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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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年————————————— “氣死我了!” 穆麗菁一進家門就怒氣沖沖地說道,怒火好像已經(jīng)燒去了她身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 許一零去廚房倒水,走到客廳的時候碰上了下班回家的母親。 “怎么了?” 穆麗菁如今在城南購物街的一家服裝店工作。最近即將迎來新年,不少人去那兒買新年衣服。今天,穆麗菁在招待前來買衣服的顧客時看見了還算熟識的人。 那是一對母女,她們以前也是住在東灣村的。 見到了忙碌著招待客人的穆麗菁,那個母親對她的女兒說了句“你看,現(xiàn)在掙錢真不容易,”語氣里帶著些許同情和優(yōu)越感。 “村里人誰不知道他家是靠閨女被老男人包養(yǎng)才得來的錢啊。他們覺得掙錢容易,我還嫌那個錢臟呢,起碼我靠的是自己?!蹦蔓愝挤薹薜卣f道。 她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那樣不入流的人活得瀟灑、活得趾高氣昂,還來同情自己? 這個世界是瘋了嗎? “你們確定嗎?”許一零疑惑道,“這樣隱私的事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從你奶奶那里聽說的,以前村里的老頭兒老太太平時就喜歡聚在附近的菜場聊天。”穆麗菁答道,“村里人就這么多,一個傳一個,時間久了不就知道了。” “誰家在外面欠了債、干了違法勾當(dāng),誰家在外面找小三、養(yǎng)了私生子,誰家孩子是同性戀,都被扒得一清二楚。”穆麗菁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當(dāng)年剛嫁過來的時候,村里人還因為這個議論了你爸一陣子,說他娶了個下面縣城農(nóng)村里來的打工妹?!?/br> 許一零聽罷,攥著衣擺問道:“他們議論得很難聽嗎?” “還好,沒有其他那些難聽,也就是說我沒見識、土里土氣之類的。不過我反正是怕了。如果家里日子過得好也就罷了,要是日子過得不好,他們可有嘴說著呢?!蹦蔓愝紨[了擺手,“別說這里了,哪里都一樣,你出去別的地方上班,同事之間免不了要打交道、了解家里的情況,就算背后議論你也很常見?!?/br> 穆麗菁見許一零面色消沉,于是拿出了一套激勵人的說法:“所以我才說要過得好啊。你看,要是你學(xué)歷高、找了好工作、嫁了個好人家、活得堂堂正正、順風(fēng)順?biāo)筒慌逻@些了,哪怕人家背后議論你,也是夸你的多?!?/br> 活得堂堂正正? 許一零聽罷,不禁自問: 自己現(xiàn)在算是堂堂正正嗎?如果別人了解了自己的情況,會給自己正面的評價更多嗎? 害怕被別人評價嗎? 自己一定是害怕的,一定害怕被別人看見自己真正的面目。 許一零想到了許穆玖。今年夏天的某個晚上,許穆玖打電話說他們的秘密被顧允他們發(fā)現(xiàn)了,聽說顧允罵了他很長時間。 是啊,如果是犯了這種程度的錯誤,別說是背后議論了,任誰都有立場當(dāng)面咒罵。 當(dāng)時,她讓許穆玖把顧允罵的原話轉(zhuǎn)述給她聽,自以為這樣就能分擔(dān)痛苦,可說著說著許穆玖就說不下去了,因為那不是來自顧允個人的惡意,而是所有人都會認(rèn)可的公理一樣的事實,無論說多少遍都是管用的。最后,分擔(dān)痛苦變成了兩個當(dāng)事人成倍的痛苦。 許穆玖決定第二天就開始搬家,但一天之內(nèi)就找到新的合適的住所并且把物品都搬過去是不太現(xiàn)實的。 因為氣憤,又或者是因為心虛,許穆玖晚上不想再回到原來的地方住,不想再面對顧允。所以,從第二天到他找到新的住所并完成搬家,這期間他都睡在了外面。 一開始,許穆玖晚上留在了公司,最后就在公司睡了。其他人看到了大概會以為他是個競爭意識很強的同事或者是個工作效率低下的蠢貨吧,誰知道他其實是因為被人拆穿了丑事沒臉回去住所的罪人呢。 許一零讓他去睡酒店,被他拒絕了,說是住酒店太花錢了。許一零提出把自己的兼職工資和生活費勻一些給他,用來找個好點的地方住,他拒絕得更厲害了。 有些話,還是得當(dāng)面說。 許一零趁空閑坐高鐵趕去了安城,找到許穆玖的時候他的狀態(tài)很糟糕。除了沒去好的地方住,他連飯都沒好好吃。 “你哪是想省錢,你就是自以為是地在贖罪。你以為你讓自己受苦、把自己搞得不像樣子就是贖罪了?你的心里就好受了?你撒氣給誰看???誰在乎?。「緵]用!沒有人會知道!”她抱著他邊哭邊罵,一字都不提心疼。 他在她面前沒什么秘密,那些不管是簡單的、復(fù)雜的、真誠的、虛偽的、為人稱贊的或是被人唾棄的心思,都能被她看到。 如她所說,他確實抱著自責(zé)、贖罪的念頭,回過頭想,這樣的念頭確實很自私,也很自以為是,而且沒有任何用處。這不是贖罪,況且贖罪本就不該必須換來原諒。但是,他仍然期待被原諒,而世界上只有她會在這件事上原諒他。 最后,他之前不住酒店省的錢都被她用在車票上了。 他覺得不虧,因為他的心情好轉(zhuǎn)了不少。 她覺得虧大了,假期不該是這樣。 自那以后,顧允不再跟許穆玖聯(lián)系。認(rèn)識那么多年的朋友,差不多算是鬧掰了。 顧陽和莊守然還會跟許穆玖聯(lián)系,只是也沒有以前那么頻繁了。 她問他,值得嗎?后悔嗎? 他沉默了。 猶豫能說明很多東西。 她覺得,至少在那一刻,他真的動搖了,他不再像以前暢想的那樣堅定,不再對他自己的這個選擇毫無懷疑,盡管他最后還是說道: “這和你無關(guān),我只是在滿足自己的心意。” 還能堅持多久呢?她開始懷疑。 許穆玖至少該感謝顧允沒有散播別人私生活的習(xí)慣,不然他現(xiàn)在的處境肯定更糟糕。 這次是朋友,下次呢?如果是同事呢?如果是家人呢? 今年過年很早,一月末就是除夕。 許一零平時常用的手機軟件給她推送了一些年終總結(jié)。她發(fā)現(xiàn),這些軟件有時候簡直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家里的大掃除結(jié)束之后,她坐在自己房間里休息,想著自己也可以親手為自己做個年終總結(jié)。但是,這一年除了忙碌、糟心事好像沒什么好寫的。她往前翻看手機相冊,也沒找到什么有意思的圖片,只是刪了一堆已經(jīng)沒有用處的系統(tǒng)截圖。 她想,自己這一年本來應(yīng)該去尋找生活的意義的,去踏足不曾探索過的地方、去看一些震撼心靈的景象、體會那種靈感迸發(fā)、大徹大悟的瞬間。但她看著自己不夠富裕的錢包和被各種瑣事塞滿的行程,暫時放下了這些暢想。 生活大多數(shù)時候看起來還是很無趣,重復(fù)地吃飯、睡覺、在固定的幾個地方來回,一次次完成規(guī)定的任務(wù),一次次在空閑時間里尋覓最后還是選擇了以前喜歡的食物和影視作品。 久而久之,她產(chǎn)生了奇怪的自卑心,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閱歷讓一個人變得有魅力,哪怕那是悲慘的經(jīng)歷,或者應(yīng)該說,悲慘的經(jīng)歷尤其能讓一個人變得有魅力,因為,那樣才足夠特別、才有引人探究和同情的空間。 “特別”,這樣的特質(zhì),她自己沒有。從小到大,她和很多人一樣,總是更容易被那些優(yōu)秀、富裕、美麗或者看起來經(jīng)歷過某些悲慘事情的特別的人吸引。 她憧憬特別,執(zhí)著于特別,即便她清楚自己這輩子大概率只能當(dāng)個庸人,她依舊期盼著能有什么特別的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中學(xué)時期的她甚至想過讓自己變得悲慘來實現(xiàn)這個愿望。但她知道,這只是一個沒有受過真正苦楚的賤骨頭才會有的閑心思。 她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個想法,頂多偶爾莫名冒出一句“太無聊了”。 過了這么長時間,她才想明白,這也許是她喜歡許穆玖的一個原因吧。因為對方的身份對她而言足夠特別,而對方約莫也懷著和她相似的念頭。 按理說,這樣的特殊帶來的新鮮感應(yīng)該一直持續(xù)才對,可事實并非如此。 今年許一零決定考研,許穆玖也忙著工作,有空聯(lián)系的時候,他們總是互相抱怨自己的處境、傾倒負(fù)面情緒。 終于有一次,她受不了了,因為對方發(fā)消息跟她抱怨的時候她也正因為自己手頭的一堆事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十分煩躁地發(fā)語音過去沖對方吼了幾句,然后,對方好一段時間都沒再發(fā)消息過來。 她以為他們兩個對對方而言很特別,以為自己很包容,可原來他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感到膩煩、因為小事發(fā)生摩擦。 