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君說：“那時候的你說，我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像是一段早已經(jīng)被安排好的人生。我們作為人類，無法選擇自己的名字，也無法選擇自己降生在什么地方、擁有什么樣的父母、遇見什么樣的未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們自己能夠選擇的，而是這個世界為我們做下的選擇?！?/br>
    “‘但至少，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第二個名字和第段二人生’。”沈淑姿微笑著接過話頭，側(cè)頭看向易文君的眼里像是閃爍著奇異的光，以至于就連那雙純黑眼瞳中的恐怖意味都淡去了許多，“我很高興，文君，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么久以前的事，甚至連我當時說的話都記得……說真的，我非常驚訝，真的非常驚訝。”

    易文君誠實回答：“其實我的確已經(jīng)忘了。”

    畢竟無論是沈淑姿這位老同學(xué)，還是與這位老同學(xué)相處的那段時光，對易文君來說都再普通不過，算是易文君學(xué)生時代的一小段插曲……不，或許連插曲都算不上，只不過是路上偶然聽到的一段小小旋律罷了。

    所以易文君也早已經(jīng)忘了。

    “但是，剛剛我突然又想了起來?！币孜木f。

    “……是這樣啊?！鄙蚴缱巳滩蛔∈Γ澳俏木阍趺磿蝗幌氲竭@么久之前的事？”

    易文君說：“因為你選擇的名字很特別。老實說，在當時的高中班級里，你的名字在一眾‘約翰’‘彼得’‘愛麗絲’‘艾米’中實在是惹人矚目?！?/br>
    “有嗎？我倒是覺得文君你當時選的名字很好聽呢?！鄙蚴缱瞬灰詾橐猓Φ?，“jelena，伊蓮娜，代表火炬和閃耀的光，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文君你呢?！?/br>
    易文君也是一笑：“是嗎？我倒是不知道這些。當時我對這種活動沒什么興趣，外文名也都是隨口取的，對于這個名字的涵義也不太清楚，不過你選擇你那個名字的理由倒是讓我那時候印象深刻——”

    沈淑姿接話：“是因為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有錢?！?/br>
    這一刻，兩人同時一頓，而后相視一笑，倒顯出了兩分莫名的默契來。

    很快的，在兩人對話的這短短片刻，兩人所在的車已經(jīng)駛到了盡頭。

    當造型熟悉又陌生的廢棄古堡出現(xiàn)在易文君面前時，易文君笑容微斂，說道：“那么……現(xiàn)在的你還是當年的想法嗎？想要成為最有錢的人，因為人總是離不開錢，只有擁有錢才能擁有未來、擁有地位，從而掌控命運……卡葉塔娜，你還是當時的‘卡葉塔娜’嗎？”

    恍惚間，好像有那么片刻，易文君看到沈淑姿的眼瞳更黑了，凝望著易文君的目光里有她難以說上來的復(fù)雜涵義。

    但很快的，那黑暗的隧道、幽深的迷霧、以及曾經(jīng)的一切，都消散了。

    沈淑姿的眼睛恢復(fù)了正常，笑容也恢復(fù)了正?！缤粡堄肋h不會取下的假面那樣的正常。

    “不是哦，文君?！鄙蚴缱寺曇糨p快，“我已經(jīng)不再叫卡葉塔娜了——事實上，這個名字我們也根本沒怎么用過，不是嗎？”

    易文君知道沈淑姿說的是對的。

    當年，幾乎就在兩人挑選好各自的外文名后沒多久，她們就因為沈淑姿的轉(zhuǎn)學(xué)而分開了。

    就像是兩滴水珠融入了名為世界的大海，一切結(jié)束得如此平靜、悄無聲息。

    而就像易文君根本不知道這些年的沈淑姿經(jīng)歷過什么一樣，沈淑姿想來也不知道如今的易文君是怎樣的性格。

    時間早已經(jīng)抹平了一切，而兩個或許曾經(jīng)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再也回不到過去。

    如果她們都在用以前的目光來看待對方，那么恐怕她們收獲的也全都是失望。

    “好了，地方已經(jīng)到了，我們下車吧?！?/br>
    沈淑姿率先打開車門，走下車來，聲音輕快：“而至于以前我說的那些‘有錢就能怎么怎么樣’的話，也全都是小孩子的說笑而已，我已經(jīng)忘了，文君你也該忘了?！?/br>
    “是嗎……”易文君隔著車窗，看了看窗外荒蕪的海崖與廢棄的城堡，又看了看身旁還在偽裝中的掛鏡人和后駕駛座上的紙傀儡，有些失去了演戲的心情。

    她不等兩人再次催促，主動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在幻象的偽裝下，這座古堡呈現(xiàn)出的赫然是一座酒店的模樣，但它剝落的外墻墻皮、城堡內(nèi)幾個行走著的活人使徒，還有城堡地下一層那彌漫著血腥的死亡，易文君則都看得清清楚楚。

