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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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年————————————— 公交站臺人頭攢動,他們似乎都在竊竊私語,但怎么都聽不清內(nèi)容。 自己是在等車?還是剛下車,正要去往什么地方? 許一零晃了晃有點(diǎn)暈的腦袋,定了心神。 她想回家。 她剛下課,現(xiàn)在,她想回家了。 無聊地四處張望之際,她發(fā)現(xiàn)從站臺旁邊的小巷子里走出來一個人。 那是蔣言柯! 怎么這么巧,他也路過這里? 她感到十分驚訝,緊接著便是想后退。 許一零退到站臺上的一個人的身后,想用那個人的身體擋住自己,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盯著蔣言柯,不知是怕對方看到自己,還是怕對方看不到自己、就這么走過去了。 事實(shí)就是這么巧,對方好像也感應(yīng)到了什么,停住腳步,扭頭,和這里投過去的視線對視了。 “許一零,”他快步往這里走來,面帶微笑,“你在這啊。” “額,嗯,你好……”許一零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可面上止不住笑意,她沒有往前走,卻很想伸出手把對方往自己的方向拽近幾步。 “你生氣了嗎?”蔣言柯問道。 “沒有啊?!彼B忙搖頭。 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哪里來的生氣? 就算生氣,也不可能說出來讓你知道啊。 而且,你自己主動來問我,就算我之前真的生氣了,現(xiàn)在好像也沒那么生氣了。 “那就好,”對方笑著遞來一張精美的賀卡,“你看,這是我自己做的。” 許一零盯著對方的眼睛,仿佛即將陷入進(jìn)去:“我可以收下嗎?” 她并不是在征求對方的同意,而是急于監(jiān)視對方直到他一字一句地清楚地說出她想要的、肯定的答復(fù)。 “當(dāng)然是給你的?!笔Y言柯把賀卡放到許一零手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是嗎?最好的朋友真的是他嗎? 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答案變得不一樣了呢? 如果最好的朋友不是他,那么自己可以收下這張賀卡嗎? “我在里面寫了一些我想對你說的話。”蔣言柯湊過來,神秘兮兮地悄聲說道,“你一定知道我寫的是什么。” 許一零捏緊了那張賀卡。 她要收,因?yàn)檫@是他欠她的。 告別了蔣言柯之后,許一零轉(zhuǎn)身走上回家的那一輛公交車。 公交車飛馳著,她想打開那張賀卡看看里面的內(nèi)容,可身體一直在左右搖晃,手臂也是如此,另一只手變得十分笨拙,總是抓不到那張賀卡。 突然間,巨大的震動伴隨著突然而來的一片黑暗使她整個身體都在戰(zhàn)栗,她在黑暗中下墜,直到觸到地面 ——睜開眼的同時,她翻身從床邊掉了下去。 窗外照射進(jìn)來的白光亮得刺眼。 許一零聽見了腳步聲,還有母親說話的聲音。 “干嘛了干嘛了?”母親關(guān)切地問道。 “我做了個夢……”她反應(yīng)過來,抱著被子起身,把被子重新扔到床上,“然后我翻身從床上掉下來了?!?/br> 今天難得不用上課,所以許一零才被允許睡了會兒懶覺。 早飯是清粥涼菜,餐桌上的一個小碗里還盛著昨晚剩下的鹽水河蝦。 許一零夾了一只蝦正要往嘴里送,坐在對面的母親在跟她聊天,聊到了已經(jīng)開學(xué)去往益城的許穆玖。 許一零突然想起: 許穆玖去往益城那天,他打開家門的時候回頭問了許一零一句,他去益城之后許一零會不會想他。 