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 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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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見有些慌亂,須臾過后,她錯開了視線,低沉笑道:“哀家?哀家現(xiàn)在算得上坐擁江山吧,皇帝兒子事事聽話,文武百官俯首臣服,天下河清海晏,哀家在這里游刃有余,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在說傻話呢,怕是醉夢沒醒?!?/br> 蘇探微始終在看著她的眼睛,看得出她的避而不談與隱晦,毫不留情地戳破:“憑太后娘娘如何嘴硬,臣意不變。” 姜月見不想同他繼續(xù)聊這個話題,但不知為何,眼眸還是泛出了水瑩,她低頭飛快地眨了眨眼,掩飾過去。 恰逢此時,被召見的隋青云過來了。 他的半邊身體都是僵硬的,機械地邁進(jìn)王帳內(nèi),直至看到太后躬身,正在為蘇探微上藥那雙素手,隋青云愣了個神兒,于是另外半邊身體也僵硬了。 他寧可相信,今日目睹一切都是錯覺,也不想直面此刻的處境。 太后娘娘,高貴如云端月的娘娘,竟也會如此屈就,偏心寵溺一人。 那是何等的殊榮,他見所未見。 隋青云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是酸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凄喚道:“娘娘?!?/br> 姜月見瞥了他一眼,繼續(xù)垂眸,將繃帶一圈圈地給蘇探微手掌纏上。 “都看到了?” 太后一語雙關(guān),對于被發(fā)現(xiàn)與太醫(yī)之間的私情一事,她好像并未過多在意。 可若是真的不在意,她便不會將他召來這里了,隋青云驚恐地顫聲道:“臣、臣……看到了?!?/br> 好,果然是這人。 太后娘娘美眸驟厲,她便知曉,那串動靜,不可能真是走獸發(fā)出。這個人竟然尾隨在后,偷窺了他們親熱,饒是姜月見早已歷經(jīng)風(fēng)浪世面,也不禁惱羞成怒。 下一句“你都瞧見什么了”姜月見咬住舌尖掐了回去,若是再問,隋青云真?zhèn)€將那畫面描述出來,她看她今夜也不要活了! 好在那樣的方式,她當(dāng)時并未脫衣,饒是如此,姜月見也不禁咬舌,緊了緊。 太后娘娘將繃帶纏好,拋下他,起身朝隋青云步來,冷眉橫對:“既是這樣,哀家這里留你不得了?!?/br> 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本就難逃一死,隋青云有這個自知之明。他閉目瑟縮發(fā)抖,“娘娘饒命……娘娘饒命……臣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娘娘?娘娘要不信,就先割了臣的舌頭……娘娘……” 姜月見不上他當(dāng):“割舌頭有用么?手難道不可以寫字?” 隋青云一怔,立刻又道:“再剁了手?!?/br> 姜月見嗤笑:“那腳不可以比劃?” 隋青云咯噔一聲,頹然匍匐在地,猶如僵死之魚,顫顫巍巍地提議:“要不、要不將腿腳也……砍了?” 姜月見“噗嗤”,笑出聲音來,澹澹道:“哀家還是覺著,只有死人,是最能替人保守秘密的?!?/br> 果然。果然是這樣。 隋青云絕望地磕到了地上,求饒起來。 姜月見向身后招了一下纖纖玉指:“探微。過來?!?/br> 太后娘娘,玉潔冰清,風(fēng)姿萬方啊。