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拂塵 第136節(jié)
“爆炸發(fā)生的時候很怕吧,摔在地上的時候肯定很疼吧,看到我差點在你眼前墜落的時候心里肯定也怕極了?!?/br> 聞言,溫羽剛才還掙扎著要起身的動作猛地頓住,鼻子也驀地一酸。 感受到懷里人的怔愣與順從,郁燼的左手逐漸松開她的手腕,往后壓在溫羽的背上,把她慢慢往自己的身上壓,直至溫羽的上半身完全嚴絲密合地趴在被子上。 而后郁燼的大掌再向上移至她的腦后,動作輕柔卻又極其強勢地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頸處。 近到他能聽見溫羽此刻失了節(jié)奏的呼吸聲,他長舒了一口氣,后怕地顫抖著聲音說:“阿羽,昨天真的怕死我了?!?/br> 他按在溫羽頭后的手背上不知不覺地用力到青筋凸起,繼續(xù)說:“怕我去晚了一步,怕我不能及時到你身邊?!?/br> 溫羽被他壓著,動彈不得,現(xiàn)在聞著郁燼病號服上的nongnong藥水味,心里也一直被心疼充斥著,從昨天到現(xiàn)在,一直精神一直緊繃著?,F(xiàn)在郁燼醒來了,她才得以松了口氣。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搭上了郁燼的手臂,耐著性子溫柔地安撫他的情緒:“沒事了,我沒事?!?/br> 郁燼突然開啟了新的話題:“阿羽,我沒醒的時候,做了一個好長的夢?!?/br> “什么夢?” 他無所忌諱地說:“夢到我從樓上掉下去了,我死了之后的事?!?/br> 溫羽聞言迅速“呸”了好幾聲:“呸呸呸,不許說這些,這不是好好的嘛?!?/br> 郁燼笑,“嗯,好好的,因為那個夢我更要好好活著。” “因為夢里死后的我擁有了上帝視角,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你在我走后的余生??吹接腥顺弥也辉诘臅r候偷偷欺負你,我想發(fā)狠揍他,卻每次都是拳頭穿過他的身體,我發(fā)怒狂躁都沒用。我還看到你總是會躲起來一個人偷偷掉眼淚,有時候無聲地流淚,有時候在家里放聲大哭,我每次想伸手抱你安慰你都抱不到?!?/br> 繼鼻子一酸后,伴隨著郁燼在她耳側(cè)說話的聲音,溫羽的眼眶也迅速濕潤起來。 好像是聽著他的描述,看到了夢里那個無助又絕望的她,與她感同身受了。 “你一直沒有找新的男朋友,我的那些照片被你翻來覆去的看,翻來覆去的摸,一張照片被你摸糊了,你就再去打印一張,后來家里有好多好多的照片,好多好多的相冊。你睡覺前總喜歡看,不知道是不是抱著睡前看,做夢就能夢到的想法,因為你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會睜著眼睛在床上放空好久?!?/br> 溫羽覺得這真的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你還時常望著窗外出神,許久后才會重新繼續(xù)手上的事情。你周末會去看我,在我的墓前自言自語說好多話,大概是怕我性子冷脾氣還爆,在那邊交不到朋友,會一個人孤單寂寞。每一次去你都說,我在那邊哪怕再寂寞再空虛都不許喜歡上別人,不許和別人有關系。因為你說你這輩子都不會釋懷,不會忘記這段感情,不會不愛我,所以你同等地要求我必須遵守。 “其實我每次都坐在你旁邊聽你說,這些話聽得我都會背了,可我還是每次都會對著風說我永遠愛你,期待有一天好心的風能把這句話吹進你的耳朵里,希望我發(fā)不出的聲音能讓過往的風替我發(fā)出。可是這注定不現(xiàn)實,你也聽不到我的回應。” 溫羽的淚水越流越多,臉深深埋在郁燼的肩上,把他的病號服都弄濕了,哭得她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她不由得往上抬了抬頭,能出來喘口氣。 “原來失去我后的阿羽把余生過得這么痛苦,這個夢好長好煎熬,我不想做這個夢,但還是被困在里面出不來,直到最后一切結束?!?/br> “所以醒過來看見你坐在椅子上,我很慶幸也很珍惜,我能繼續(xù)保護你,我發(fā)誓不會讓人傷害你,夢里的那些事我都不會讓它發(fā)生,我會陪你到老,直到我最后死去,我都會一直熱烈地用盡全力去愛你?!?/br> 郁燼沒有停頓地一直說,卻突然感受到頸窩處的兩滴灼熱。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意識到那是什么,他慢慢抬起溫羽的臉,才發(fā)現(xiàn)她早已哭濕了臉頰,眼淚把他的衣服打濕后,又有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啪嗒啪嗒地直接砸在他的頸窩。 他的領口早已一片潮濕,但卻能感受到數(shù)次的guntang。 他的自白把阿羽說哭了。 郁燼突然手忙腳亂起來,無措地用指腹去擦溫羽眼睛下的淚水,語氣慌張,“對不起,我沒想把你說哭了,我只是想承諾你我一定會至此不渝地愛著你一人?!?