其實(shí),這個問題不是很難回答,當(dāng)時她卻莫名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直白,所以沒有回答?,F(xiàn)在想來,只是因?yàn)樗约禾奶摿?,才?zhí)著于解析這個問題有幾層意思從而沒有及時回答。 那之后許穆玖就再沒發(fā)消息過來了。 許一零有一瞬失神,不小心被蝦頭刺扎到了嘴。 “嘶……” 她皺眉把蝦扔進(jìn)了粥碗,低頭扒了幾口米粥。 她倒也不必為這種事郁悶,她又沒有做錯什么。 這時,母親的手機(jī)來電鈴聲響了。 “喂?……我是?!?/br> 許一零剛把米粥咽進(jìn)肚子里,就聽見母親喊她的名字。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問道:“怎么了?” 母親的聲音顫抖著: “你哥他……在益城那出了車禍,已經(jīng)……死了?!?/br> …… 許一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身體坐在車上的,她恍惚、詫異了很久,期間幾乎處理不了任何一點(diǎn)信息,大腦一直暈得厲害,好像已經(jīng)被攪拌成rou泥。 母親絕不可能編這種謊話騙自己。 林城到益城的路很長,長到足以讓她想起過去她和許穆玖之間發(fā)生的很多事,想起她所知道的、許穆玖戛然而止的生命里曾出現(xiàn)過的所有遺憾,想起他們之間最后一次交流止步于她在面對他問她是否會想念他時選擇的沉默。 她沒有做錯什么,也沒有說錯什么,只是什么都沒有說而已。 她有太多事沒來得及告訴他了,一切都昭示著草率、遺憾,以及絕對的不容拒絕。 離開林城邊界時天上下了雨。 為了支撐自己的身體和理智,她讓額頭死死抵著冰涼的玻璃窗。涼意好像透過皮膚滲透進(jìn)了血管。 她突然意識到: 原來自己正在去見一個自己永遠(yuǎn)也不能再見到的人的路上。 不能和他說話、不能擁抱他、不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見自己,再也不能。 當(dāng)然,她再也不用煩惱了,她迎來了新的人生,因?yàn)樗?,那個礙她事的哥哥,帶著他們之間別扭且罪惡的秘密消失了。 現(xiàn)在,她真正體會到了孤單。 她昨晚甚至夢見了蔣言柯,而不是許穆玖。陡然間,這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窗外的事物被雨敲得稀碎,透過窗戶映進(jìn)來,雨水和眼眶里潰堤的淚水在玻璃的兩端淌下來,發(fā)瘋似的越來越多。 悲痛、瘋癲到無以復(fù)加。 漸漸地,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耳朵里只能灌進(jìn)她自己的嗚咽聲了。 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一抽一抽的,窒息感扼住喉嚨和胸口,眼前仍是無休無止的黑。 抽噎著睜開眼看見天花板時,眼淚粘著睫毛,有一滴從眼角順著臉上先前的痕跡滾落到鬢發(fā)里,耳后的枕頭濕漉漉一片。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眼底驚疑未定,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情緒里走出來,盡管她已經(jīng)基本確定剛才的都是夢。 太過分了。 她沒忍住,又放任自己躺著哭了一會兒。 外面的天剛蒙蒙亮。 清醒之后,許一零終于想起,現(xiàn)在是她高二春學(xué)期開學(xué)之后的第一個周末,許穆玖的寒假沒結(jié)束,他離開學(xué)還有幾天。 怎么會做這個夢呢? 不至于是預(yù)知什么的,她向來不信這些。 有可能是和去年他開學(xué)的那段時間搞混了。 還有蔣言柯那個夢,她怎么可能再遇到蔣言柯?