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15節(jié)
很快,禁衛(wèi)軍踩踏劃一的腳步聲肅蕭地侯到了殿門前。 全公公走在最前頭,推開了殿門。 殿內(nèi)的金猊熏爐還在燃著。 殿中間那頂桐木轎,沉色轎頂,藍(lán)色轎簾,也還靜靜在那,只是轎頭挑著的燈已經(jīng)熄了。 殿內(nèi)還響徹著皇上的暴喝不止。 全公公垂著頭,腳步急匆匆便直往榻邊行去。 他跪在地,目不敢抬,就謙聲請示著皇上,“陛下,奴才來遲,請陛下吩咐?!?/br> 榻下邊還有散落的明黃色衣物。 全公公還來不及細(xì)揣圣意,就被一個玉枕砸了肩,挾著雷霆之怒的呵斥:“混賬東西,你們再慢點,朕的眼睛都要廢了?!?/br> 殿內(nèi)的衛(wèi)軍和宮人們?yōu)蹉筱蟮匾黄⒖谈┕蛟诘亍?/br> “你們是沒長眼睛嗎,還問朕有什么吩咐,是還要朕教你們怎么辦差事了——”皇上怒沖沖的話語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停歇過。 “讓太醫(yī)過來。將殿內(nèi)的賊人,拿下,等朕發(fā)落?!?/br> 全公公這一聽,印證地鼓著膽子抬起了頭,看清皇上此時閉著的雙目紅腫的樣子,大驚失色。 他立馬轉(zhuǎn)頭對著宮人吆喝道,“還不快去請?zhí)t(yī)們速速趕來。” 至于賊人。 全公公看著額上青筋猙獰暴起的皇上,再一掃,榻上和旁側(cè)卻不見另外一人的身影。 全公公對著禁衛(wèi)軍手一揮,嚴(yán)聲傳令,“沒聽到陛下吩咐么,將傷害陛下的賊人拿下,否則唯你們是問?!?/br> 本應(yīng)該春風(fēng)一度的殿內(nèi),此時是找不到那個賊人了。 寧妍旎蹲在墻下,系著束帶的手還打著顫。 她現(xiàn)在在殿外的廊下。 今夜本就月明星亮,廊下布著的宮燈又都亮著,她狼狽不堪地?zé)o所遁形。 剛才守在這頭的禁衛(wèi)軍被全公公叫了過去,她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氣,推開了這邊的窗便翻出了殿外。 若是今夜她在殿內(nèi)被拿下,那明日之后,宮內(nèi)就沒有她這么一個公主了。 會是把她打下牢,還是干脆就囚了起來,從此供他尋歡。 寧妍旎腿也發(fā)著軟,剛翻窗出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她顫著整理好衣物,就一瘸一拐地往相反的方向走著。 她記得她上一次崴了腿,還是在五年前了。 那會也是夏天,父親差人重新修葺了一番她的院落。 院內(nèi)池子里開著比兩個碗口還大的鵝黃色睡蓮,假山上是綠得油油打著卷兒的藤蔓。 她的親生兄長還在假山那,引了池子的水繞過去,然后養(yǎng)了兩只小龜在假山那給她。 那會她的院里還移了棵好大的枇杷樹過去。 她那個時候就是爬著枇杷樹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去,為此她父親氣得差點把她那會的仆人丫頭全都發(fā)賣了。 時間過得那么慢又那么快。 后來那院落,她的父親和兄長,他們守著的溫家家業(yè),都不在了。 但是她還在,只要溫家還有人在,溫家就不算沒了。 寧妍旎一手扶著有些傷了的那腿,一手扶著墻,沒走幾步她額前就出了一層薄汗。 她本來就知道,她走不了太遠(yuǎn),只是心里最后總難免抱有些僥幸。 所以當(dāng)禁衛(wèi)軍找到她,要押著她回到那殿里的時候??粗麄円骂I(lǐng)處的右衛(wèi)標(biāo)識,寧妍旎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認(rèn)命了。 禁衛(wèi)軍沒多少多余的表情,只是儀刀刀柄指向了回殿的方向,無情的意思擺得分明:“公主,請這邊走?!?/br> 寧妍旎站直了身子,吸了口氣。她語氣平靜道:“我不去。” 禁衛(wèi)軍表情依舊沒變,只是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 寧妍旎卻還是一步?jīng)]動。 她也重復(fù)道:“我不去。我要去見你們的大人。” 這下兩個禁衛(wèi)軍的表情微頓,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們的大人,寧子韞?!睂庡粠缀鹾芸隙?,這里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寧子韞都是知道的。 