/br> 他的話還沒說完,溫羽就重新把臉撲進了他的肩頸處,泣不成聲,說出來的話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別說了,郁燼,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太痛了,那樣太痛了,我不要那樣……” 郁燼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說出來了,現(xiàn)在溫羽聽完后哭成這樣,他只能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不會那樣的,我們都好好活著,不會留你一個人?!?/br> 病房里的哭聲漸漸大了起來,由一開始悶在胸腔里演變?yōu)楸M情地哭出聲。 寒冷的冬日,有個難得的好天氣,窗外陽光明媚,毫不吝嗇地溫暖眾生。 溫羽在病房里放聲痛哭,哭聲大到甚至引來了走廊里查房的醫(yī)生和護士,還以為是這個房里的病人突發(fā)病癥,沖進來后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止步在門口—— 只見床上躺著的男人眉眼比什么時候都溫柔,一下下憐惜地親吻著面前女人的眼睛,她的眼淚一直流,他就一直吻。 男人扭頭朝他們看過來,眼神凌厲充滿攻擊性與警惕,與剛才的溫柔簡直判若兩人。 很快,他們在男人的眼神警告下躡手躡腳地退出了病房。 夢境里的“如果”讓他畏懼又無力,他什么都做不了,看著溫羽執(zhí)著熱烈地愛了他一生,在朋友和家人面前強顏歡笑,佯裝想開了,但是了解她的人怎么會不懂她,只是不說破罷了。 溫父溫母從來沒有催過婚,也沒有勸她忘記那個驚艷了她歲月的人;親近的朋友提及他時,也會配合裝作看開了的樣子,會和她一起去看望他。 溫羽說的沒錯,那個夢實在是太痛了,痛到人無法呼吸。 夢境里,寄予和承載著郁燼全部希望的風,到最后還是沒有將那句話吹進溫羽的耳朵里,讓她得到寬慰。 所幸回到現(xiàn)實里,郁燼自己說出了那句話,給了溫羽最保值的承諾。 溫羽抱著郁燼哭了好久好久,久到郁燼覺得眼前的她似乎和夢里那個總是躲在公寓里放聲大哭的溫羽重合了。 只是夢里的溫羽可沒有郁燼一次次為她吻去淚水,一次次告訴她“我在這里呢,我在這里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郁燼換著話術哄了很多次都沒有把溫羽的淚水哄住,真就像斷線的珍珠往下掉,他要是速度稍慢都來不及吻住。 溫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聲聽得郁燼心都要碎了,他動作輕柔撫摸著溫羽的頭,到了后來沒辦法了,他緊緊將她抱在懷里,輸液那只手上的針頭都移位了。郁燼抬起輸液輸?shù)帽鶝鼋┯驳氖郑昧硪恢皇譄o所謂地直接利落拔下針頭,像是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他作勢要雙臂環(huán)抱住她,卻因為動作的僵硬被溫羽及時發(fā)現(xiàn)他拔掉針頭,她一邊哭一邊急切地說:“你干嘛拔針?。∈稚隙剂餮?。” 她起身慌忙去抽餐巾紙和棉簽,及時按在郁燼流血的針眼上。 溫羽的眼睛哭得紅紅的,好不可憐。 郁燼發(fā)現(xiàn)這一突發(fā)事情轉(zhuǎn)移了她一點注意力,讓她的哭勢減小了一些,順勢皺著臉,夸張地說:“啊啊啊痛痛痛,手上好痛?!?/br> 溫羽忙吸了吸鼻子,松開棉簽檢查他的針眼還流不流血了,“我看看?!?/br> 郁燼在她低頭湊上去查看時,趁機再次伸出另一只手將她拉近。 面面相對,溫羽睜著淚眼看他,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郁燼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下睫毛也是濕潤的,沾成一簇一簇的。 郁燼神色無比的認真,眼底閃著熱切期盼的光,他的話語鄭重得落地有聲: “相信我吧,阿羽,我每一天都更加愛你?!?/br> “我對你的愛意永無上限,僅對你有效?!?/br> “所以,放心地愛我吧阿羽,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愛?!?/br> “我們是雙向的?!?/br> 其實他說少了,他在夢里想讓風捎給她的話不只一句“我永遠愛你”,他說的是—— 阿羽,我是愛你的郁燼。你知道嗎?在你覺得我這個人驚艷了你整個青春歲月的時候,你也同樣驚艷了我短暫而倉促的一生。 我這人的命不太好,這一生有點短,短到只夠和你心意相通,只夠和你互相愛戀短短四年多的時間,短到我還沒來得及娶你,短到我來不及用幾十年的時間去讓你愛上大概三十歲時“業(yè)內(nèi)神話”郁燼,愛上四五十歲的中年著名企業(yè)家郁燼,愛上遲暮之年即將退休養(yǎng)老的郁燼。 可是我的命又很好,這一生我遇到了你,有你非常熱烈地愛我、關心我、至今還懷念著我。 或許這就是,遇見你并讓你深深愛上我,花光了我所有的好運氣吧。