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57節(jié)
肯定就是存心報復她,寧妍旎沒胃口也被他迫得喝了小半碗。 直到她的眼圈紅了,寧子韞冷著臉讓她又喝了碗香蕈雞絲羹,看她真想吐了,才勉強放過她。 “我之前應承過皇妹的,皇妹你日間想去宮城的哪里,我都不會攔你?!睂幾禹y看著寧妍旎,她正灌著溫茶水,在沖清剛才那葷腥的鹿筋鴨子味。 聞言,寧妍旎端著溫茶水的動作便是一停。 她知寧子韞向來沒這么好說話,果然,幾息之后,寧子韞就接著往下說,“但是不管皇妹日間去了哪,到了月升日落時,我都要在這御和殿里見到皇妹你?!?/br> 這殿內(nèi),除了他要在這長久地呆著,他總覺得,她也應該留在這陪著他。至少這半年內(nèi),他怎么能這么輕易地放過她。 “還是說,皇妹喜歡再接予一紙皇命,挪遷住到這御和殿?!睂幾禹y看著久未言語的寧妍旎,輕易開口就是死死制住了她。 挪住到這御和殿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寧妍旎啞聲勸道著,“皇兄,現(xiàn)在我應該稱皇兄為陛下了。” “陛下自會有后宮無數(shù)佳人,祖宗訓制,君王寢殿向來是設(shè)在御和殿。若陛下還欲恩寵其她女子,那我夜夜寢在這,實在是不合適?!?/br> 想起那日容妃說的,寧子韞夜間其實也是尋了其她的女子過去,寧妍旎便想開口再勸一勸。 只是寧子韞決然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現(xiàn)在不想要她們?!?/br> 誰也左右不到他,他也不會讓她牽掣他的什么心思念頭,寧子韞復而加了句,“皇妹也別誤認為我真是非你不可了,待我膩了的那一日,自會讓皇妹離開這御和殿。” 這話說出來,是有些難聽了。但是再難堪的事,寧子韞也對她做過?,F(xiàn)在這話,寧妍旎聽完只輕輕嗯了一聲,她難道不是盼著他趕快膩了她。 厭著惡著,天光從剛開始的微亮,到現(xiàn)在的大盛,這早膳可算是過了去。 雖然煎熬,但還未待寧妍旎松下心氣,更煎熬的,是寧子韞又拿出了金絲雀色的小瓷瓶。藥香馥馥。他掀了瓶蓋,面上就是帶著不容抗拒的神色看著她。 失了力的,沒有抗拒,沒有退開。寧妍旎被丟回了榻上,她身上的鴉青外袍其實本來也覆不住那有致的膚骨,輕輕一扯便落了下去。 白色的藥膏便由著他的掌腹一一熱化在身,寧妍旎氣息也有些跟著亂了。 他的行事實在是很惡劣,明明只是上藥,寸寸分分他都撫了過去,卻偏要繞過那個他再次落下齒印的巒峰。 寧妍旎忍得難捱,她不去看寧子韞的掌腹,抬眸看向他沁出了汗的額間。她忍不住輕聲開口刺他兩句,“寧子韞,你可真是每次都寧可為難自己,也不愿放過別人?!?/br> 她的話音剛落,寧子韞的唇便報復似的覆碾在那個齒印之上。 新帝登基,寧子韞還有許多的折子要批復。新朝新政,也還有許多的事情要敲定。 寧子韞幫寧妍旎上完藥之后,沉著張臉,扯過羅衾覆她身上,便大步離開了御和殿。 余下寧妍旎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小半天,醒來時,她又被噩夢驚得滲出了一身的冷汗。 寧妍旎眼瞼顫著,眼前的帳頂已然是一片明黃。日光尚在,暖金色的亮透過木窗的鏤雕灑進殿內(nèi),照亮了滿殿的情狀。 殿內(nèi)已經(jīng)是全然的明凈澄碧,就仿若昨夜的種種都不在。 寧妍旎從茫然中醒過神來,榻旁被喚來守了她許久的盧嬤嬤已經(jīng)端著溫茶水,想讓寧妍旎先啜一口潤潤喉。 但寧妍旎徑直撐了身子起了榻,腳步趔趄地就往前走去。 盧嬤嬤在寧妍旎寢睡時就幫她穿著了內(nèi)里貼身的衣物,但是見她此時走得都不太穩(wěn)當,忙出聲喚了她,“長公主,有什么事,吩咐老奴去辦就是了?!?/br> 寧妍旎沒有答她,只是借著盧嬤嬤手的力氣,到底是走到了那桌案前。