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言一下子就哭出來了，而且是崩潰無聲式的哭法。

    何碩眼淚汪在眼眶里，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跟著哭出來，努力笑著把何子言抱懷里，說他：“這么大的人了，都是男子漢了，咋還哭哭啼啼的。”

    何子言哭得說不出話。

    直到坐下來吃飯，他還抹著眼淚一抽一抽的。

    終于能說出話來了，他微微哽咽著說：“哥要是在家就好了?！?/br>
    就算何子言不提，何碩心里也是很想何子然的。

    何子然下鄉(xiāng)插隊(duì)快四年了，這些年一直沒有回來過，也就時(shí)不時(shí)寫封信回來。

    信里說的東西也不多，不知道他這幾年在鄉(xiāng)下過得怎么樣。

    何碩看著何子言說：“吃完飯我們一起給他寫封信?！?/br>
    何子言吸一下鼻子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

    阿雯和珍珍都知道何碩今天出來了，但也都沒有去找李爽。

    何碩與家人分開了這么多年，這一晚，便讓他們一家三口好好說說話吧，

    晚上，練完了小提琴，珍珍和侍淮銘一起上床睡覺。

    話題總歸是離不開何碩和李爽，珍珍跟侍淮銘說：“李爽嫂子總算是熬出來了?！?/br>
    要知道，在這個(gè)年代，很多家庭分崩離析，最后能團(tuán)圓的并不多。

    侍淮銘說：“好在何碩為人樂觀，撐下來了。”

    沒撐下來的人那多的是。

    珍珍看向侍淮銘，又問：“組織上怎么說，官復(fù)原職嗎？”

    侍淮銘搖搖頭，“還沒有確定的消息，估計(jì)還得討論。”

    珍珍：“要是能官復(fù)原職就好了?！?/br>
    侍淮銘輕輕拍拍她的手。

    ***

    次日起來，仍是上學(xué)的上學(xué)，上班的上班。

    中午下班的時(shí)候，珍珍和阿雯商量著要把李爽何碩何子言一起叫到家里吃飯。

    于是兩人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李爽家的平房。

    結(jié)果到了那里，李爽和何碩已經(jīng)在做午飯了。

    這些年珍珍和阿雯是沒見過何碩的。

    看到何碩的瞬間，兩人心里都不自覺揪起，又狠狠顫了一下。

    好在何碩的臉上和眼睛里沒有壓抑之后的厭世與頹廢，還能看出些從前的影子。

    見面打了招呼，沒人提那些不開心的事。

    珍珍和阿雯只笑著說：“怎么這么早就做上飯啦？想叫你們過去吃飯呢。”

    李爽今天的精神看起來也很好，比從前舒朗很多。

    她也笑著說：“不去啦，他這不剛回來嘛，先讓他在家休息休息。”

    珍珍和阿雯自然也能理解。

    何碩剛從那樣的環(huán)境中解脫出來，回歸正常生活，總歸還是要有個(gè)過渡期的。

    她們這便點(diǎn)點(diǎn)頭，“行，是要好好休息休息?！?/br>
    何碩沒有苦大仇深的樣子，笑得自如。

    他跟珍珍和阿雯說：“過陣子我們看看，請大家一起吃個(gè)飯。”

    珍珍說：“一起吃飯是必須的，但是不用你們請。”

    置辦酒菜得要不少錢，他們哪有錢呢。

    畢竟中午快要到飯點(diǎn)了，珍珍和阿雯沒有多站，又說上幾句話便回去了。

    吃完午飯以后，侍淮銘和柳志又約了一起去看何碩。

    三個(gè)男人見到面，更是不說什么煽情的話。

    抽著煙聊上那么幾句，侍淮銘和柳志跟何碩說最實(shí)際的事：“工作的事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我們這邊盡量幫你，放心吧。”

    何碩抽一口煙，吐出煙霧。

    他低頭笑著說：“我沒什么擔(dān)心的，能和阿爽孩子團(tuán)聚，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也沒什么大的期望了，下半輩子能守著老婆孩子，踏踏實(shí)實(shí)的就行了?！?/br>
    聽著這樣的話，心里忍不住覺得酸酸的。

