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顧無言。

    過了幾秒，姜冉嘆一口氣，“唉……”

    “抱歉?！彪m然事情說起來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許澤一還是有些歉意，畢竟那種有了一點(diǎn)希望又被立刻掐滅的感覺，是真的很難受。

    “不關(guān)你的事啦，而且按你的說法，我就算沒有來找你，直接往村子外面跑，估計也逃不出這個鬼地方?！苯脚πα诵Γ皹酚^點(diǎn)，目前來看，你至少能活到明天早上，而我可能比你多活一會兒，所以算起來應(yīng)該是我安慰你才對，哈哈?！?/br>
    這個笑聲干巴巴的，她不等許澤一說話，很快轉(zhuǎn)移話題說起別的事。

    “話說回來，我看你之前吐得那么夸張，我們吃的那一桌子到底是什么玩意?。糠凑隙ú皇钦ｏ埐?，撇開那些村民的身份不談，就這破地方，也沒那條件弄來那些好東西……”

    她話沒說完，就感覺到旁邊許澤一的身體動了起來，幅度很大，接著是一聲響亮的嘔吐聲。

    “嘔——”

    姜冉：“……”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她忽然也覺得有點(diǎn)反胃想吐了。

    恰是這時，側(cè)前方那道木板拼接的破門忽然打開了，煤油燈的光亮，爭先恐后涌了進(jìn)來。

    駝背老太太站在門外面，逆著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那具干瘦的身體，卻給人一種很強(qiáng)的壓迫感。

    許澤一下意識挪動了身體，將姜冉擋在自己背后。

    “你們……”

    老太太看著他們，聲音干啞滲人，“想離開這里嗎？”

    有那么一瞬間，許澤一和姜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只聽老太太繼續(xù)說道，“幫我做一件事，辦成之后，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去?！?/br>
    “什么叫‘想辦法送我們出去’？”

    “意思是你并不能保證一定能送我們出去，對吧？”

    兩人有著莫名的默契，關(guān)注點(diǎn)都是一樣的。

    “你們沒有選擇?！崩咸穆曇魶]有任何變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了，等過了今晚，明天婚禮就會正式開始，到時候不止是你們，這里所有的人都會死。”

    許澤一和姜冉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是的，他們沒有選擇。

    而且老太太的話……

    回想起之前擺席時候看到的，村子里至少有幾十個人，雖然他們現(xiàn)在自身難保，做不了什么，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人都會死，就控制不住的覺得難受。

    “你要我們做什么？”許澤一問。

    “找到我的孫子，把他帶回來?！崩咸f。

    看許澤一顯然是打算賭一把了，姜冉也跟著做了決定，她看著老太太，“麻煩把你孫子的情況盡可能詳細(xì)的告訴我們，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在哪里……”

    “自己去看。”老太太打斷了她的話，說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而后只見那扇木板拼接的破門‘砰’一聲合上了，屋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什么意思？”姜冉有點(diǎn)懵。

    許澤一忽然開口，“外面好像在下雨了?！?/br>
    姜冉凝神去聽，的確是在下雨，而且下得很大的樣子，雨水嘩啦啦澆在頭頂?shù)耐咂?，能想象它們順著瓦溝匯成一股水流，從高處垂落，交織成一副水簾。

    “什么時候下的？”她剛才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許澤一忽然有了某種猜想，“你等我一下。”

    他說著話，站起身來，打開手機(jī)手電筒，黑暗的屋子被點(diǎn)亮，看清楚屋內(nèi)陳設(shè)的一瞬間，許澤一就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猜對了。

    但他還是走到了床正對著的窗邊，只見原本久經(jīng)風(fēng)雨后破了兩個洞的封窗塑料紙，已經(jīng)變得完好無損。

    “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幻境里了。”許澤一說。

    姜冉不說話，看著他，用眼神表達(dá)疑惑。

    “我爺爺留下的筆記里有提到過……”許澤一簡單跟姜冉科普了一下鬼域幻境的事，“這個地方，遠(yuǎn)比我想象的要可怕。”

    “接下來怎么辦？”姜冉問。

    “先出去吧。”許澤一猜測老太太應(yīng)該是把他和姜冉送回了過去的幻境里。

    在這里，老太太和她的家人都還活著，并不認(rèn)識他們，要是突然看到家里出現(xiàn)兩個陌生人，就算不把他們當(dāng)賊，也難免會懷疑。

    許澤一拿不準(zhǔn)這會不會對他們要做的事造成影響，所以能避免還是盡量避免。

    兩人輕手輕腳的開門進(jìn)了堂屋，大門虛掩著，他先湊過去從門縫觀察了一下，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雨水交織成一張大網(wǎng)，掛在天地之間，模糊了視野，什么都看見。

    “沒人?！痹S澤一小聲說了一句，而后輕輕拉開門，先一步走了出去。

    姜冉緊隨其后。

    兩人站在屋檐下，忽然聽側(cè)面?zhèn)鱽碚f話聲。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

    “老天爺?shù)氖?，誰知道喲……”

    這間瓦房，由兩個部分組成，堂屋以及它連通的三個房間，是主屋，許澤一之前發(fā)現(xiàn)草鞋的那個房間旁邊，還有一間長條瓦房。

    挨著主屋的是廚房，過去是廁所。

    說話聲是從廚房傳來的，干啞蒼老，聽起來是一男一女在說話，應(yīng)該就是老太太和她家老頭子。

    廚房后方應(yīng)該有一道后門，老兩口從那邊進(jìn)來，說著話，往主屋這邊走。

    “我們是來山里玩的，不小心迷路了，天忽然下雨，就來這里避雨。”許澤一小聲的飛快說了一段話。

    姜冉點(diǎn)頭，“等下你站后面，我來交流，女孩子要好說話一些。”