她跌坐在地,拿起了那個天水碧色的荷囊。 還好,寧子韞他留下了這個荷囊,也還好,他懶得理會她這個荷囊。 寧妍旎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這個荷囊是否會成為她出宮成功與否的契機,也不知道留著它是禍還是福。但是現(xiàn)在,她一定是不能弄丟它的。 寧妍旎閉著眸輕輕地喘息著,平復了下來之后,她開了口,“盧嬤嬤,把湯藥端來罷。喝完,我們再回承禧宮。” “是。”盧嬤嬤恭敬應是,不過,她還有事待秉寧妍旎,“長公主,阿梔姑娘已經(jīng)回到了承禧宮中。” 寧妍旎驀地睜開了眸。 - 肅著噤聲,連案桌線條都變得冷硬不已的言德殿內(nèi)。 “杭實?!睂幾禹y埋首在一堆折子書信當中,淡淡開了口,“人送過去了嗎?” 這事今日得到吩咐,未到兩刻鐘就辦妥了。杭實忙回道著,“送過去承禧宮了。盧嬤嬤做事妥帖,我便讓盧嬤嬤去御和殿照顧長公主。長公主從盧嬤嬤那知道此事后,便當即回了承禧宮。” 寧子韞微點了頭。 她的身子骨太過孱弱,一整夜里總是冰涼涼的難以捂熱。 也不知道之前她的這些婢女是怎么侍候的。只是她實在是掛心她這婢女,寧子韞今日一空下來,想到她那一直白著的小臉,到底還是放了那個阿梔回去侍候她。 “那她,見了那婢女,開心了?”寧子韞心下有幾分說不出煩躁,她視他如蛇蝎兇獸,卻視那微低的婢女如珠如寶。 寧子韞的眉梢滿是春意,臉色卻不算好,杭實一眼便都瞧得清楚明白。 聽著寧子韞忽而蹦出來的這話,杭實便如實地回話著,“應該是開心的。聽人來報,長公主開心地哭了好一會?!?/br> “長公主一直緊緊地拉著阿梔姑娘的手。兩人避著那些個宮人,走到東所廊亭下說了好一會話。然后,就遇到了余大人。” 最近前東宮未完的事,一直是余還景去辦的。 寧子韞本就不拘著那些個所謂宮規(guī)。為了余還景行事方便,也沒什么忌諱,寧子韞就直接給了他個銜,讓他徑直在后宮中行走。 正好寧妍旎前些日子一直困在承禧宮,與余還景本來是見不上面,以至于寧子韞也沒想到,余還景與寧妍旎這么投緣,她一出殿門,他們便能碰了個正著。 作者有話說: ? 第五十二章 余還景是剛從東宮出來的。 昔日明明赫赫的儲君居所, 現(xiàn)今淪落成了宮人都盡皆不敢再提的地方。而前太子,那位曾經(jīng)未來的儲君,一朝勢敗, 現(xiàn)今也不知道又是身在何處。 前太子妃的處境也很是尷尬。 自新帝登基,前太子妃的安置決定就一直沒出來。在之前, 太子妃是太子的一大助力。在此時, 前太子妃卻變成了成國公府的掣肘。 退一萬步講, 就算成國公府再不在意前太子妃的生死, 但是只要前太子妃身上落下了任何一個罪名,都能牽連到成國公府。 余還景方才去東宮時,便看到了前太子妃。 與以往飛揚跋扈的她不同, 現(xiàn)在的她仿若冬風中的一片枯葉, 形容朽敗。但她還是沒有開口求人,只是站在側(cè)殿內(nèi), 透著黃梨花木窗冷冷地望向他。 望得余還景那有些厭煩入仕的心又生了起來,朝堂和皇家的事, 總是異常地諷刺。 只是也還有一枝本不屬于宮城里的珠蘭,皎皎明凈。 余還景這些日子一直隨身揣著本書記。 宮城內(nèi)現(xiàn)在除了前東宮,太上皇后也被困其宮中。只是余還景也沒想到,長公主的承禧宮也封了, 想來寧子韞對什么骨rou親情都很是淡薄。 余還景喟然,緩步行離東宮, 沿著東所廊道的白玉欄桿而走。 這會快要夕落, 有些日光,卻不盛, 照在身上也不暖。只是落在行經(jīng)的池里, 漾起些波光, 引得人走得慢些。 明明沒有多久,卻除了這些景,其余皆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 余還景嘆完氣,還是那副眸光熠熠的舒朗模樣,寧妍旎看到余還景時,夕光恰好斜打他身上,他的眼里還映著池中光。 而寧妍旎,她正紅著眼圈。 再是不合宮規(guī),寧妍旎此時也一直緊緊地牽著阿梔的手未放。