但我并不后悔,遇見你,和你相知相愛是我郁燼此生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永遠愛你,你不用擔心。 噢說錯了,我無需用幾十年的時間讓你愛上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甚至是八十歲的郁燼。 因為,我知道,阿羽深愛每個階段的郁燼。 好愛你啊,寶寶,好可惜。 - 在溫羽收拾好情緒后,看到郁燼微干的唇,就喂他喝了幾口水。 經(jīng)過昨天的事后,溫羽現(xiàn)在實在不放心郁燼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只想留在他身邊。所以等郁燼喝完水后,她按鈴叫來了一名護士,然后拜托護士去幫她找來許醫(yī)生為郁燼檢查身體。 許醫(yī)生進來后,臉上的神色還有些不太自然,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下意識出聲調(diào)侃:“小伙子,你真是好福氣啊,你女朋友昨天在急診室外面看見你出來的時候,雙手都在抖哦,昨天晚上肯定也沒睡好吧,你以后可要好好對人家小姑娘啊。” 聞言,郁燼扭頭朝溫羽望去,倏地一笑,醫(yī)生說的和他心里猜得大差不差, “確實是好福氣,我會對她好那也是肯定的?!?/br> 許醫(yī)生說:“躺了這么久,有力氣坐起來嗎?把上衣解開我看看背上的傷?!?/br> “能坐,又不是傷筋動骨。但是能麻煩護士先出去一下嗎?我不想讓除了我女朋友之外的女人看到我的身體,我女朋友會不高興的,我也會不高興,希望能諒解?!?/br> 剛才把許醫(yī)生叫來的護士也立刻表示理解:“可以的,那許醫(yī)生沒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要是有事您再叫我。” “嗯?!?/br> 等護士出去之后,病房里只剩下郁燼,溫羽和許醫(yī)生。 郁燼隨意把摁在手背上的棉簽拿掉,淡定地用手按著床,作勢要坐起來。 溫羽趕緊伸手扶他坐,等郁燼坐好靠在枕頭上時,溫羽就重新腿貼著床頭柜站好。本以為郁燼會自己解衣扣,沒想到他下一秒?yún)s將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她。 溫羽毫無準備地對上他的視線,就看到郁燼富有深意地朝她挑了挑眉,然后靠在床上漫不經(jīng)心地垂下眼皮,看看身前的一排衣扣,又抬眸看看她。 視線在衣扣和她之前徘徊。 他都暗示得這么明顯了,溫羽當然懂他的意思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就認命地彎腰開始解他病號服的衣扣。 她向他靠近時帶來一陣淡雅的清香,郁燼抬眸定定地注視著正在自己身前認真幫他解衣服的溫羽,眼里滿是純粹的柔情與溫和,不見一絲一毫的攻擊性。 待一排衣扣都解開時,郁燼健碩的胸膛也即將裸|露在空氣中,溫羽熟練地幫他把衣服從左肩上拉下來,接著把他的手臂也從衣袖里脫了出來。 衣服落在他的后腰和枕頭之間,郁燼皮膚發(fā)紅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中。 溫羽看著郁燼背上那紅一塊、白一塊的,瞬間眉毛緊蹙,面色凝重,很是心疼郁燼,垂在身側(cè)的手不由自主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手心。 許醫(yī)生湊近看了看,說:“背上的燒傷還好不是很嚴重,面積也不算大,被火燎后燙紅了,還有些水泡和破皮,燒傷部位會比較疼痛敏感。要是疼痛難忍,可以涂抹燙傷膏,一定要注意保持皮膚清潔干燥,穿的衣服要盡量透氣輕薄一點,也不是說讓你冬天穿短袖啊,盡量透氣一點就行。你昨天昏迷主要是濃煙吸入多了導致的,在家好好休養(yǎng)半個月,就能完全好了。” “小伙子,臉上有擦傷也很俊嘛,就是你后面的頭發(fā)被火燎了點,不過你也不用太在意啊,很快就長好了?!?/br> 醫(yī)生檢查完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都結束后就準備出去了。 郁燼突然叫住醫(yī)生,問:“我后背會留疤嗎?” 醫(yī)生停住,回答他:“留疤?說不準,疤痕體質(zhì)的人留疤的概率比較大,你要是擔心留疤的話,就多涂些祛疤的藥膏,說不定漸漸一點疤都沒了?!?/br> 郁燼搖頭:“我不需要祛疤,最好可以留著?!?/br> 醫(yī)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不禁驚疑地反問道:“啊……別人都是想盡辦法祛疤,你居然要留著,為什么?作為你勇敢救人的勛章?” 郁燼沒有隱瞞,坦言:“不是,就是想在背上留一道疤?!?/br> “你……”醫(yī)生摸不透他的心思。 醫(yī)生不能理解郁燼內(nèi)心的想法,溫羽卻在他問出口的那一刻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