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差不多一個世紀過去了，當年的執(zhí)行人也好研究員也好參與者也好，差不多都死干凈了，你探究這個計劃，就跟翻一百年前的垃圾堆一樣，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br>
    “這樣嗎……”菲奧娜聳肩，臉上倒也不遺憾，充分表現(xiàn)出了一個毫無目的、興趣使然的八卦人員的反應，“說起來，當年提出義體人改造計劃的人，是凱勒教授對嗎？”

    “對。”想到當年的那位教授，哪怕是作為“不死計劃”參與者的弗洛拉，都忍不住點頭贊嘆起來，“凱勒教授為了這個計劃奔走多年，放棄了很多東西，還好凱勒先生深明大義，一直照顧和支持著教授，在凱勒教授意外身亡后，也是他繼承了教授的遺志，將這個計劃進行了下去。

    “就連自己的兒子理查德·凱勒——對，就是你在檔案里看到的逃跑的第一義體人之一——都是他親手改造的，由此可見他對這個計劃有著多么強烈的信念和堅定意志。”

    菲奧娜驚訝：“原來凱勒教授有兩個？”難怪她聽到別人說起凱勒教授時的稱呼，一會兒是“她”一會兒是“他”。

    “那不死計劃又是誰提出來的？”菲奧娜像是隨口問道。

    弗洛拉隨口答道：“卡貝爾教授。”

    菲奧娜點了點頭：“你覺得卡貝爾教授還活著嗎？”

    弗洛拉一頓，而后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搖頭道：“怎么可能？如果卡貝爾教授真的活到現(xiàn)在，那她恐怕都有一百一十多歲了！”

    菲奧娜又點了點頭，像是被說服了，放棄了這個問題：“所以，當年的第一代義體改造人，只活下來了兩個。一個是理查德·凱勒，也就是凱勒教授的兒子，一個是奧德利·蘇特，也就是蘇特集團的開創(chuàng)者……弗洛拉，你知道奧德利·蘇特長什么樣子嗎？”

    弗洛拉搖頭：“我沒見過她……的照片。她們的資料被銷毀得很徹底?！?/br>
    “這樣啊……”

    菲奧娜垂下眼，平靜的目光在“奧德利·蘇特”和“理查德·凱勒”這個兩個名字上游走。

    “那——弗洛拉，你知道現(xiàn)任戈頓集團的掌權(quán)人叫什么嗎？”

    “不太清楚。”弗洛拉搖頭，“這些人基本都是隱藏在幕后的，會出現(xiàn)在前臺的要么是傀儡，要么只是代言人，一般來說，就連她們的直系下屬都很少知道自己真正的老板是誰?！?/br>
    “不過軍方的高層一定會知道，對嗎？”

    “當然?！?/br>
    這一刻，菲奧娜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不出是嘆息還是嘲諷。

    弗洛拉奇怪看了她一眼，剛想開口發(fā)問，但下一秒——

    叮咚！

    慢吞吞的進度條終于從99%跳到了100%，系統(tǒng)提示音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悅耳。

    弗洛拉和菲奧娜精神一振，瞬間將剛剛的話題和疑問丟下，凝神看向屏幕。

    第127章 凡人歌49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黑了。

    在刺眼的慘白燈光下， 一條又一條的數(shù)據(jù)代碼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弗洛拉迅速往下翻閱，越看臉色越是可怕。

    而作為純外行人菲奧娜則站在一旁，時而看一看屏幕， 時而看一看弗洛拉， 哪怕她什么都看不懂， 卻還是捏著一把冷汗。

    “……看出什么了沒有？”

    終于， 漫長而難耐的寂靜中，菲奧娜打破沉寂，追問道：“這張智能載片里到底都寫入了些什么？”

    弗洛拉此刻破解的這張智能載片， 正是來自戈頓集團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展示樣機。