好幾年過去了,就算遇到了他本人,她也認(rèn)不出,更別提賀卡,蔣言柯和賀卡有什么聯(lián)系?真夠離譜的。怎么自己又相信了呢? 她眨巴酸澀的眼睛,掃視自己的房間,從衣柜到天花板,再到床頭柜上那本畫著變形時鐘的藍(lán)色封面的圖書。 那是《夢的解析》,她才看到第四章。 有的人說夢境是大腦在梳理記憶,有的人說夢境是大腦在清理廢物,有的人說夢境可以反映人們潛意識中的愿望和情感,弗洛伊德認(rèn)為,夢境可以解釋為“愿望的達(dá)成”…… 她覺得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可她并不愿意每次都把這些說法套用到自己的夢境里,尤其是關(guān)于“愿望的達(dá)成”這一說法。按照通常的字面意思來理解,這個所謂的“愿望”即是自己內(nèi)心主動渴求的期盼,但若真是這樣,那么她從小到大的夢境里便不會出現(xiàn)諸如親人死亡、自我傷害、遲到、考試和作業(yè)情況慘不忍睹這樣令她心生不快的情節(jié)了。 可她也并不能一下子就否定這種說法,因?yàn)樗苊靼锥聪ぷ约簝?nèi)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很多時候她是看不清自己的,那些哪怕她從未宣之于口的想法、秘密,也并不一定是她心里藏得最深的意識。 參照自己今天所做的夢,關(guān)于蔣言柯的夢是她愿望的達(dá)成這一點(diǎn)是毋庸置疑的。她很確信自己從很久以前就設(shè)想過很多次蔣言柯對他以往施加給她的態(tài)度產(chǎn)生后悔這種情景了,也許不止蔣言柯,對于所有主動傷害、終止他們之間關(guān)系的人她都有過這樣的愿望。 而關(guān)于許穆玖的那個夢…… 她在寂靜的房間里嘆了口氣。 或許,在此之前,她心里真的留著一個將許穆玖的存在抹殺這樣的愿望的痕跡吧。 如果這種解釋說得通的話,那么那個小時候也做過許一零死亡的夢的許穆玖是不是也算在夢里達(dá)成了他內(nèi)心的愿望呢? 希望對方消失,這樣的情感,也是很強(qiáng)烈、很特殊的吧? 希望親人死亡這種感情和喜歡親人這種感情一樣嚴(yán)重和難忘,但至少前者比后者更“道德”,更容易被接受不是嗎?因?yàn)樗劳鰧γ總€人來說都是公平的,希望別人死亡的心情雖然很邪惡,但它的產(chǎn)生至少不用在道德層面受到對方身份的限制。 她向床頭柜的書伸出手,似乎是希望從書里再找一些支撐她這樣理解的佐證。 手伸到一半時,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突然停住了。 她現(xiàn)在能感覺到臉上有已經(jīng)被吹干的淚痕。 她并不能否認(rèn)自己剛才在面對此種“愿望達(dá)成”時的心情是悲傷、抗拒的。 許一零回過神,把手縮回去,翻了個身背對著床頭柜的書,將腦袋埋進(jìn)了被子里。 是,她是不能喜歡哥哥,但她也不想讓許穆玖消失,無關(guān)別人的看法,只是她自己不想。 仿佛跟自己置氣似的,她不滿地哼了一聲,抱著頭縮成了一團(tuán)。 她重新閉上了眼睛。 其實(shí)她一開始是愿意讓夢境成為達(dá)成自己愿望的途徑的,只不過前提是那場夢境必須是“她知道自己在做夢”的清明夢。 她承認(rèn),自己是個貪婪又懦弱的人,只敢在夢里這般。在清明夢里,她能做到控制夢境走向在自己的意愿下發(fā)展、滿足自己無論有多過分的要求。 她嘗試過很多次讓自己做清明夢,可結(jié)果好像在懲罰她的貪婪,最后都失敗了,不僅如此,她還常常被夢境的走向影響、支配,產(chǎn)生遠(yuǎn)遠(yuǎn)超出她預(yù)料的各種情緒。 如果夢境真的是自己深層的意識或是愿望構(gòu)造的,那算不算是深藏著的另一面的自己戲耍了的表面的自己? 還是說,深層的自己以及夢境才是真相的模樣,平時的自己一直在掩蓋真面目、自己欺騙自己? 