承禧宮的宮人正跟在她們身后,她們一路走著,便到了東所廊亭。 余還景眼底的光,在看到寧妍旎時,饒是更熠熠了些。 “長公主?!庇噙€景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寧妍旎跟前。 寧妍旎正披著他送她的那件酡紅色珠蘭紋織錦狐皮斗篷,坐在廊亭之中。 這顏色她穿著很是好看,清夭壓著酡紅,濯濯自嫵而出。她玉白的小臉陷在絨狐毛領(lǐng)里,聽著他喚她,她抬起的眸里還有些微詫。 他看寧妍旎還想起身,忙伸手以示,“長公主面色不好,還請勿站起?!?/br> 寧妍旎點了點頭,她是腿腳實在走不動了,所以這會才坐在廊亭下。 她抬眸看見余還景那般的目光,便跟著低垂了一下眸光,這件斗篷是剛才她讓阿梔從衣匣翻出來的。 她竟不知,阿梔這些日子還受了余還景的一些照拂。只是幾面之緣,余還景卻總是相幫她們,心下的感激無以言表,寧妍旎最終只是輕喚了句,“余公子?!?/br> 這個稱呼,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稱呼。但那是他們綏春臺時說好的,一思及此,余還景臉上便揚起了一抹笑。 阿梔眨巴著剛還帶淚的眸,她已經(jīng)輕輕松開了寧妍旎握著她的手,跟著承禧宮人退到了廊亭之外候等著。 “長公主,這些日子想是過得不好。”余還景從初見到寧妍旎的乍然歡喜,沉靜下來之后自然一眼看得分明。 寧妍旎沒有回他,這些日子過得怎么樣,她連阿梔都只是輕描淡寫地兩三句話帶過而已。 但她現(xiàn)在口里正泛著苦味,剛才喝了那盅避子湯藥,也未壓壓味。寧妍旎笑了笑,“最近身子不適,鐘太醫(yī)給開了藥。我剛服了藥,那藥實在是太苦了些,也不知道鐘太醫(yī)自己知不知道。” 口中太苦了些,余還景默默在心里念了念。 他之前去過允城,當?shù)赜幸环N秋烏棗,用它制成的蜜餞,很是甜口味濃,可能寧妍旎會喜歡。 “余公子怎么會在這?”寧妍旎看著余還景。 這不遠處就是東宮,實在是不能讓她不多想。寧妍旎小心地輕聲開了口,“我聽說,皇兄有東西要從東宮取出,余公子可是幫皇兄取了出來?” 這話放在旁人問出,余還景自然就是萬分警惕了。 就算出自寧妍旎的口中,余還景也是沉默了半響。他看著寧妍旎,她眸中的茫然濃深,面上也只是干凈的關(guān)懷之意。 余還景也是不清楚寧子韞為什么要把這事告訴寧妍旎了,明明寧子韞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寧妍旎。 寧妍旎這時也好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上帶著些說不出的赧然。 看她別開了臉,余還景回神輕嗯了一聲,他看著寧妍旎低聲回她,“長公主不用掛心此事,那東西,早幾日便已經(jīng)送到了陛下手中?!?/br> 寧妍旎垂眸悶聲應了一聲,“好?!?/br> 見她眉心一直蹙著,余還景把這些日子一直隨身寫著的書記遞給了她,放了這么多日,今日終于才見到她。 這是一本花間歲時記。 里頭寫得多是三春煙火的盎然,遠離廟堂之后,那些歲時節(jié)令的農(nóng)事雅俗,在這歲時記的字里行間歡意得讓人心生向往。 寧妍旎看著這本歲時記,有些失了笑。說不出是什么樣的心情,她剛才本來還想從余還景口中知道多些什么,但余還景這人,總是這般篤摯君子待她。 就連送她的書記,都與她殿中的那本一模一樣。寧妍旎笑里多了兩分真心,“余公子,你上次秋獵時贈我的那畫,還放在我承禧宮中?!?/br> 那副《林溪行旅圖》,余還景也還記得。 但寧妍旎沒說的是,她只是單純覺得那字畫很像他,行云風姿,洋灑沉朗。 兩人笑著,便一同坐在廊亭下又說了一小會話。 直至亭外天色已是暮色四合,寧妍旎起身,同余還景道了聲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