    前兩天，當戈頓集團大廳內(nèi)的展示樣機被打鬧的熊孩子撞壞后，清潔工就將樣機收起，堆放在雜物間內(nèi)，等待之后的統(tǒng)一處理， 但弗洛拉卻先一步潛入，將樣機里的智能載片取出帶走， 并開始了長達兩天的破解， 看能不能從中得到什么重要線索。

    那時候，菲奧娜對這張智能載片并不抱有太大期盼， 但當她遇見夢魘薩斯卡、聽過它的憤怒控訴，后又化身夢界生物、親自從夢界里得知那些可怕的消息后， 于是她再回想第三代智能械仆給她的微妙感和毛骨悚然感時， 就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一個可怕猜想， 并對弗洛拉手上的這張智能載片高度重視起來。

    她認為，這張智能載片很可能記錄了某些極重要的信息。

    這也是菲奧娜從夢界清醒后第一時間來到安全屋與弗洛拉匯合的原因。

    而如今， 眼看重要的線索近在眼前， 但菲奧娜卻半點兒都看不懂……這叫菲奧娜心中如何不焦急？

    在菲奧娜的追問下， 弗洛拉抽了抽嘴角，可能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但最后她還是放棄了。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關(guān)于人工智能和關(guān)鍵算法的事？”

    菲奧娜沉下心來：“記得。你說民用科技再強大，但也不會越過軍用科技，你還說，現(xiàn)在的人工智能都只能算是人工智障，所有吹噓自己旗下人工智能聰明的廣告都是謊言，因為想要讓人工智能科技登上一個新的臺階，必須要破解一個關(guān)鍵算法……但這個算法至今還沒有人能夠解開。”

    “是的，我是這樣說的……”弗洛拉舔了舔自己干澀的唇角，“所以這兩天里，菲奧娜你有想過戈頓集團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是怎么回事嗎？”

    不等菲奧娜回答，弗洛拉長吸一口氣，終于露出一個苦笑：“我有想過，很多次。”

    她加快了語速：“想要突破無法突破的關(guān)卡，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繞路，二是作弊。所謂的繞路，就是戈頓集團撇開了以往人工智能固有的算法和公式，創(chuàng)造出了一套全新的模板來打造她們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所以這些機器才會顯得那樣逼真……近乎可怕。

    “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想要創(chuàng)造出一套嶄新的、跨時代的東西，是非常難的，而在它們面世前，市面上的相關(guān)產(chǎn)業(yè)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兒風聲和預兆——更何況，如果戈頓集團真的創(chuàng)造出了一套新的模板，她們?yōu)槭裁床淮笏列麚P？”

    菲奧娜點頭，表示理解。

    “所以你認為戈頓集團是作弊了？”菲奧娜說。

    弗洛拉點頭道：“對，我傾向于認為她們借助了某種神力，比如說——”

    弗洛拉話語一頓，手臂抬起，指向西方。

    而那里，正是曾經(jīng)的洛克王朝、現(xiàn)在的阿卡諾聯(lián)邦的所在地，更是第五神系，文明與進步之神的神眷之所！

    當年，正是在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神的幫助下，王朝起義軍的科技水平才會突飛猛進，并一舉打倒了洛克王朝，在舊王朝的廢墟上成立了新的阿卡諾聯(lián)邦。

    甚至更有傳聞?wù)f，洛克王朝在晚期時就已經(jīng)與戰(zhàn)爭教會離心離德，并偷偷侍奉起了文明與進步之神，而他們拿出的那些跨時代的科技，也全都是來自這位新神祇的神啟，否則要怎么解釋洛克王朝拿出的如機械降神一般的產(chǎn)物？

    當然，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是外人捕風捉影的猜測，真相早已經(jīng)埋葬在了時間與歷史中，不為人知。

    如今，弗洛拉之所以會提起海那邊的國度，完全是因為戈頓集團這科技飛躍和壟斷市場的行為現(xiàn)象，像極了當年被文明與進步之神眷顧的阿卡諾聯(lián)邦。

    “——結(jié)果呢？”菲奧娜追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不，應該說，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技術(shù)黑洞?！备ヂ謇嘈Γ曇粼桨l(fā)澀然，“我完全不理解這樣的智能載片是怎么令那個智能械仆行動起來的?！?/br>
    弗洛拉說著，讓開了半身，指著屏幕，向身旁的菲奧娜示意。

