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67節(jié)
“就是你之前養(yǎng)的那只。它一直還安生養(yǎng)在內(nèi)廷司里,現(xiàn)在還比你先前養(yǎng)的時候肥胖些。” 他從來很少向人解釋,也不喜歡向人解釋些什么。 寧妍旎一直以為杏子已經(jīng)不在了,他知道了之后,也從未開口跟她解釋過一句。 那就僅是一只可有可無的小犬,寧子韞先前是這樣覺得的。 “寧子韞,你這又是什么意思?想拿它再來讓我束手嗎?!睂庡晃⒄^后,回了神。 “是我自個要躍入那池子里,是我想讓自己病著,與旁的人毫無干系。你要遷怒,就遷怒我,不要把氣再發(fā)到別人身上?!?/br> “寧子韞,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br> 寧妍旎的話說得惱恨,帶著微細的喘音。見他許久沒開口,寧妍旎忍不住又說了起來。 她費力坐起身,抓在榻上,試圖離開他的身。 寧子韞沉默著,見她掙扎,手臂輕輕一收,將她重新?lián)碓趹牙?。他才終于開了口,“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會對他們怎么樣?!?/br> 他知道是她自己躍入的池子,這個認知,讓他昨日一整日都憤懣欲裂。 寧妍旎醒來后,他所有的情緒,卻只余下了失而復得的慶幸。 “那只小犬,我會讓人把它送回來還你。你在承禧殿里養(yǎng)病無趣時,它可以逗逗你?!?/br> 寧子韞這話說完,寧妍旎掙著的動作也不由頓了下來。 她在水下的時候,就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寧子韞會如何對她的情形。 但沒一種像現(xiàn)在這般,她說什么,他都未再為難她。簡直就像寧子韞的殼里,被裝進了另外一個人。 她是為了擺脫他,才寧愿去落的水,這無異于是在打他的臉。他應(yīng)該被她激得,對她惡言相向,憤慍離開她的承禧殿,留她幾日的清凈。 再不然,就是比較惡劣的情形,他會怒意洶洶地準備過后怎么磋磨她。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他這么平靜。 他就算不想讓她這么輕易死去,也不應(yīng)該這么輕易就被她這舉動嚇到。 寧妍旎止不住地蹙眉,在他懷里仰起頭,望著他。但是除卻他的眼下多了些烏青,就再讓她看不出他其它的意思。 她的手還護在她身前,滿是抗拒的姿態(tài)。 寧子韞早就沒了那被她抗拒激起的火氣,他有些疲敗。他實在很想知道,終于是忍不住低低地開口問她,“你喜歡他么?!?/br> 寧妍旎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但下意識地,她只想到了對她清淺彎著唇的余還景。 “你喜歡他么。”寧子韞重復了一遍。 這個問題,他從去年便想問了。但直到現(xiàn)在,他才問出了口。 看著她愣怔不語,寧子韞心里翻江倒海,又重復了幾遍,“你真得喜歡他么,我說的是前太子,寧子驕?!?/br> 寧妍旎頓了一下。 眸光熠熠的公子從她思緒里消散,寧妍旎默著,想起了溫厚的前太子。 環(huán)著她的手越來越緊,寧妍旎很少撒謊,這次也沒有例外。 她閉著眸回他,“我很感激他,他都曾幫了我許多,不管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是對我有所圖,但是我亦是真心覺得,其實我也虧欠了他許多?!?/br> 她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只是“真心”這兩個字落在寧子韞耳中,卻直扎進他心。 寧妍旎還在說著,“但是我不喜歡他,更不喜歡你?!?/br> 她竟然也不怕激怒他,就這么直接說了不喜歡他。 但是她也不喜歡太子,寧子韞笑了,他的心中不知何時盈上了滿滿的疲敗。 寧子韞伸手,鉗著了她清瘦的下頜,“只這一次。下次你再敢做這樣的事,我一定會讓你后悔。” 寧子韞說完,將她塞回羅衾之中??粗殖脸灵]了眸,他才離開了承禧殿。 中書令大人被宮里來人請進宮時,他正在抱著他那剛滿月的小孫兒。 新朝確實還有許多事未處理。這下,大年初還未上朝,陛下還不知道因為什么事要召他入宮。 中書令草草換了身朝服,也沒有更多捯飭,就火急火燎地進了宮。 言德殿內(nèi),寧子韞手中的毫筆還在寫著。 要處理的折子很多,但除了少數(shù)看不下眼的,多數(shù)都是寧子韞逐一詳實批復。 中書令老大人的頭很欣慰地點著,上前行禮,“陛下。” 寧子韞一個抬頭,杭實就將案上其中的一卷明旨遞到了中書令大人的手上。 書卷推展開,旨上的字力透紙背,條條明細羅列,中書令大人順著字看下去,待看完后,又回首復而看了兩遍。 “陛下仁德。”三遍之后,中書令老大人又點了點頭。 明旨上,除了病重的廢太子和太上皇,上面沒有提及。 其余牽涉在中的臣官,雖然都被抓拉出來,但寧子韞對他們的懲處都不算太重。 好歹也是保全了性命。 尤其是后宮中平白受累的宮妃等,有子嗣或者家族依傍的,寧子韞讓她們都自由出了宮。 