究竟什么才是“真”呢? 世界上是不是很多人都是多年的騙子呢? 自己是嗎? 一定是吧?自己一定騙了自己不少事。 畢竟,從小到大,哪怕是寫日記,自己都不會完全把腦子里蹦出的所有惡毒詞匯以及難以啟齒的情緒寫出來,總是得加以修飾和隱瞞,盡管自己知道那些只是不會被輕易看到的私人日記。 她越想越迷糊,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這次她又做夢了,但里面的內(nèi)容及其模糊和混亂,在她翻來覆去的過程中像大片雜亂的剪報,在她腦海中無序地播放。 再睜眼時已是早晨,家里其他人都出門了,父母去上班了,而許穆玖今天要去把明天考的科目二的內(nèi)容再熟悉熟悉。 中午,許一零從補(bǔ)習(xí)班回到家,家里依舊沒有其他人。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家門外鑰匙串碰撞的聲音。 她連忙奔過去,先對方一步打開了門。 “哎?” 門外站著的許穆玖左手抱著一個長條紙盒,懸在半空拎著鑰匙串的右手垂了下去,抬頭沖許一零笑了笑:“下課啦?” “嗯,剛到家一會兒。”許一零將自己停滯在對方臉上的視線轉(zhuǎn)向他手中抱著的紙盒,匆匆瞥了一眼,隨后轉(zhuǎn)身往里走,“你剛剛?cè)ツ每爝f了?” “對啊,今天終于到貨了。” “你今天練車怎么樣?” “應(yīng)該沒問題,希望我趕緊過吧,不然接下去我得焦慮死……哎,你別走啊,”把快遞盒放在桌子上之后,許穆玖連忙喊住許一零,“我這個可是專門給你的?!?/br> “……給我的?”許一零聽罷轉(zhuǎn)過身,又掃了兩眼那個盒子,“什么?” “開了你就知道了?!痹S穆玖找來剪刀,一邊拆快遞一邊嘟囔道,“還好我開學(xué)之前就到貨了,其實(shí)我也想玩來著?!?/br> “開學(xué)”,這兩個字在許一零腦海中盤旋了幾圈。她想到了昨晚的夢。 “喂,那個,”她盯著許穆玖說道,“我昨晚上做了個夢。” “什么夢啊,說來聽聽。” “就是,”她頓了頓,簡短地回答道,“夢見你死了?!?/br> “啊?”許穆玖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之后便見怪不怪地繼續(xù)拆盒子,問了一句,“噢,這次怎么死的?不會又是被怪物吃掉了吧?” “不是?!痹S一零搖了搖頭,“是車禍……而且很真實(shí)。” 本來不甚在意的許穆玖聽出了許一零語氣里的低落,眼底的驚訝轉(zhuǎn)瞬即逝,他停住,抬起頭,看著許一零:“……你相信了?” 許一零皺了皺眉,回憶道:“當(dāng)時真的相信了?!?/br> 許穆玖迅速垂眸:“噢……那你有沒、你當(dāng)時……什么感覺?” 許一零想到了很多詞匯可以形容和修飾那種感覺,可它們太復(fù)雜了,復(fù)雜好像都蓋過了對程度之深的形容,最后,她只是回答道: “特別難受?!?/br> 許穆玖似乎舒了一口氣。 許一零說罷,她又補(bǔ)充道:“你知道嗎,有人說做夢是在反映自己的潛意識。” “我也聽過一種說法,”許穆玖和許一零對上視線,說道,“他們說夢里的自己可能是平行世界的自己?!?/br> “真的?”許一零皺眉。 “我也不知道,至少在我眼里是開玩笑的,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以前夢見世界末日的時候,夢里的人豈不是都倒霉透頂了?” “嗯,也是?!痹S一零想起了什么,小聲重復(fù)道,“那也太倒霉了。” “反正我覺得呢,有的事解釋不明白,也不適合解釋,信則有,不信則無吧?!痹S穆玖抬手在發(fā)愣的許一零眼前晃了晃。 許一零回過神,托著下巴說道:“你以后要注意交通安全?!?/br> “嗯,我知道了,”終于拆開盒子的許穆玖聽到許一零的話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別想那些了,快看看這個……嗯?