隋青云不僅絕望自己的處境,更絕望心中不可褻瀆的神女,雪白的裙褶之上被留下了一道污濁手印。 蘇探微聽話地湊了近前,太后娘娘將身倚去,軟軟地握住了他的肩,猶如蜷縮在他懷中的獅子貓,慵懶地勾他下巴:“你說,哀家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這個家伙?” 隋青云閉了閉眼,心喬意怯,仍然忍不住心底暗罵了一聲:“jian佞小人?!?/br> 蘇探微云淡風(fēng)輕一笑:“娘娘眼中容不得沙子,不是么?” “也對,”姜月見認(rèn)可地輕點頭,“哀家也知道,你看不習(xí)慣他很久了,這個不識相的東西,經(jīng)常在太醫(yī)院給你找麻煩。哀家這一次就一勞永逸,大狩其間本就混亂,哀家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他就是了,這件事會被壓下來,不會讓任何人察覺,你放心?!?/br> 隋青云一聽,心里是一個透心涼,差點兒沒當(dāng)場嚇?biāo)馈?/br> 娘娘說……要做掉他? 娘娘說的。 蘇探微得償所愿,立刻謝恩:“娘娘替臣解決了一個麻煩了,多謝?!?/br> “那你就把他帶回去吧?!?/br> 姜月見揮了揮手指:“對了,最好這幾天不要讓他出來見人,你回頭找根繩索,先將他捆在床板上,塞了他的嘴,哀家到時自會有法子?!?/br> “好?!?/br> 蘇探微噙笑應(yīng)聲,他走上前,彎腰將蚯蚓似的軟了骨頭的隋青云從地面拎了起來,將人桎梏了往外拖走。 隋青云一路哆嗦著動彈不了,臉色蒼白得宛如生了一場大病,直至被拖回自己的營帳之后,蘇探微冷了臉,不復(fù)方才太后跟前的煦景朝升、婉孌馴服,恰似六月的雹子一顆顆砸下來,隋青云不寒而栗。 他見蘇探微竟真的彎腰去取了繩索,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忙不迭道:“你不能、不能這樣做,這可是濫用私刑,太后娘娘不是說真的,我、我真的什么也沒看見……” 蘇探微手中拽著一條丈長的鐵索,聞聲,淡淡笑道:“你自然什么都沒看見。” 什么意思? 隋青云大惑不解。 蘇探微扯了扯手中的鐵索,試了它的堅固,不疾不徐解釋:“我是習(xí)武之人,怎會不知你跟了一路?我故意不戳破罷了?!?/br> “你、你害我……” 隋青云睖睜,立刻就要往回爬。 “我要告訴娘娘去,是你這個賊子小人,你故意算計我……” 沒等爬出幾步,后頸被一只命運之手扼住,隋青云迫不得已順著那股力道后仰脖頸,忽聽蘇探微言笑晏晏說道:“我害你?不是你自己跟上來的?” “再說,”他話鋒一轉(zhuǎn),頗有jian佞面首那味道,“就算你去了,你覺得,娘娘是信你的話,還是信我的話?” 一盆冷水兜頭澆落,隋青云心涼如鐵。 是的。 娘娘不可能信他的話,她若要信,也是信在她面前那個純白無辜,乖得跟兔子似的佞臣。 蘇探微摁住了他的后背,令他就趴在地上,不得掙扎。 “不過,我倒可以去替你,向娘娘求求情?!?/br> “什么?”隋青云的半邊臉抵在地上,睜著怒意沖沖的眼睛,瞪著他,“你什么意思?” 蘇探微解釋:“替我辦一件事,娘娘這邊,我替你說了這個情,她不會傷害你?!?/br> 隋青云將信將疑,才不會覺得蘇探微是什么大善人。 蘇探微道:“這件事情很簡單。事成之后,你便可恢復(fù)官身。至于今夜的偷窺,只要你爛在肚里,娘娘不會對你動手。你方才也看見了,娘娘對我頗為信任寵愛,我說的什么,她都會聽。” 隋青云啐了一口:“你這小人,狐媚惑主,你不得……” 話音未落,蘇探微攥著他的后脖頸將他的腦袋提起來,隨即,眼眸一厲,握住他頭重重往地面砸去! 