    兩人商量完畢，老兩口也走了過來，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愣了一下。

    “你們……”開口的是老太太。

    “爺爺奶奶，”姜冉不等她說完，帶著歉意的笑容，先親切的喊人，然后解釋道，“我男朋友說帶我來山里玩，結(jié)果走著走著迷路了，繞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邊有人住，本來是想問個路的，突然下雨了，就在這邊躲一下?！?/br>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了，等雨停了我們就走?！?/br>
    許澤一老老實(shí)實(shí)站在后面，聽姜冉瞎編。

    她說他們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他一點(diǎn)都不覺得意外，只是驚訝于她這種扯謊不用打草稿，臉不紅心不跳的本事，最關(guān)鍵在于她的語氣很自然，就像是真的一樣。

    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這演技不去演戲簡直浪費(fèi)了……

    這些念頭從腦子里一閃而過，許澤一的注意力重點(diǎn)放在老兩口身上，看他們的表情，似乎并沒有懷疑姜冉的話。

    老太太搖搖頭，“沒事沒事，你們到屋里坐會兒吧，這里雨會飄進(jìn)來?！?/br>
    姜冉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奶奶！”

    老爺子走過去推開了堂屋的門，許澤一跟姜冉正打算進(jìn)去，忽然遠(yuǎn)處的雨幕里傳來一個焦急的喊聲，“四爺爺，出事了——??！”

    伴隨著聲音，一個半大小子雙手抬起來遮著腦門，冒著雨沖了過來。

    “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

    “你這孩子，這么大的雨怎么不拿個東西遮一下，萬一淋感冒了怎么辦？”

    老太太嘴上說著責(zé)怪的話，語氣和眼神卻是關(guān)心的，一邊說著話，就打算去屋里找條毛巾。

    小男孩跑到了屋檐下，一抬頭看到兩個陌生人，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收回視線，拉住老太太說道，“四奶奶，貴強(qiáng)叔出事了！”

    老太太沒怎么當(dāng)回事，她知道兒子一早去田里干活了，能出多大點(diǎn)事？

    “他咋了？”

    “他跟寶根叔打起來了！”小孩子一邊說一邊比劃。

    許澤一在旁邊聽了個大概，老太太的兒子貴強(qiáng)，跟村里另一個叫寶根的打起來了，起因是修田埂。

    老太太家的田在高處，寶根家的在下面，每次修田埂的時候，就一個勁的挖，幾年下來，硬生生把老太太家的田給挖走了一個角，變成他自己家的。

    農(nóng)村人，田地就是命根子，即便再好脾氣的人，也不能由著別人這么欺負(fù)。

    貴強(qiáng)今天去修田埂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寶根又在挖，并且把他剛才修好的給挖塌了，于是氣不過去找他理論。

    貴強(qiáng)不善言辭，老實(shí)巴交，對上臉皮比城墻厚的潑皮寶根，那是話都插不上兩句，氣得面紅耳赤。

    寶根還在不停的挑釁他。

    最后貴強(qiáng)氣狠了，給了寶根一下。

    而他即便是在憤怒之下，也依舊控制了自己的力道。

    只是沒想到寶根太廢了，一下沒站穩(wěn)，摔倒在田邊，頭撞上旁邊的石頭，磕破了一道口子，摸過去一手的血。

    寶根的媳婦就在旁邊，見狀嚇得尖叫起來，“殺人了！李貴強(qiáng)殺人了！”

    寶根家人口興旺，頭上還有三個哥哥，當(dāng)時都在附近干活，聞言拿著農(nóng)具就跑了過來。

    歹竹出不了好筍，一壞壞一窩。

    這一大家子人，平日里仗著人多，沒少欺負(fù)鄉(xiāng)里鄰居，他爹又是村長，大家更是敢怒不敢言。

    他們囂張慣了，如今看到寶根被欺負(fù)了，哪里能忍，怒火上涌，拿著手里的東西就往貴強(qiáng)身上招呼。

    特別是寶根，完全失去了理智，順手拿起旁邊的鐮刀，就往貴強(qiáng)頭上砍去。

    “貴強(qiáng)叔他，他流了好多血，當(dāng)時英嬸嬸給他送飯去，看到后就上去攔，被推倒了，也流了好多血……”

    這個來報信的小孩子，小名叫狗娃子，也就七、八歲的年紀(jì)，他家的房子就在兩家的田旁邊，正好看見下面發(fā)生的事，嚇傻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后，冒著大雨，跌跌撞撞跑來報信。

    狗娃子皮膚比較黑，再加上這鬼天氣，一開始大家都沒注意到他臉色其實(shí)是有些發(fā)白的。

    老太太聽完狗娃子的話，完全慌了神，又害怕，心急如焚想去看兒子，結(jié)果一步都沒走出去，身體一軟，差點(diǎn)摔倒。

    “奶奶！”姜冉離得近，反應(yīng)迅速扶了她一把。

    “老頭子，你快去看看，看看貴強(qiáng)，看看他和英子……”老太太念叨著，掙扎想要站起來。

    “你別急，不要慌，我這就去……”老爺子要稍微鎮(zhèn)定一點(diǎn)，但也沒強(qiáng)上太多，嘴上安慰老伴，自己聲音也有些發(fā)抖。

    “爺爺，我跟你去看看吧。”許澤一開口說道。

    老爺子下意識就拒絕道，“你是外人，他們?nèi)硕?，不能去……?/br>
    許澤一聞言，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