果然沒多少猶豫,兩個禁衛(wèi)軍就讓開了路。 月光打灑的長廊,光潔皎皎。廊柱和縱梁上的彩繪在這潔光之下,反而不見其它顏色,只余黑白。 漫漫長廊的一個拐角,走出了一個人。 藍(lán)色布衫常服,沉著安靜。 杭實已經(jīng)在這候了一會,他走上前來,為寧妍旎引著路,“公主請隨我來?!?/br> 寧妍旎在原地沉默了一小會,還是抬足跟著他走。 他走出來的拐角后,竟是停了一頂軟轎,厚實烏布轎簾。應(yīng)該是為了低調(diào),轎頭沒有挑上燈盞。 杭實上前為她掀起轎簾。 這次就真的不能反悔了,寧妍旎突然就很想知道,她問杭實,“如果我今晚在殿里出不來呢?” 怎么就會出不來呢,杭實立刻就通透明白了寧妍旎話里的意思和后怕。 接到指令的時候,他就是一定會等到寧妍旎出來才算完成主子交付的事。所以杭實很快就回答了她這句話:“公主總會出來的。” 只要出來了就成。 什么時候出來,顯然寧子韞他也不在意。不是晚上,就是明日早上。 寧妍旎沉默了會,抬足上了轎。 宮里靠近東宮西角邊的宮苑,寧妍旎都未曾來過。 曾耳聞此一片少有人來,也少有人專門過來修繕,難以想象還有皇子這樣身份的人住在這一邊。 杭實跟著軟轎,到了地方,就站在了門處候著。 四周安靜得有些過分可怕,寧妍旎沒多作遲疑,就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她一眼就看到她要來找的人。 他的書案上放著盞油燈,燈罩都未蓋上。 案上很亂,左邊是亂擺亂放的玉雕器物,右邊磊放著一小摞書和紙?zhí)?/br> 寧子韞此時正坐在案前,提筆寫著什么。 面上的表情,比平日里見到的他少了幾分散漫,多了幾許冷清。 油燈的柔光都不能把他眼里的寒星打染幾分。 寧子韞聽到有人推門,也不驚訝。他連頭都沒轉(zhuǎn),手下的筆也還是不急不緩。 他本來就是修長身姿,白凈清瘦,坐在那提筆落墨時,竟無端讓人覺得猶如士般高潔風(fēng)雅。 簡直和他的為人品行是兩副樣子。 他的書案,邊邊上還放著一枚銜珠桃形紅珊瑚耳珰,似乎在火辣辣地提醒著她,她曾是個背信之人。 眼看著他已寫滿一頁宣紙,又翻了一頁也不準(zhǔn)備停筆,寧妍旎低低開口道:“四皇兄。” 寧子韞手下的筆還是沒停。 墨又暈了幾行字后,他才擱筆,松了松腕,側(cè)頭看向?qū)庡弧?/br> 寧子韞勾起了唇,“這么晚,皇妹怎么來了?!?/br> 寧妍旎的嘴唇顫動了下,她艱難地說道著,“四皇兄,皇妹來求你,求四皇兄今夜庇護(hù)皇妹?!?/br> 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一樣,寧子韞笑得連連搖頭。笑完之后他又執(zhí)起了筆,伏回案前,“皇妹怕是走錯地方了?!?/br> “杭實,送公主回去?!?/br> 寧子韞丟下了這句冷凝無情的話。 看著門口的杭實聞聲進(jìn)了來,寧妍旎的心寒涼到了谷底,她問著寧子韞,“四皇兄是要把我送回哪里?” 寧子韞頭也未抬。 倒是杭實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就替他回著寧妍旎:“方才在哪遇到公主,杭實自會送公主回到哪?!?/br> 那不就是送回皇上那里。 她就知寧子韞不可能直接就送她回承禧宮。 上次寧子韞卑鄙地脅迫她,她過后仗著自己已經(jīng)平安,就翻臉賴賬。 這次遇上這么個事情,寧子韞就恨不得把她直接送到皇上手里,看她備受磋磨,以消他上次心頭之恨。 只是,他明明也可以救下她的。 寧妍旎推開了杭實示意她離開的那條手臂,心里的委屈不解簡直要噴薄而出。 她問著寧子韞,“既然四皇兄要送我回去,那又何必讓人在那里等著我出來?我此次是真的誠心求四皇兄幫我?!?/br> 此次,誠心。 寧子韞又抬眼看了她一眼,“今夜或者明日早午,皇妹什么時候出來,于皇兄而言也無兩樣?!?/br> “而且,皇妹可真是貴人善忘,又想說這些求不求的話來哄皇兄了?!?/br> 寧子韞的眼神平直地盯著寧妍旎,聲線有些低。 一如上次寧妍旎矢口反悔,寧子韞離開承禧宮時的樣子。 寧妍旎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瓷白孱弱的臉,映在燈下,尤為可憐。只是寧子韞不為所動,他的聲線平靜得散漫,“杭實,送回去?!?/br> 杭實應(yīng)是。 擔(dān)心自家主子也到了忍耐極限,他就想著要上手請這位公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