    “如果將框架比作身體，核心算法比作大腦，那么想要達到戈頓集團第三代智能械仆的水平，要么徹底換掉框架，給它一個更好的身體，要么換掉算法，給它一個更聰明的大腦。而現(xiàn)在，菲奧娜你面前的是當下人工智能通用框架，而這里，就是屬于‘大腦’的位置……菲奧娜，告訴我，你現(xiàn)在看到了什么？”

    菲奧娜眉頭緊皺，看著面前的數(shù)據(jù)，哪怕是作為外行人的她都感到了微妙。

    “這是……”菲奧娜不確定的說，“亂碼嗎？”

    弗洛拉點頭肯定：“沒錯，就是亂碼！”

    菲奧娜心中一沉，腦中的可怕猜想越發(fā)真切，但她面上依然冷靜，提出意見：“有沒有可能是被加密了？”

    由于核心算法被層層加密過，所以當它被破解后，這里的數(shù)據(jù)才會呈現(xiàn)一團亂碼。這是很普遍的一種保密手法。

    可弗洛拉卻是苦笑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br>
    菲奧娜沉默點頭，選擇相信，畢竟作為外行人，她當然不會輕易質(zhì)疑內(nèi)行人的判斷。

    更何況，事到如今，當弗洛拉告訴她這第三代智能械仆既沒有改革框架，也沒有更新算法后，她就已經(jīng)徹底明白這第三代智能械仆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心中有譜的菲奧安很快進入下個問題。

    “除了這個，還有嗎？”菲奧娜問，“這張智能載片還有其它信息嗎？”

    弗洛拉將智能載片的數(shù)據(jù)庫打開，嘆氣道：“那可就多了……”

    屏幕上，隨著弗洛拉的動作，鼠標上躥下跳與快捷鍵齊飛，一個又一個的文件夾在這樣的cao作下彈出關(guān)閉、彈出關(guān)閉，就像卡住的舊錄像帶，令人心生敬畏的同時還心生焦躁。

    弗洛拉一邊cao作一邊解說：“這個是智能載片里的本地數(shù)據(jù)庫，讓我看看都有什么……嗯，圖像庫，語音庫，文字庫，動作庫，預設(shè)動作和預設(shè)對話，基礎(chǔ)信息……都是很常見的東西，也很雜亂，就是體積有點小……不，不對，體積不是有點小，而是太小了！奇怪，難道戈頓集團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完全依靠聯(lián)網(wǎng)？”

    想要讓人工智能的反應像人，甚至表現(xiàn)出“人格”這種東西，它所依賴的數(shù)據(jù)庫是極龐大的，這也是大多人工智能需要保持聯(lián)網(wǎng)的原因。

    可除此以外，人工智能的本地數(shù)據(jù)庫也必須有相應儲備，否則一旦斷網(wǎng)就變廢物的話，哪里值得這么多錢？

    弗洛拉越看越奇怪，菲奧娜則越聽越輕松。

    “就這些嗎？”菲奧娜問。

    “……看來是的?！备ヂ謇婀粥絿佒?，“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一個人工智能的本地數(shù)據(jù)庫怎么會這么??？”

    菲奧娜倒是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她明白，這智能載片所承載的東西，壓根就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人工智能，它的本地數(shù)據(jù)庫其實也是掩人耳目用的，所以當它落在弗洛拉這樣的專業(yè)人士眼里時，當然會顯得奇怪。

    但知道歸知道，菲奧娜卻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畢竟她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的信息來源——

    難道她要告訴弗洛拉，說她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不是人類而是半個夢魘，并且她還從真正的夢魘口中得知了夢界即將傾塌的真相，而她則似乎是被夢魘選中的唯一救世主的事？