這個怎么包了這么多層?” 他從泡沫紙里抽出一個長長的黑色布袋。 看樣子布袋里裝的好像是個步槍狀的不明物體,而且分量不算太輕。 她似乎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什么啊?”她狐疑地盯著,說出了一個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槍嗎?” “槍?”許穆玖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后又忙不迭地點(diǎn)頭,“啊對,是槍、是槍?!?/br> 說罷,許穆玖用手托著布袋,閉上了左眼,裝模作樣的對著家里到處掃描,直到路過許一零頭頂?shù)臅r候停住,最后,布袋的前端下落、指向了許一零心臟的位置。 許一零靜默地在原地站定幾秒,視線追隨著布袋,思考那里面究竟裝著什么,瞥到布袋前端和自己胸口的短距后,驀地?zé)崃硕洹?/br> “別玩了,”她一把握住布袋奪過來,側(cè)身,“到底是什么啊……” 許一零從里面取出兩根“L”型的金屬細(xì)桿,一頭霧水。 她以前沒見過這個東西。 只是這樣?這怎么玩? “這是探水針?!痹S穆玖立刻答道,躍躍欲試,“來,我教你怎么玩,你先用左右手各自抓住一個,抓短的那一段?!?/br> “噢,”許一零看著許穆玖十分真誠的表情,照他的話做了,“這樣?” “對對對,抓穩(wěn)了,讓它們的長的那一段向前,保持平行……對,穩(wěn)住?!?/br> “然后呢?”許一零的語氣里開始摻雜了期待。 “我想說一件事,問你個問題?!?/br> “嗯?” 許穆玖也是第一次看見實(shí)體的探水針,他在此之前了解過探水針有關(guān)的信息和原理,但他并沒有告訴許一零 ——這其實(shí)是個測謊儀。它利用動念效應(yīng)指導(dǎo)手部肌rou,讓被提問者心中更偏向的答案暴露在指針的轉(zhuǎn)向上,而被提問者在驚訝和疑惑之時無法再用手控制指針、進(jìn)行隱瞞和欺騙。 這個測謊儀效果最好的時候,便是像現(xiàn)在這樣:許一零第一次作為被提問者,毫無防備,十分配合提問者。 許一零目光專注于探水針尖,被未知支配。 許穆玖見此,有些失神,一個念頭突然從他腦海中閃過: 或許他可以好好利用這次機(jī)會讓許一零說出一個明確的、曾經(jīng)怎么也不能從她這個擅長隱瞞的騙子嘴里撬出的答案。 他有些緊張,心跳也不自覺變快了。 “許一零……” 你有喜歡的人嗎?或者,你喜歡我嗎? 他猶豫著。 自己真的要這么做嗎?答案是什么呢?她愿意以這種方式表達(dá)嗎? 還有,自己能做到為她所說的答案負(fù)責(zé)、承擔(dān)后果嗎?無論是什么樣的答案。 “許一零喜歡……吃橙子,從小到大一直很喜歡,”他最終放棄了提問之前所想的問題,轉(zhuǎn)而用一種平和溫柔的語調(diào),敘述著一個彼此都知道的事實(shí),稀松平常得就好像在向誰介紹自己的meimei那般,“喜歡的話,指針交叉,不喜歡,指針分開?!?/br> 就在許一零腦海中理所當(dāng)然地冒出“喜歡”這個答案的同時,她目睹了手中的指針不受控制地緩緩交叉在一起。 這么神奇? 她有些懂了,這是個測謊儀。 她體會到了樂趣,但還是不免懷疑一下這個現(xiàn)象是否只是巧合。 許一零連忙說道:“你再問一個。” “哦好,我想想……” 又接連被問了兩個問題后,許一零讓許穆玖抓著探水針,自己也問了他幾個問題,最后終于相信了剛才指針上那些分合不是巧合。 “什么原理?”她追問道。 等到許穆玖解釋過原理之后,許一零凝視著探水針沉思了一會兒。 少頃,她想到了什么,重新握住探水針,轉(zhuǎn)頭對許穆玖說:“你說有沒有可能,如果我們提前做好心理準(zhǔn)備,提前撒謊,那樣我們就可以控制它的走向偏向謊言?” “這……”許穆玖不禁蹙眉。 應(yīng)該有這個可能吧。 可是,她為什么總是想為謊言的成功創(chuàng)造條件? “試驗(yàn)一下就知道了?!