說起來,交往以前他們之間就是這種相處模式了。雖然沒有常常爭鋒相對,但也不是一次沖突都沒發(fā)生過,只不過,彼此的身份給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化解矛盾的機會。 除去身份,他們對彼此來說就只是丟進人群后不可能多看一眼的普通人。 就拿今年去安城那次來說,那是她計劃之外的,如果不是因為情況特殊,她本來可以間隔更長時間再去見他的面。 倒不是不想念他,只是沒那么想念。長時間不見面,加上自己一直裝作自己沒有伴侶的樣子,自己都快忘記喜歡他是什么感覺了。 該說自己是個薄情的人嗎?有時候自己甚至想過是不是與其他人交往的情況也和現(xiàn)在的情況差不多。 過年的時候,許穆玖從安城回到了林城。 這兩年,他帶走的東西比帶回家的多。與其說他是“回”林城,不如說他只是“來”林城,用不了幾天就會“回”安城。 許穆玖這次在林城待大約一個星期。 這個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他們把能做的都做了,但也沒多做什么。對于獨處時的越界,他們比以前更習(xí)慣了,唯一不變的是,越界的每一刻都讓他們覺得下一秒就是末日。 那是淪為瘋子的臨界點,他們撕破了正常人的面具,占有欲在那時達(dá)到了頂峰。她沒有虐待別人的癖好,但她經(jīng)常會用能夠產(chǎn)生痛覺的行為向?qū)Ψ綇娬{(diào)占有。 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她沒跟許穆玖講,但對方未必不知道。 許穆玖即將離開林城的時候,他和許一零去了林城某處古巷的一家銀飾手工店,在店主的幫助下制作了一對戒指,戒指被藍(lán)色的小盒子裝著?;丶液笏麄儽惆严笳骷o(jì)念的戒指藏了起來。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父母對許穆玖囑托了在安城要注意身體之類的話,此外,他們還提到了在安城談對象的事。比起去年,今年他們的態(tài)度更加急迫。 許穆玖再次以工作忙碌為由拒絕了。 晚飯后,他拉著許一零出去散步。走到和自家單元樓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許一零說道: “你太久沒回家了吧?”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爸媽他們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痹S一零答道,“他們跟我說過你對他們的態(tài)度太冷淡了,已經(jīng)不愿意跟他們聊天了?!?/br> “是我的問題。”許穆玖說道,“我以為回到這里就能休息、不用社交了?!?/br> “在你看來,和他們交流是社交嗎?” “嗯,”許穆玖點了點頭,“雖然他們是爸媽,但是和他們交流也很耗費精力。而且,以前不就是這么過來的嗎?” “他們比以前好說話多了。” “是嗎?為什么?” “因為……?”許一零想了想,“因為年紀(jì)大了吧?” “可我實在做不到跟他們那么親近?!痹S穆玖嘆息道,“反正以后要獨立出去的,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br> 對于別人情感上的付出,自己一定要有回應(yīng)嗎?何況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以后只要相安無事不就好了嗎? 小白眼狼。她看著他,說道: “隨你?!?/br> “許一零,”許穆玖望天,突然問道,“你覺得‘家’是什么?” “是你屬于的地方,是你要回去的地方?!?/br> “那里一定要有父母嗎?” “不一定,”許一零平靜地答道,“但是,在爸媽眼里,你還沒有自己成家,所以你的家本來應(yīng)該就在這里。” 許穆玖似乎明白過來什么。 “所以他們才這么急著讓我結(jié)婚?” “是啊。你對他們態(tài)度沒以前熱情了,他們知道你的心已經(jīng)留在外邊了?!痹S一零解釋道,“他們覺得就算你執(zhí)意要獨立出去,也得先成家,有老婆孩子,不然你就是一個人在外漂泊,他們不放心?!薄?/br> “我……”許穆玖欲言又止。 原來是這樣。 以后該怎么辦呢? 這幾年林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空氣質(zhì)量因此變好了不少,但過年的時候也冷清了不少。從小區(qū)里面往外走,一路上只有幾個玩手持煙花的孩子,走近了才能聽到煙花細(xì)微的滋滋聲。 