    侍淮銘和柳志一起拍拍何碩的肩。

    ***

    半個(gè)月后，組織上決定讓何碩回到原崗位上繼續(xù)工作。

    在何碩官復(fù)原職的那一天，珍珍家隔壁院子大門上的封條也被革委會撕掉了。

    平房里沒什么東西可收拾的，李爽何碩和何子言，拎個(gè)小包就回來了。

    回來的那天剛好是星期天，珍珍阿雯、侍淮銘柳志、侍丹玲兩口子，還有陳嫂子和孩子們，都在胡同里迎接他們一家三口回來。

    看到他們一家進(jìn)了胡同，丹穗第一個(gè)沖上去。

    她打小就是張揚(yáng)外向的性格，進(jìn)了歌舞團(tuán)上了舞臺以后，變得更是直接且熱烈，沖上去的時(shí)候嘴里便喊了一句：“干爸！干媽！”

    她現(xiàn)在大了，何碩和李爽不能像她小時(shí)候那樣伸手接住她抱起來了。

    所以她沖過去以后，直接伸手挎上李爽的胳膊，然后緊緊抱著李爽的胳膊，看著李爽和何碩笑著說：“歡迎回家！”

    李爽笑著拍拍她的手。

    和丹穗一起走到其他人面前，其他人也都笑著說：“歡迎回家。”

    李爽深深吸口氣，掩住眼底的畏縮，笑起來看著大家說：“嗯！我們回來了！”

    ? 第100章

    院子被封了那么多年, 屋里屋外早已積滿了灰塵蛛網(wǎng)，院子里更是雜草叢生。

    大家今天沒做別的事情，都過來幫忙打掃收拾。

    灑掃擦洗, 連一個(gè)燈籠穗都不放過。

    人多收拾起來也快，不過半天就打掃干凈了, 窗明幾凈、纖塵不染。

    快要到太陽落山的時(shí)候, 各家又都拿點(diǎn)現(xiàn)有的菜和rou出來, 湊到一起做晚飯, 準(zhǔn)備晚飯就聚在一起吃，也算是歡迎儀式中的最后一環(huán)。

    這頓晚飯是在李爽家生火做的。

    廚房飄著騰騰的熱氣，屋里院里人來人往、小孩子鬧鬧嚷嚷, 熱鬧得不得了。

    李爽何碩和何子言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熱鬧了。

    在這樣的氣氛當(dāng)中, 他們有些不是那么適應(yīng)，但心里卻滿滿都是溫暖。

    人心冷暖, 在過去的這些年當(dāng)中，他們是看得最清楚的。

    ***

    太陽收攏最后一絲光線, 何碩笑著把最后一盤菜端上八仙桌，對還在一起玩鬧的孩子們說：“飯好了，準(zhǔn)備吃飯！”

    孩子們聞言停止玩鬧，跟著大人一起坐下來。

    現(xiàn)在孩子們都大了懂事了, 不像小時(shí)候那樣看到喜歡的菜伸手就抓。

    他們在桌子邊坐著默契地不動筷子，等著大人先動筷子。

    在餐桌邊坐下來后, 何碩掃視了一下桌上的人, 先問了一句：“大娘呢？”

    很普通的一句話，但他這話一出, 本來熱鬧溫暖的氣氛忽涼了一些些。

    侍淮銘回答他：“走了。”

    每次探視何碩的時(shí)間很有限, 能說的話不多, 李爽并沒有把外面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何碩講，所以何碩不知道鐘敏芬去世的事。

    但他看著侍淮銘的臉，就知道這句走了是什么意思了。

    默了片刻，他又問：“什么時(shí)候的事？”

    侍淮銘說：“四月份的時(shí)候，病重?！?/br>
    鐘敏芬因?yàn)槟贻p時(shí)候吃了太多的苦，身體不好，上了年紀(jì)以后老得特別快，生病以后身體垮得也快。但她走得沒有遺憾，平靜且安詳。

    她走的時(shí)候說：“我走了……都不要哭啊……”

    可是，又怎么能不哭呢？

    何碩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接著這話往下多問。

    而他心里想說的話，都在他的表情里面了。

    侍淮銘自然也沒再往下說，再說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他緩和了語氣說：“邊吃邊聊，開動吧，不然菜一會都涼了?！?/br>
    他這話一出，大家都從剛才的氣氛里掙脫出來。

    臉上換上輕松的表情，說一些輕松的話題，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飯桌上的氣氛正熱鬧的時(shí)候，侍丹玲忽捂住嘴巴忍了忍想吐的欲望。

    二娃周吉明坐在她旁邊，忙抬手給她順順背，又去給她倒杯水。

    李爽和珍珍都看到了侍丹玲的反應(yīng)。

    李爽關(guān)心地問她：“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侍丹玲沖她擺擺手，喝了口水說：“沒有，我沒事?！?/br>
    珍珍想了想，看著她又微微小聲問：“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