痹S一零頗有信心地說道。 許一零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在大聲問出“我喜歡吃橙子嗎?喜歡交叉,不喜歡就分開”這個問題的同時,內(nèi)心反復(fù)默念、加深“不喜歡”這個謊言。 果然,指針在兩人的注視下,分開了。 這個謊言成功了,她成功地欺騙了探水針。 “你看,我成功了,”許一零得意地沖許穆玖眨眨眼,“它從我這里得到的答案是假的,我把它騙了?!?/br> “嗯?!痹S穆玖勉強(qiáng)地扯了下嘴角。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許一零正疑惑著,突然,她凝眉又道,“你難道不希望我騙它?不想讓我控制它嗎?” “額,我不……”許穆玖慌亂地擺手否認(rèn)。 是這樣嗎?他自己還沒想明白。 可是,好像他就是這么想的來著? 但還是有哪里不對。 “……你真的覺得自己騙了它嗎?”許穆玖稍稍組織了一下腦中的語言,“它表現(xiàn)的就是剛才你心里作用在手上的結(jié)果,它只是負(fù)責(zé)記錄、反映,它沒有自己的意識,所以也不存在它相信你的謊言這種說法?!沂钦f,有沒有可能,你當(dāng)時編的謊,在你的手‘回答’問題的時候,其實(shí)騙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身體相信了你自己編的謊?” 許穆玖提出的想法一時把許一零唬住了,她啞然盯著許穆玖,對自己之前的說法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可她還是選擇再堅持,并且開始思考該怎么找到更多證據(jù)和許穆玖辯駁。 許穆玖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對方的視線:“我知道,你想怎么玩是你的自由,我想把它給你本來也不是因?yàn)橄M惚凰刂?,說一些你不想說的、隱私之類的……我是因?yàn)椋蚁?,你說你對心理學(xué)感興趣,正好我又在網(wǎng)上看見了這么個道具,而且你總說自己有時候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它只是個道具,沒有主觀情緒,也不會偏袒,也許你私下里自己玩的時候可以借助它看清一些自己下意識的、心里想的東西呢?” “可是,我剛才突然想到……”許穆玖繼續(xù)說道,“你為什么想方設(shè)法地回避自己的第一個答案,回避自己下意識的答案?” “……你怎么確定第一個答案就是真的?你怎么確定下意識的習(xí)慣的答案就一定是真的?”許一零質(zhì)問道。 “我……” “我舉個例子,就像有的人,他們說自己最愛的人、最在乎的人是某某,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他們都背熟了,不管誰來問、什么時候問都是一樣的,因?yàn)樗麄兞?xí)慣了這個答案,他們對外宣稱是這個答案,別人相信答案是這樣,他們自己也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答案,可他們心底深處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們自己又真的明白嗎?” 許一零轉(zhuǎn)頭看著桌上的探水針:“也許你說得對,我騙的不是它,是我自己,可就是因?yàn)檫@樣,我連自己都騙了,連我自己都信不過,它又怎么能精準(zhǔn)地反映出我心里真正想的,我為什么要信任它告訴我的、所謂的下意識的、不知道被我自己無意中包裝過、反轉(zhuǎn)過多少次的第一個答案?” “你明白嗎?它說的真相不夠‘真’?!