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狙擊〉之三
明媚的午后,王勝利帶著花束和水果走入了醫(yī)院。 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卻無法將懷中的芬芳遮去分毫,王勝利依著記憶,找到了病房,恰巧龐燦拉開了窗簾,讓午后的陽光斜斜的照亮了整個空間。 「勝利你來啦!」龐燦略帶疲憊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添上幾分笑意。 「來了。他狀況怎么樣?」王勝利用一樣璀璨的笑容對著龐燦說。 「沒什么大礙,再休養(yǎng)幾日就可以出院了。」龐燦交代道。 床上那個人,看著王勝利自從進入病房,就開始和龐燦進行對話,陷入他們自己的小劇場里,讓他分明就在他們眼前,卻毫無戲份。 「不是!我就在這里!清醒著!哈囉!為什么不直接問我?」梅虔篆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試圖取得一些注意力,沒想到動作太大,拉扯到了傷口,搞得自己痛得齜牙咧嘴。 「還不老實些待著?!过嫚N站起身子來觀察他的情況?!赶朐偬梢粋€禮拜嗎?」 已經(jīng)過了一個禮拜了啊…… 在那之后王勝利就常常來探望,幾乎是每日都來。 或許他是期待著一個與魏銘的邂逅,可來做筆錄的全都是其他人。 看來緣分比想像中薄弱許多,雖然莫名覺得有些可惜,但他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 不過是一場精采的夢醒來了罷了。 他還待在這里,只不過是徒然的想抓住最后那微弱的連結(jié)。 但過了這段時間后他就能放下,王勝利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王勝利打開電視,新聞上恰巧報導(dǎo)的就是這次的割喉案。 其實也不算湊巧,割喉案已經(jīng)沸沸揚揚延續(xù)頭條了一個禮拜馀,國人一開始該是震驚害怕,現(xiàn)在卻也該看膩了。 今日的新聞畫面是警察局局長在說明案件,還有頒布獎?wù)陆o優(yōu)秀警員的畫面,說因為警員的決斷,拯救了被害者的性命,也抓住了這個惡名昭彰的連續(xù)殺人魔。 王勝利看的可仔細了,可那獎?wù)骂C給的是龐璀,他是幫魏銘代領(lǐng)的。的確他不像是會為了這種場合出席的人。 「哥哥能上鏡還得感謝那個瘋魏銘呢!」龐燦回到王勝利身邊坐了下來,不著痕跡的提了這個名字。 龐燦的心思細膩,果然發(fā)現(xiàn)了王勝利的情緒。她沒有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些什么,只是偶爾提到魏銘的名字,暗示著這個人其實離他們并不遠,如果要將他尋回來,聯(lián)絡(luò)方法、住所之類的資訊龐燦都是有管道的。 可王勝利就都只是抿著笑,沒有多做反應(yīng)。 「不是來探病的嗎?該是要和我說說話吧!」梅虔篆此人又在背后刷存在感。 這人就是當(dāng)天替龐燦捱了一刀的傢伙,被砍中了肩胛骨,刀刃埋在里頭,骨頭稍微損傷些,但其實也沒有什么大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聯(lián)絡(luò)不上他的親人,于是龐燦只能肩負起照料他的責(zé)任。 畢竟那一刀,該是她捱的。 『羅姓兇嫌專挑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性下手,行兇動機是幻想自己會被殺害,據(jù)調(diào)查具有精神病史……』 電視機傳來播報聲,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永遠只肯透漏這點訊息。 王勝利知道,因為他怪癖的原因,所以客人常常穿著紅色高跟鞋來。酒店距離羅珍江便當(dāng)?shù)昃椭粠资骄嚯x,只是經(jīng)過去外面大馬路招個計程車,沒想到就遭到殺害。 「羅珍川很害怕,所以他在夜晚會蹲在自己家鐵捲門前開個小洞看,只要看到紅色高跟鞋經(jīng)過,他就必須將她殺害?!过嫚N輕輕地說。知道王勝利是好奇的,所以總把哥哥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透漏給他?!杆艅倧寞燄B(yǎng)院出來半年,沒想到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弟弟為了掩護他,將附近的監(jiān)視器都神不知鬼不覺地用壞了,還不知道會不會以共犯論處呢!」 「為什么會那么害怕紅色高跟鞋?」王勝利這樣問。 同時,他也想要自問,為什么那么害怕,又那么著迷于紅色高跟鞋? 「這倒還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过嫚N回答道。 王勝利緊繃的神情一松,想著,就與他一般,自己也沒有答案。 