一下是眼冒金星,三下便是頭暈?zāi)垦#甙讼?,隋青云暈了半晌,直至被一盆冷水潑醒?/br> 他伸手拭了拭額角上的血,命苦地哭了出來:“你、你這是公報私仇……” 蘇探微坐在床邊,這里只有一張行軍床,他忍了兩天同這個情敵睡在一處,夜里聽到隋青云不知死活地磨牙喚著“太后”,他早該動手了。 冷冷蔑視過去:“是又如何?!?/br> 萬沒有想到他會承認(rèn),隋青云又惱又恨,叫囂道:“你別得意!我告訴你吧,娘娘心里只有先帝陛下一人,你?你不過就是仗著身材和先皇幾分相似罷了,等娘娘膩味了,你下場不見得比我好到哪里去,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就是了!” 蘇探微無聊,剪了一朵燭花,挑眉看了過來:“多謝你告知?!?/br> “你不說,我還的確不知道,”他撥了一下蠟燭光的外焰,淡淡道,“但我勸你最好聽了我的話,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是死,還是替我辦事,你不妨,自己選?” 隋青云心里發(fā)毛,不太相信地咬唇:“什么事?” 蘇探微挪開燭臺,從底下取出了一張被壓得平平整整的紙,提筆,寫了幾個字,擱筆后將紙揉成一團(tuán),朝隋青云拋了過去,紙團(tuán)骨碌碌滾到他的腳邊。 隋青云將紙團(tuán)打開。 “閱后即焚?!?/br> 蘇探微坐在行軍床上,松活筋骨之后,將被子扔下去一床。 隋青云正為上頭的字心中犯狐疑,猝不及防被扔下來的棉被套住了,他連忙扯開被褥,怒瞪蘇探微。 “本人玉體尊貴,謝絕與人同眠。” “……” 姓蘇的最好先去死一死! 作者有話說: 小隋啊,人家男有情女有意,郎才女貌,輪得著你這個妖怪來反對? 楚狗:我們可是正經(jīng)夫妻。 第50章 小皇帝果然得知風(fēng)聲, 一大早下了床榻便奔來尋母后。 孫海道娘娘昨夜山道上遇見了狼群,情況危險,幸得蘇太醫(yī)相救, 因此并未受重傷, 只是扭傷了腳踝,尚在休養(yǎng)。 楚翊什么也不怕,就怕母后的身子再出任何問題, 他狂奔進(jìn)王帳,正好看見母后坐在行軍床上, 蘇太醫(yī)侍奉在旁, 為她擦藥。 母后看起來并無大礙,氣色也很好,楚翊稍稍安心, 他緩了步子, 沉沉地向母后走了過去, 喚了一聲。 姜月見微笑道:“母后正要跟你說, 沒什么大礙,只是跑的時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上了藥好多了,也沒傷到骨頭?!?/br> 小皇帝看了一眼母后紅腫的腳踝,走上前, 將蘇探微擠開, 自己坐到母后與蘇探微中間, 手指將母后上了藥的腫脹處碰了一下, 低落地道:“還是朕不好, 讓母后受驚了。母后日后出門, 一定要帶足衛(wèi)隊, 朕也可稍稍放心?!?/br> 兒子這樣懂事,姜月見很是慚愧。 別的事也就罷了,她干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還能帶護(hù)衛(wèi)? 她訕訕應(yīng)是。 正要將此事搪塞過去,小皇帝嗅覺敏銳地道:“只是,母后怎么會突然脫離營地,向山上那邊去了?大半夜的,母后去作甚么?” 這…… 姜月見暗瞥緘默的男人,他神色持凝,淡薄無異,又是那種清風(fēng)霽月、巖居谷飲的山中高士的形象,她真是牙癢,自知指望不上,太后慈愛地?fù)崃藫醿鹤拥念^,“母后也不是故意的。昨夜,母后嫌熱,出門納涼,正好碰見一只小鹿?!?/br> “小鹿?” “嗯對。小鹿踏溪而過,姿態(tài)曼妙?!?/br> 楚翊皺眉:“那又有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