痹S一零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繼續(xù)敘說,她抓著許穆玖的袖子,去找他的眼睛,“我想要的是最真的想法,很強(qiáng)烈的那種,強(qiáng)到表面的我根本控制不了、隱瞞不了,從沒被我的習(xí)慣還有其他任何東西包裝過的東西。也許它會很混亂,亂到我根本理解不了……” 許穆玖與許一零對視的眸子里原本盡量做到的鎮(zhèn)靜被對方的眸子里投來的慌張急迫沖散了不少,明明只是被稍微扯了下衣袖,他卻有種自己要站不穩(wěn)了的錯覺。 他打算先顧一下許一零的情緒,但對方話里的一些詞匯讓他突然聯(lián)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黯淡了些,開口道: “……比如?像你做的那些夢一樣嗎?” 許一零似乎這才意識到原來她的心思竟是如此,一時不知該不該點(diǎn)頭。 “你說夢會反映人的潛意識?!痹S穆玖嘆了口氣,“你還是很相信這個說法,你是不是以為你做的夢里面的內(nèi)容才是你想要的?” 許一零不情不愿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夢也可能被包裝處理過,你自己想想,你從小到大做了那么多噩夢,如果它們都是你喜歡的、想要的,你覺得這事離譜嗎?” “離譜?!痹S一零應(yīng)和道,后又搖了搖頭,“可也許有的對真正的我來說其實(shí)不是噩夢呢?肯定會有一些我表面拒絕其實(shí)內(nèi)心接受的混進(jìn)去了吧?!?/br> 許穆玖聽罷忍不住問道:“那你昨晚做的夢怎么算呢?” “……我不知道?!?/br> 許穆玖故作憤懣道:“你看著我再說一遍?!?/br> “噩夢。” 許一零扭過頭,嘖嘴:“你這個‘外部因素’不要干擾我思考?!?/br> 片刻之后,許一零向許穆玖提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我就是很擔(dān)心,萬一我心里最深的想法是我不愿意接受的該怎么辦??赏瑫r,我想知道真相,不能因?yàn)椴辉敢饨邮芫筒蝗ッ鎸?。?/br> “這本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清楚的,你別太著急了,別讓自己陷進(jìn)去太多了。也許最后的結(jié)果并沒有那么復(fù)雜呢?也許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唯一的真相……哎呀,我在說什么呢,我說的我自己都快聽不懂了。”許穆玖晃了晃腦袋,“反正,我很清楚一點(diǎn),至少你心里的一些只關(guān)于我們兩個的想法,你最后在現(xiàn)實(shí)中更愿意選擇相信的,對我來說就是真的?!?/br> 反正他相信表面的許一零不想認(rèn)可她希望傷害他這樣的解釋,既然影響她真實(shí)行動的更多的是更表面的想法,那他們就沒什么必要讓自己在還不清楚深層意識究竟是什么模樣的情況下主動追隨那個不確切的猜想。 “還有,這個……”許穆玖捧著探水針對許一零說,“我知道它的作用可能沒那么神,但是我很難受你只有一會兒就對它完全沒興趣了。你當(dāng)它是個玩具也行,至少,可以不要那么排斥它嗎?” “我沒有排斥。”許一零連忙接過探水針,定心了許多,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累了?” “嗯?!痹S一零扶額,“還是你在家的時候好,不然我剛才那些不過腦子的瘋話都不知道該去跟誰嚷。” “哈哈……”許穆玖笑著問道,“那我之后開學(xué)去益城,你會想我嗎?” 許一零愣了一下。 隨即,她清了清嗓子: “想的話指針交叉,不想指針分開?!?/br> “什么?” “你看?!?/br> 許一零把平行的探水針舉到了許穆玖面前,直至指針最終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