??!?/br> 裴慎嗤笑:“休要胡說。她是奴婢,你怎會是奴婢?” 沈瀾面不改色,抬頭似笑非笑道:“怎么?爺這是要正兒八經(jīng)的納了我?” 裴慎一時間便有些訕訕。 沈瀾心極靜,并無失望之處,只暗道這也不錯。若正兒八經(jīng)的寫了納妾契約書,妾通買賣,她千辛萬苦有了良籍,做妾等于自縛己身,逃妾可比逃奴的下場還慘。 如今看似不主不仆的混著,實則還是良家子,反倒最好。 只是裴慎見她神色平靜,便鄭重允諾道:“你且安心,待兩三年后新婦過了門,我便正經(jīng)納了你?!?/br> 沈瀾不置可否,只隨意道:“去給我拿件衣裳。” 裴慎一愣,挑眉道:“讓我給你拿?” 沈瀾刺他:“怎么?剛到手便棄若敝履了?”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 裴慎被她噎住,納悶道:“我素來知你脾氣擰,氣性大,可往日里好歹裝一裝,面上柔順總是有的,怎么今日這般不馴?”接二連三給他甩臉子。 沈瀾只差半日功夫便能逃跑,卻被他帶回來,心里有氣,絕不肯叫他好過,便照著他的話柔了神色,像平時那般低眉順眼:“往日里我是丫鬟,你是主子,自然柔順。如今我也算是跟主子同過床的了,身價不同,自然長了脾氣?!?/br> 裴慎活了那么大,還從未有人敢話里話外的諷刺他,聞言,臉色也冷下來,只嗤笑道:“你原也是揚州瘦馬出身,幾千兩銀子的身價,的確昂貴。” 沈瀾哪里會在乎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只笑道:“爺從二品高官,又是累世的勛貴,幾萬兩銀子都不放在眼里,偏偏與我這幾千兩銀子的人睡在一起,委屈爺了?!?/br> 裴慎被她氣得呼吸一窒,知她素來能言善辯,當年頭一次見面便敢連說謊兩次,可見其牙尖嘴利。 裴慎心里生氣,只盯著她不說話,沈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疑心裴慎到底要做什么時,裴慎忽然斂了怒色,眉眼含笑,拂袖離去。 沈瀾微怔,只以為自己計策奏效,將他激走,便兀自倒下,先睡個回籠覺,昨晚被折騰的太久,多睡會兒,補一補這些日子來損耗的精氣神。 無論如何,養(yǎng)好身體最重要。身體健康,方有以后。 裴慎出了正房,見院中安安靜靜,便隨意吩咐個小丫鬟:“去取一套沁芳的衣物來。” 那小丫鬟是新來存厚堂的,連沁芳的房門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懼于裴慎威勢,便點了點頭,跑著去尋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