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彼龂@了口氣，說道：“只有一個法子，還不一定能成，你若愿意，我便去與皇上說一說?！?/br>
    她哭得這么可憐?；屎笠姴坏眯难蹖嵉暮⒆涌?。那些兩面三刀的人，就算哭出血來，她也是不會心軟一下的。

    陳寶音如聞天籟，連忙磕頭：“謝娘娘恩典！”

    “還不一定成呢。”皇后道，“而且就算皇上應(yīng)了，霍氏不一定愿意?！?/br>
    陳寶音一怔。

    “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在牢里報個暴病而亡，改名換姓出去生活?！被屎蟮溃耙阑羰系尿湴?，她恐怕不會愿意?！?/br>
    聞言，陳寶音面上怔怔，掐著手心，煎熬得發(fā)痛。

    皇后說得沒錯，養(yǎng)母她那么驕傲，就算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不會茍且偷生。

    “煩請娘娘，向皇上求情?！彼D難地開口，聲音沙啞，額頭抵在地上，“臣婦會盡力勸她?！?/br>
    “行吧?！痹挾颊f到這份上，皇后站起來，“你在此稍等?！?/br>
    “多謝娘娘?！标悓氁艄蛟诘厣?，恭送她離去。

    皇后與皇上怎么說的，陳寶音不知道。但皇后愿意開口，贏面就很大。

    她跪在殿里，低著頭，只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不敢擦，也不敢動，只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顧夫人，起來坐吧?！币粋€嬤嬤走過來，說道。

    陳寶音抬頭：“臣婦不敢?！?/br>
    “娘娘既為你去求情，便是把你當自己人?！眿邒哒f道，“若感激娘娘，記在心里就是了，倒不必做這般姿態(tài)。”

    陳寶音只好起身，向嬤嬤福了福：“多謝嬤嬤提點。”

    皇后愿意為她說話，陳寶音心里感激不已。

    她進宮來，只抱著一絲希望，皇后愿意見她?，F(xiàn)在皇后不僅見了她，還答應(yīng)為她向皇上求情，她心里感激極了。

    殿內(nèi)很安靜，宮人們都在做自己的事，陳寶音坐在椅子上，只覺度日如年。

    又似乎只過去一瞬，只聽宮人的聲音：“娘娘回來了。”

    “娘娘！”陳寶音立刻起身，迎出去。

    皇后看她一眼，直接道：“喜公公，送顧夫人出宮?！?/br>
    陳寶音一愣。

    她看向皇后身后，恰是喜公公那張討喜的臉，思緒停滯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謝娘娘大恩！”她立刻跪下，眼淚迅速涌出，幾乎泣不成聲，“娘娘大恩大德，陳氏沒齒難忘?！?/br>
    皇后心里嘆氣，說道：“本宮還要忙，你自出宮去罷?！?/br>
    陳寶音磕了三個頭，才站起身，跟在喜公公身后出去了。

    “喲，小公爺。”才出了延春宮，便見著曹鉉的臉，喜公公行了一禮。

    曹鉉看了看陳寶音的神情，又看向喜公公，點點頭。

    “小公爺這是往哪兒去？”喜公公問道。

    “我送她來的，自要送她回去。”曹鉉說道。

    喜公公道：“原來如此。不過，今日陳氏身上還有些差事，就不勞煩小公爺了，奴婢到時送她出宮?！?/br>
    曹鉉看向陳寶音，見她面露感激，向他微微點頭，便明白事情順利。他也點點頭，說道：“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br>
    “小公爺慢走?！毕补?。

    看著曹鉉走遠，喜公公才邁開腳步，引著陳寶音出宮去。

    “娘娘為你開口，皇上也破例網(wǎng)開一面，陳氏，這份天大恩情，你可要銘記在心啊?！甭飞?，喜公公道。

    陳寶音低著頭，說道：“皇上隆恩，娘娘恩德，陳氏此生不敢忘?！?/br>
    喜公公笑瞇瞇的，又敲打她幾句，才不說話了。

    徐家眾人被關(guān)在刑部大牢。

    喜公公出面，提了霍氏出來。

    “寶音？”霍氏本以為衙役提她，是要細問罪責，沒想到見到了陳寶音。

    陳寶音上前，握住她的手，還沒開口，便被她手上的粗糙驚住了，頓時一驚。

    “不礙事?！被羰涎杆俪榛厥?。

    陳寶音回神，重新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我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皇上愿意網(wǎng)開一面，您，您跟我走?！?/br>
    “什么？”霍氏驚道，隨即皺起眉頭，“此是何意？”

    陳寶音壓低聲音解釋：“罪婦霍氏在牢中暴病而亡，您只是街頭尋常婦人?！?/br>
    霍氏多精明的人，只一瞬間就懂了。驚愕，訝異，不敢相信，可笑，欣慰等情緒在她眼底閃過。最終，變?yōu)槠胶汀?/br>
    她握著養(yǎng)女的手，緩聲說道：“我不走。勞你費心了?！?/br>
    眼淚差點就忍不住，陳寶音忍不住要揚聲喊起來，但還記得此地是刑部大牢，她忍著淚道：“為何？您為何如此？”