    易文君走向這座城堡，也走向了分歧線真正的結(jié)局與真相。

    在[邪神的新娘]這個副本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當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答案無論再如何荒謬，也是真實。

    在當時分歧線的那座古堡里，依然有一場關(guān)于成神的儀式正在舉行！

    只不過這場成神儀式的主角，卻從赫伯特和比阿特麗絲換做了另一個人物——卡葉塔娜。

    卡葉塔娜，一個原本不該存在的生命。她本是比阿特麗絲遺落的鱗片，卻因赫伯特的強留而被賦予了生命。

    在真正的結(jié)局里，她會心甘情愿地接受赫伯特的安排，成為比阿特麗絲的墊腳石，但在分歧線內(nèi)，她沒有等到“伊蓮娜”或“比阿特麗絲”的到來，因此她決定拋棄“卡葉塔娜”的一切，成為那個真正的神！

    這就是這條線路的真相！

    突然的，在走進這座古堡的那一刻，易文君再度開口，向沈淑姿問道：“你還記得幫過你的那個人——赫伯特，你還記得他嗎？”

    沈淑姿顯然有些驚訝，但她很快平靜下來：“文君你竟然知道這件事嗎？是的，當年……”她頓了頓，“當年是那位赫伯特先生的出現(xiàn)，幫助我渡過了難關(guān)。也是因為他的一力資助，我才能夠繼續(xù)我的學(xué)業(yè)。說實話我真的非常感激他，冒昧點說，他幾乎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

    說到這里，沈淑姿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拂過耳畔發(fā)絲，輕描淡寫道：“不過關(guān)于當年的那些資助，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要還完了。”

    易文君微微點頭。

    所以，游戲中的卡葉塔娜，之所以要用那樣極具象征性的死亡方式離場，是因為她要將赫伯特賦予她的血rou還給赫伯特，將比阿特麗絲贈予她的骨骼還給比阿特麗絲。

    而當這場償還結(jié)束后，屬于卡葉塔娜的……不，屬于一個真正自由的靈魂的野心，才終于得以肆無忌憚地生長。

    就如同沈淑姿。

    她曾經(jīng)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卡葉塔娜”這個名字上，或許也曾經(jīng)等待過來自“伊蓮娜”的幫助和救援，但最后她什么都沒有等到。

    易文君對此感到遺憾，但也并不后悔。

    因為——

    “你會后悔嗎？”易文君說，“淑姿，你現(xiàn)在真的在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走著你真正想要走的路嗎？”

    沈淑姿微笑：“當然。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做的?！?/br>
    “很好，”易文君點頭，“只要是你的決定就好。”

    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在做出自己的選擇。

    這個選擇或許有對錯之分，或許有好壞之分，但無論如何——

    不要后悔。

    易文君淡淡道：“既然是自己選的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br>
    自己選擇的路，生死自負，與人無尤。

    第006章 一念之差

    從易文君脫離這座廢棄的古堡， 再到她重回此地，中間只不過隔了短短幾天，不， 嚴格來說， 是63個小時。

    然而就是這短暫而又漫長的63個小時后， 易文君不但理清了這座遠在留海市的古堡與自己有關(guān)的一切， 并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命運。

    而如今說來，當看穿一切的謎團后，發(fā)生在易文君身上的事也并沒有那樣復(fù)雜——

    一個月前， 或是更早的時候，沈淑姿通過某種與赫伯特相關(guān)的渠道，得知了這座古堡，于是她動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并付諸實踐、將這座古堡設(shè)為一個重要儀式的場地。

    為了這場儀式， 沈淑姿找到了很多人，翻閱了很多資料， 做了很多準備， 而她在留海市檔案室工作的身份，則為她提供了絕佳機會，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沖著這件事而來的！

    一個月前，當所有的準備都就緒后， 她終于正式開始動手， 誘導(dǎo)被她選中的祭品走向死亡。

    而這， 就是轟動?xùn)|國的留海市連環(huán)殺人案。

    由于沈淑姿誘導(dǎo)被害者自殺的手段，是動靜非常小的儀式與幻象， 再加上沈淑姿的力量來自邪神， 還是最麻煩的“隱匿”， 因此在她的掩護下，她對被害者做的一切都無法被儀器偵測到——這也正是這個案子一直被當做普通的殺人案處理而一直沒有驚動使徒所的理由。

    一個月后，也就是4月3日的晚上，被沈淑姿選中的最后一個祭品，也就是與沈淑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的易文君，在凌云市神殿群里突然昏迷，而再醒來后，易文君就如同之前的十三個祭品一樣，都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孤立無援的幻境之中。