這案件讓王勝利意識到自己的癖好竟陰差陽錯的成為別人遭害的原因,說是愧疚也不盡然,他不是那種會把亂七八糟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扛的人。 只是他會想起他那些畫作中可能有著那兩個受害人的腳,而他卻不記得她們的模樣,也不記得誰是誰的腳,她們卻因此而死。 他該是醉心于繪畫,他分明有滿滿的靈感,卻始終動不了筆。 他知道不是他的錯,但要下筆的那一瞬間,他就會想像羅珍川動的那刀砍在了曾待過他胸懷的那些女人頸上,鮮血飛散,躺入他根本不曾清理的記憶深處。 沒有了繪畫的日子,時間空出了好多。腦子空落落的,心也是,像是踩在懸浮的空氣上,沒有腳踏實地的現(xiàn)實感。 好無聊。 他原本總認為自己的時間不夠用。 但現(xiàn)在的時間又空了好多,他訝異自己的人生除了繪畫和工作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所以他選擇來探病。 這個捱一刀的梅虔篆先生手術(shù)完睜開眼,看到王勝利的那一瞬間,竟高聲呼喊:「皇后娘娘!」 王勝利哭笑不得,想著當(dāng)時在那家奇怪冰淇淋店里,燈光昏暗,這個小太監(jiān)又從來沒有抬起頭來過,于是他也認不得這人的長相。 這句皇后娘娘聽的親切,于是他常常來,可能是無聊,可能是緬懷。 這個梅虔篆先生自從能正常言語之后,就沒有停止過自我揭露,說他之所以在公園里睡覺就是因為嚮往逍遙自在,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然后又自我吐槽說,其實就是沒錢,店又賺不了錢于是居無定所。 「為什么不住店里?!雇鮿倮@樣問著。就算打地鋪也比睡在公園里的溜滑梯中好的多吧! 「公園的水是免費的,廁所還有衛(wèi)生紙呢!」梅虔篆這樣說。 「你店里面隨便賣一個裝飾品都夠你好幾個月的開銷了吧!」王勝利說。 「那是自然?!姑夫谋砬闊o比驕傲?!改切〇|西都是價值連城的真品,需要完美的裝飾,來裝飾這家完美的店」 他是一個富二代,雖然是私生子。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經(jīng)營能力于是要了一筆龐大的資金當(dāng)前置成本,裝潢、商品研發(fā)、包裝、服務(wù),全部都是自己一手cao辦的。 可很顯然的,一切金錢都砸在裝潢這一部分,而且運用的亂七八糟的。 龐燦有些無奈地答應(yīng)待他出院后會去他的店看一看,經(jīng)營方面一向是她的專業(yè),說不定她的建議可以扭轉(zhuǎn)他持續(xù)虧損的慘狀。 「我覺得你該先換個腦子?!过嫚N不留情面的說。 一開始不熟,又因為愧疚,所以龐燦對他放低了姿態(tài)??删昧酥蟀l(fā)現(xiàn)他沒有腦子,對言語攻擊根本臉皮厚到百毒不侵,平常太多瑣事讓龐燦不得不吐槽,所以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 羅珍川停了兩天的藥,精神狀態(tài)卻是好了許多。 他很快就認罪了,沒什么不好認的。 「我會入監(jiān)獄嗎?可不可以不要再回療養(yǎng)院?」羅珍川有些哀求的說道。 「這還需要評估?!刮恒懫降恼f。 沒有一直待在審訊室,羅珍川在被移送之前待在警局的小牢房里面,而魏銘就也跟著被關(guān)著。 沒有人做得到這種事情,一個殺人犯在牢房里面也不上銬,而這個瘋魏銘毫無防范的就待在里頭,說是審問,不如說是在聊天。 「如果你怕死,為什么要殺人?」魏銘問著,語氣一直都是輕柔的?!高@個國家可還有死刑這種東西啊……」 「我就是為了活下去所以才殺人的……你不信我嗎?要不是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我怎么可能活到現(xiàn)在。」羅珍川的神情,是對他自己的記憶深信不疑。 「她是誰?為什么要殺你?」魏銘沒有情緒波瀾,只是層層推進的問著。 「小貓咪……小貓咪……」羅珍川的表情有些恍惚,似乎是進入了那塵封已久的回憶中。 他逗弄著小貓咪,家里不準養(yǎng),他只能在晚上偷偷的將家里的鐵捲門上開一些,放些食物跟水來偷偷餵養(yǎng)牠們。 他記得有三隻小貓,虎斑那隻最胖,賓士那隻最黏人,橘貓身形最清瘦,他還為牠們都取了名字。 「快吃吧!吃完快走,別被發(fā)現(xiàn)了?!鼓菚r只有六歲的小羅珍川輕聲細語的對著小貓咪們說。 他一邊磨著刀,雖然年僅六歲,但已經(jīng)學(xué)會替父母磨刀了。父母聽著這磨刀的聲音,一時之間也不會懷疑他在做別的事情。 他們家是鍛刀店,聽說祖上鍛的刀是武器的那種,但現(xiàn)在都變成廚具了。自小被耳濡目染了許多關(guān)于用刀、鑄刀、磨刀的常識,他也挺有興趣的,家里的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而他對于刀也有種莫名的情感,他愛刀,刀也彷彿愛著他,他愛惜著,所以從來不會拿刀刃去碰硬。刀就像他身體的延伸,又像他的知心好友。 有了刀之后他才有辦法跟惡魔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