    霍氏道：“我不怕死。但我要死得光明正大，死得其所?！?/br>
    她便是死，也不肯做一個隱姓埋名，尋常的老婦。

    陳寶音終于忍不住了，她哭著捶她：“您干什么呀！能活著，為何要死？”

    霍氏被她捶在肩膀上，新奇的體驗，令她不禁撲哧笑出來。不過，這跟坐牢比起來，還遠遠稱不上新奇。

    她目光變得柔軟下來，摸了摸養(yǎng)女發(fā)青的額頭，將她耳邊碎發(fā)往后掖了掖，說道：“你為了見我，受了不少委屈吧？”

    何止！陳寶音到處求人，委屈死了。她吸吸鼻子，說道：“您跟我走，我就沒白受這些委屈?！?/br>
    霍氏輕輕嘆了口氣，掙出手，往后退了兩步：“回去吧，寶音。”

    陳寶音猜到她不會愿意，但她不死心。

    “你要氣死我！”她哭道。

    霍氏卻道：“當年孫嬤嬤將你與琳瑯調(diào)換，我恨她下我的臉，把你趕出府。這是我這一輩子，做過最錯的事?！?/br>
    陳寶音怔怔的，看著她。

    “我欠你一句道歉。”霍氏又往后退了一步，“但我不后悔將你送走，我只后悔你走之前沒能跟你說說話。”

    侯府不適合她。這個孩子，心氣兒太傲，從小就是。留她在侯府，對她也好，對琳瑯也罷，都不是好事。不如送她回鄉(xiāng)下，平民百姓的生活苦是苦一點，但自在。

    她只后悔，當時在氣頭上，沒能見她一面，跟她說說話，好好話別。讓她懷著怨恨，滿腹傷心與委屈，什么也沒帶走，就回到貧苦的鄉(xiāng)下。

    “……夫人！”陳寶音忍不住叫道。她想喊她娘，但是她答應(yīng)過杜金花，從此只認她一個。

    霍氏笑笑，說道：“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夫人。”

    說完，她臉色淡下來：“你走吧?！?/br>
    轉(zhuǎn)過身，往牢房走去。

    “夫人！”陳寶音在她身后叫道。

    霍氏頭也不回，腳步堅定，漸漸消失在昏暗的甬道中。

    陳寶音捂住嘴，閉上眼睛。

    她知道的，她早就猜到的，可她懷抱著一絲希冀，能帶她走。

    “好容易求來的生機，霍氏居然不要?！毕补駠u道，“白瞎了皇上和娘娘的一番心意?！?/br>
    陳寶音心如刀割，還要說道：“臣婦有罪，辜負了皇上和娘娘的恩德。”

    “罷了，不說這些了?！毕补粗蛔×鳒I的臉，“你能自己回家嗎？”

    陳寶音點點頭：“我可以?！?/br>
    “既如此，奴婢便回宮了?！毕补f完，便往外走去。

    陳寶音跟在他身后，沉重地離開了牢房。

    出了刑部大牢，喜公公便乘坐馬車回宮了。陳寶音站在街上，一時不知往哪里走。身后是重重牢房，她愛過的人就在里面，她能救她，又救不了她。

    “陳寶音。”一道陰影投下來，“怎么沒把人帶出來？”

    陳寶音抬頭，看見曹鉉的臉。她張了張口，卻沒力氣說話，只搖了搖頭。

    “走吧，我送你回去。”曹鉉道。

    “多謝?！标悓氁舻?，上了曹鉉的馬車。

    馬車上，曹鉉仍然坐在角落里，伸直了大長腿，開口道：“我早就猜到你救不出人來?！?/br>
    陳寶音抬頭看他。

    “換了你，你會怎么選？”曹鉉問她。

    一下子，陳寶音懂了。

    霍氏不僅因為驕傲，更因為她的枕邊人，她的兒子們，她的孫子孫女們，都要去往北疆。她無法與他們分開，他們是一家人。

    “我知道了?！彼龔娦Φ?。

    “別傷心了?！辈茔C又道，挑起眉毛，嘴角露出一點笑意，“告訴你個好消息。”

    陳寶音聽著呢，偏他又不說了，只好問道：“什么好消息？”

    “我在北疆有點勢力。回頭我打個招呼，讓人照顧照顧她?！辈茔C得意道。

    陳寶音一愣，隨即激動得坐直身體：“當真？！你不騙我？！”

    “什么話?！辈茔C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車廂壁上，“小爺從不騙人?！?/br>
    陳寶音直是，喜從中來，天將好大一個驚喜，不由得破涕為笑。

    她拿出手帕，擦擦眼淚，說道：“曹鉉，你真好?！?/br>
    曹鉉身體僵了一下，臉色有些異樣。隨即，他抱緊長刀，嗤笑道：“你還是那么沒出息，一點點恩惠就讓你卑躬屈膝?！?/br>
    陳寶音啐他：“我跟江妙云處慣了，她最喜歡聽這些話，我說順口了，你若不愛聽，我收回來！”

    曹鉉咬了咬牙，瞪她：“你把我當小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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