對許一零來說,這樣的感覺其實還不錯。 即將走出小區(qū)大門的時候,許一零聽到了音樂的聲音,還有小孩子的笑鬧聲。 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孩子出現(xiàn)在視線里,正往這里跑。 “哎!” 那個孩子腳步不穩(wěn),眼看著就要摔倒。 許一零上前準(zhǔn)備扶,忽地聽見響亮的“啪”的一聲。 她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響嚇得一愣。 那孩子還是摔到了地上,隨即又起身繼續(xù)跑走了。 剛才那個聲音大概是孩子手上的摔炮掉到地上發(fā)出的聲音。 “摔炮?”許穆玖想到了什么,對許一零問道,“你現(xiàn)在還怕這個嗎?” 許一零低頭: “早就不怕了。” “……” 小區(qū)外面不遠(yuǎn)處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跳廣場舞的人在這里聚集。來這里跳廣場舞的多是一些已經(jīng)退休的、工作比較清閑的人,有一個人跳的,也有兩個一起跳的,不過一起跳舞的不一定是夫妻。聽母親說,那些跳舞的人里有一些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和舞伴鬧出了桃色故事。 也是因為太無聊了嗎?許一零十分好奇。 情感忠誠危機不管是什么時候都有可能發(fā)生,不到最后定局,一切都說不準(zhǔn)。 望著眼前跳舞的人群,先前一直沉默的許穆玖開口提議道:“我們要不也去試試?” 許一零應(yīng)允了,握著許穆玖的手走進人群。 雖說是跳舞,但比起其他人有模有樣的動作,兩個人頂多算是摟著對方在人群里散步。隨著旋律轉(zhuǎn)圈的同時,他們開始小聲地聊天。 “聽說在這里跳舞的人里有一些不是正經(jīng)的原配。”許一零打量著周圍的人,如此說道。 許穆玖無謂地說:“我們反正是原配?!?/br> 許一零聽罷,笑了笑: “但不太正經(jīng),不是嗎?” 雖然是雙方都認(rèn)證的情侶關(guān)系,但事實上和偷情沒什么區(qū)別,就像那對戒指一樣見不得天日。 “陌生人不在乎?!痹S穆玖將許一零的臉從面對其他人的方向扭到面對自己的方向,“我也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原配?!?/br> 他該感謝他們,在這樣的場合里,不正常的關(guān)系和正常的關(guān)系都混合到了一起,這給了關(guān)系不正常的舞伴們最自然的偽裝。 許穆玖注視著許一零,似乎急迫地要從她那里得到一個承諾。 他問: “幾十年以后,你還會和現(xiàn)在一樣陪著我,對吧?” 許一零沒有回答,而許穆玖陷入了自己對未來的愿景,自顧自地說道: “我想跟你一起養(yǎng)一只寵物。薩摩耶怎么樣?或者阿拉斯加?” “以后在住的地方放個烤箱吧,有空的時候可以自己烤巧克力蛋糕?!?/br> “還有旅游,攢夠了錢就去南半球看看吧?或者去更北的地方?” ……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呢?”許一零開口打斷了許穆玖的想象,“如果這些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他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把我們當(dāng)普通人看了?!?/br> 許穆玖停下敘述,平靜地說道: “先答應(yīng)我剛才的愿望?!?/br> “先回答我的問題?!痹S一零的聲音蓋過了對方的聲音。 許穆玖有些不滿地扭過頭。他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說道: “關(guān)系不正常的又不止我們,他們怎么不管管他們自己呢?” “你猜猜出軌和luanlun哪個接受的人更多呢?” 許穆玖啞口無言。 許一零繼續(xù)說道:“如果暴露了,無論是犯了錯還是沒犯錯的人,都會聚在一起指責(zé)我們?!?/br> “他們想罵就罵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罵了?!?/br> “你倒是會破罐子破摔?!痹S一零似笑非笑,“到時候,他們可不止說你許穆玖,他們還會說許常均家的孩子、穆麗菁家的孩子,挨罵的不止我們兩個?!?