    還是她要告訴弗洛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戈頓集團這群家伙膽大包天，撬了夢界的墻角，打破了夢界的壁壘，不知死活地將當它做大型服務(wù)器，而她們所有不可思議的技術(shù)，如“全息游戲”和“人工智能”，其實都是基于夢界這個神奇之地，是神秘側(cè)的東西而不是科技側(cè)的技術(shù)？

    又或者是她要告訴弗洛拉，如今掌控戈頓集團的首領(lǐng)名為“奧德利·s”，全名“奧德利·蘇特”，正是線人檔案中那個活了近一個世紀的可怕的第一代義體改造人，并且還該死的是戈頓集團死對頭蘇特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

    還是她要告訴弗洛拉，當年的“不死計劃”漏網(wǎng)之魚不止弗洛拉一個，就連不死計劃的主導者卡貝爾教授都還好端端的活著，并且還投靠了奧德利，繼續(xù)搗鼓著她的不死計劃？

    以及蘇特集團現(xiàn)任首領(lǐng)艾琳娜與海倫母子的恩怨情仇，尤金妮開啟的夢界之門，還有為了歸靈儀式而意圖挑起戰(zhàn)爭的紛爭與蠱惑之神，以及看起來像鳥妖但又好像是夢魘的傳說中的邪神朔月女士，甚至是那貫穿三界的不可思議的光柱……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超乎想象，超越認知，讓菲奧娜難以開口。

    而更重要的是，菲奧娜并不是一個會輕易信任別人、將自己性命交付到旁人手中的人，她無法預測弗洛拉知道真相后的反應，所以菲奧娜注定會選擇沉默。

    這邊，菲奧娜心緒復雜，既是為了這樣的隱瞞，也是為了當下復雜的局勢，和一眼望不到的前路。

    另一邊，弗洛拉在迅速檢查過智能載片里的數(shù)據(jù)庫后，就準備再返回核心代碼的部分，看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關(guān)鍵之物。

    可就在弗洛拉關(guān)掉最后一個文件夾后，一行從未見過的代碼刷過，被弗洛拉一眼捉住。

    “等等？這一段是協(xié)議數(shù)據(jù)？咦？這是什么協(xié)議？我怎么好像從沒見過？”

    “讓我來看看?！?/br>
    弗洛拉一目十行，但看著看著就開始皺眉。

    “為什么會有這種協(xié)議？”弗洛拉小聲嘀咕起來，“好像是新的通信協(xié)議？什么方面的？看起來像是局域網(wǎng)……又不很像……”

    可能是心中隱約的愧疚讓菲奧娜難以輕易保持沉默，也可能是謹慎的心態(tài)讓菲奧娜不愿放過任何一點線索，她看著弗洛拉，開口問道：“又發(fā)現(xiàn)什么新東西了嗎？”

    “對……的確是新東西……”

    弗洛拉專注眼前的協(xié)議，心不在焉的回答。

    “這個……我想想該怎么跟你解釋……哦，對了，你可以想象一家網(wǎng)咖，戈頓集團的服務(wù)器是主控機，由‘網(wǎng)管’統(tǒng)一控制，而消費者購買的智能械仆則是客戶機，誰登陸誰控制?！?/br>
    菲奧娜點頭表示理解。

    弗洛拉繼續(xù)道：“一般來說，客戶機里都會留有一個關(guān)鍵程序，被主控機實時監(jiān)控，一旦到了有需要時，主控機就可以直接后臺接管、令客戶機一鍵關(guān)機?！?/br>
    大集團通過智能設(shè)備實時監(jiān)控當下人們的生活日常，甚至光明正大地獲取各種本該是隱私的信息，說是為了人們的安全考慮，但其實最不安全的就是它們。

    這是十分可怕卻又切實存在的現(xiàn)實。

    菲奧娜繼續(xù)點頭，表示理解。

    弗洛拉道：“這個協(xié)議就類似這樣的控制程序……但卻更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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