    但易文君沒有立即死亡。她并沒有如以往的那些祭品一樣，被迅速擊潰心理防線，選擇跳窗“求生”實則跳窗自殺，而是在各種疑惑中堅持了下來。

    這給她爭取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時間。

    一天一夜過后，也就是4月4日的夜晚。

    外界，音樂與戲劇之神的圣典與神名終于被編纂所確定下來，而與此同時，這位神靈麾下的眾多使徒，竟也感到自己的力量驀然登上了一大臺階！

    可是，還不等他們欣喜若狂，全球使徒失蹤事件驟然爆發(fā)！光是第一天夜里的短短幾個小時，全球失蹤使徒人數(shù)就達到了千人之多，而東國自然也沒能幸免于難，失蹤人數(shù)也已經(jīng)將近百人。

    使徒這樣的超能力者，不管放在什么樣的地方都是高端戰(zhàn)力、是損失一個都要rou疼半天的人才，因此在征求過某些“特殊人才”的建議后，留海市這個地方被重點圈了出來，各個叫得上名號的使徒所都派人來到留海市“協(xié)助調(diào)查”，而凌云市的左副所長和顧夢城，不過是其中到來最早的那一批。

    而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間點，易文君獲得了自稱來自高緯度的戀愛模擬器，并且通過數(shù)次的副本通關(guān)，覺醒了天賦能力[音樂之惡]。至此，易文君感到自己已經(jīng)掌控了足夠的能力，至少是足以扭轉(zhuǎn)當前危局的能力，于是她打開門，走出石室，迎接陰謀。

    這時，等待在石室外的沈淑姿也沒想到易文君能夠掙脫幻境、踏入真正的生路。

    在這個時間點上，她本應(yīng)該立即現(xiàn)身、將這場獻祭進行到底，但出于一種復(fù)雜的心情，她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暫時回避，離開現(xiàn)場。

    機緣巧合的是，被派遣來留海市調(diào)查的顧夢城也來到了這座城堡碰運氣，并且沒想到還真被她撞到了一個死兔子，因此顧夢城驚訝欣喜之下，將易文君當全球使徒失蹤案的第一個逃脫者帶來回去。

    但是，理所當然的是，易文君這種天賦能力非常廢物、但某些時候還真可能鬧出大麻煩的使徒，并不在某些人的綁架范圍內(nèi)，之所以會跟這起大事件撞上完全是一個巧合、是一場烏龍，因此易文君被迅速排清嫌疑，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第二天，4月5日，早。

    易文君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卷入的留海市連環(huán)殺人案應(yīng)該沒這么簡單，因此她早早來到留海市使徒所的調(diào)查室，準備參與調(diào)查，但沒想人家調(diào)查室也不甘示弱，比她還早兩個小時也就是凌晨五點就跑去現(xiàn)場勘察了。

    易文君無奈之下，只能通過另一種方式——打游戲，來試探著進行屬于她自己的調(diào)查。

    只可惜進入[邪神的新娘·正篇]后，她在游戲中陷入了死亡循環(huán)，一無所獲。

    毫無頭緒的易文君短暫回到現(xiàn)實，在留海市的使徒所漫無目的地溜達，而很快的，她巧合地遇見了自己多年前的老同學(xué)沈淑姿。

    但事實上，這絕非巧合，而是沈淑姿對她選中的最后一個祭品的就近觀察。

    因為當觀察結(jié)束后，沈淑姿就迅速解決了闖入城堡的使徒調(diào)查員，并決定將儀式的最后一步繼續(xù)進行下去。

    4月5日，夜，徹底通關(guān)[邪神的新娘]副本后，失憶的易文君在游戲中選擇了保存，于是游戲覆蓋現(xiàn)實，痛苦與災(zāi)厄女神搖身變作光輝與勝利女神。

    4月6日，易文君面對自己的新上司，花了一整天時間去思考關(guān)于游戲與現(xiàn)實的一切。

    4月7日，也就是今天，易文君重啟游戲，兩個多小時后，她通關(guān)了第三個副本[神圣陷落]，而沈淑姿也很快找上門來。

    這個人——這位曾經(jīng)的老同學(xué)、罪魁禍首，以親切的姿態(tài)將易文君再一次引入了這棟廢棄的古堡，繼續(xù)儀式。

    一切重回原點。

    一切再次開始。

    但——真是如此嗎？

    一切真的還能如沈淑姿預(yù)想的那樣發(fā)展下去嗎？

    必不可能！

    ……

    易文君神色坦然地踏入了這棟城堡中，也踏入了沈淑姿為她精心準備的最后一場幻境里。

    這一次，易文君發(fā)現(xiàn)自己如同最初那樣，又被換了一個新的身份、并灌入了相應(yīng)的記憶。

    只不過最初她參演的，是“藍星上最后一個人類聽到了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這個劇本，而這一次她參演的，則是一個青春校園戀愛劇，并且她還扮演了一個并不陌生的人——沈淑姿。

    又是新奇又是好奇的，易文君開始以沈淑姿的角度去審視當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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