若是無子嗣或者族人相接的,寧子韞在旨意上也給了讓她們安生的去處。 “陛下仁德,此旨老臣謹遵。待至開朝,經(jīng)中書閣下發(fā),臣等便遵旨上之意行事。”中書令老大人說道著。 他老眼已有些昏花,但是看人總覺得應(yīng)是準的。寧子韞雖然是沙場征伐之人,但是能抑著心里的戾氣,也實屬臣民之福了。 中書令老大人將那道明旨卷好,顫悠悠說道著,“既是對太上皇妃嬪們都有了安置之說,陛下的后宮便是一空。那宮里的選秀之期定在春末入夏之時,陛下覺得可好?!?/br> 這事別的大臣提起來,可能都懷著別樣的居心。 但是中書令老大人,膝下無女,旁支不親,小孫兒更是還嗷嗷待哺。他說這話,是最公正合情理不過。 寧子韞揮著的毫筆一頓。 他沒有急著開口,只示意中書令老大人坐下,讓人奉了熱茶予他。 作者有話說: ? 第六十三章 “陛下的意思, 老臣都清楚了?!敝袝罾洗笕苏f著。 從剛才寧子韞示意他坐下,到現(xiàn)在,已然過了兩個時辰。 寧子韞本來就是個不好拿捏的人, 他的事,之前不喜歡人插手, 以后更沒有人能夠說三道四。 他將中書令老大人的提議推得不容反駁, 然后還丟出了之前已擬好但未下頒的一些明旨。儼然一副國事為重的模樣, 叫中書令老大人喟嘆之余倒沒再說些什么。 “陛下仁德?!敝袝罾洗笕擞行└锌?。 寧子韞卻沒再說話, 他想,仁德的其實并不是他,而是她, 世人的生死他總歸并不是太在意。 見事情說得差不多了, 天色也不早了。耗了這么久,寧子韞便讓宮人備膳, 準備留下中書令老大人在宮中用膳。 中書令老大人知道他的意思,忙忙揮手, 笑呵呵道著,“陛下盛情,老臣卻只能婉拒了?!?/br> “只是老臣的內(nèi)人還在府中等著老臣。老臣的內(nèi)人,每每未見老臣回去, 便在府中焦灼踱步。她不善廚,但還總喜歡為老臣煲著湯, 那湯啊。” 似是難以回味, 中書令老大人笑著擺擺手,沒再說那湯是什么味道。 杭實揚了嘴笑著, 寧子韞的臉上也跟著有了兩分笑意。 中書令老大人剛才談起政事時, 都沒像現(xiàn)在說起他夫人時的這般滔滔不絕, 神采飛揚。 “老大人府中好像就只有這么位夫人?”寧子韞想了起來。 中書令老大人為人向來清廉,本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入了仕后,也還是兩袖清風。 先前寧子韞被遣去朔北,中書令老大人還寫了很長的窮山惡水治略予他。 寧子韞登了基之后,中書令老大人也不曾把什么得失放在心上。有些通透,像對待平常的年青人一般,中書令老大人現(xiàn)在和寧子韞說起來還是滿臉的笑呵呵。 “是啊,老臣年少聘娶內(nèi)人那時,便立言只娶她一人。言既已出,那老臣自然是反悔不得的?!?/br> 這放在現(xiàn)在中書令老大人那諸多的門生當中,也尋不出一兩個這么言出必行的學子。 而且中書令老大人疼夫人的事,不說整個盛都,那可能也得有大半個盛都都知道了。聽說當年中書令夫人有孕時,中書令老大人連葷都不敢食,連為妻兒祈福之說都身體力行。 “老大人和夫人的情深,可真讓人欽羨?!睂幾禹y薄唇抿著。 有那么一個人在家中擁著孩子,等著自己,問著他累不累,笑著同他說話。 但莫說他們的孩子,哪怕只是同那個人靜靜偎著,也是讓人心生意歡。 也叫他難以企及。 寧子韞很想知道,“老大人,可告訴我是怎么做,用什么手段才能做到這樣?該怎么對她,才能換得像老大人現(xiàn)在,同夫人那般的伉儷情深。”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板正,很懇切。有些辭不達意,卻是帶著罕見的強烈求知。 他其實有很多的手段可以用,可以罔顧大道,寒戾奪掠,在很多事上更可以強勢作為,徑直激濁揚清。 但是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會讓他將心底的歡喜越推越遠。 明明之前他覺得他只是得不到,但現(xiàn)在他才知道,得不到到底是個什么意思。而在意識到這點之后,他不知道會有誰,來告訴他應(yīng)該怎么做。 中書令老大人捋了捋他的小白胡子,突然知道寧子韞方才的推辭從何而來。他一只手連連擺了擺,“陛下這話,倒也是難倒老臣了?!?/br> “老臣不知道什么手段可以用,老臣只知想要什么,便應(yīng)該拿什么去換。世上何物,會比一腔赤心更重?!?/br> 中書令老大人又呶呶說了一些。 他走了之后,寧子韞便又拿起那本講著世俗之疑的《論衡》看了起來。 手中拿著書卷,可寧子韞心里想著的卻是中書令老大人的話。他還想著,他是不是應(yīng)該把宮中的池苑填了。 世俗的疑難怎么會是一本書能說得清的。 但寧子韞看著窗外西沉的日色,現(xiàn)在應(yīng)已是她用著晚膳的時候。她要是在這會見到他,可能連膳食都用不進去了。 寧子韞再去承禧殿時,已經(jīng)是幾近月掛中天。 承禧殿庭院中寧妍旎栽下的那珠蘭,經(jīng)了雪打風吹,如今在這回暖的天氣,月色下的禾苗反而是更直起了些。 寧子韞有多痛惱現(xiàn)在的自己。 他今日方跟自己說過,不再對她言而無信。上次同她對弈,他亦被她的話激得下了鐵心,不再踏足她這承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