/br> “關(guān)爸媽什么事,”許穆玖頓了頓,“我又不是因為他們才這樣?!?/br> 真的是這樣嗎?他走到今天這樣,心里真的確定這和父母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嗎? 他大概是不敢說這和父母有關(guān)吧。因為和他差不多家庭的人比比皆是,為什么唯獨他卻變成了這樣? “再說了,”許穆玖補充道,“我不想因為別人反對就放棄我喜歡的?!?/br> 喜歡? 許一零撒開了許穆玖的手,往人群外走去。 他們該好好審視這樣的喜歡了。 許穆玖跟著許一零走到空地的邊緣,看著許一零憂心忡忡的樣子,問道:“你怎么了?” “……其實你知道吧?” 過了一會兒,許一零盯著許穆玖的眼睛,就像曾經(jīng)多次和對方許諾時那樣。 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 她一字一句地表述著,仿佛在宣讀研究報告或是一封審判書: “其實你知道,我喜歡你最大的原因是我難以相信、懶得相信外面的人,如果我愿意嘗試風(fēng)險,你就不會成為我的選擇了。而你呢,喜歡我是因為我了解你、接受你,并且你樂于做被別人反對的事?!?/br> 一個自私的人,對自己在外界能遇到符合心意的伴侶這件事失去了信心,所以順手占有了身邊唯一熟稔的異性;一個懦弱的人,害怕對外界的人展露真正的自己,將叛逆當(dāng)成了執(zhí)念,卻只敢打破一些觸手可得的規(guī)則。 就是這樣的兩個人,產(chǎn)生了這樣畸形失常的喜歡。 與其說喜歡對方,倒不如說喜歡的是對方的身份,比起喜歡,更多的心情只是占有,是不想把對方讓給別人。 許穆玖知道,他當(dāng)然知道。 這樣的話,無論他們之中的誰說,最后都會被兩個人聽到。所以他不想從自己嘴里說出這些話,也沒想到會突然從許一零嘴里聽到這些話。 他停下了靠近的腳步,避開目光,艱難地提出要求: “別說了……” 許一零想起剛才說出那些話的自己,由衷地產(chǎn)生了恐懼。鬢角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起,遮住了視線,目光被刺痛一般無法聚焦。 “所以……你后悔了嗎?”許穆玖支支吾吾地問道,胸口有些抬不上氣。 “不是,我不后悔,我……”許一零低下頭,“我怕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失去繼續(xù)下去的意義?!?/br> “那就好,夠了,”許穆玖答道,舒了口氣,“這就足夠了。”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很安靜,并肩走著,各自沉思自己的事。空地上仍舊播放著講述愛而不得的舞曲,最后逐漸被他們從耳畔拋到了身后。 快到家的時候,許穆玖忽然停住了腳步。 許一零忽覺心中不安,回頭看他,只聽到他說: “要不,我們跟爸媽坦白吧?” 許一零的眉頭驟然擰到了一起。 她不會答應(yīng)的。 即便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依然覺得情況還不到最后,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只要不被父母知道,還有反悔的機會,一切都可以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即便她做好了面對的覺悟,她也希望那一天來得遲一些、更遲一些,只要她和許穆玖的關(guān)系對大多數(shù)人尤其是父母來說還是秘密,日子就可以安穩(wěn)地進行下去,他們違反倫理道德的偷情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人就是如此,或者說她這樣的人就是如此,永遠(yuǎn)都給自己留后路,永遠(yuǎn)都給自己留下可以反悔的空間。 對于她這顆存著反悔的心來說,許穆玖這個提議就等于逼迫她放棄最后反悔的機會。 “不?!痹S一零轉(zhuǎn)過身。 “回家吧,”她強調(diào)道,“哥?!?/br> 后來,許穆玖如期結(jié)束了今年的春節(jié)假期,回了安城。 許一零也繼續(xù)按照計劃過著自己的生活。 安穩(wěn)的生活還會繼續(xù)吧?她每天都這么問自己。 似乎已經(jīng)快到死路的盡頭了,一旦走不下去,就必須面對不能再糟糕的結(jié)果了。 如果繼續(xù)這么下去,這個家就完蛋了吧。而且,這不可挽回。 和母親的對話越發(fā)頻繁地出現(xiàn)在許一零的腦海中。 在別人的目光里活著。 每一年、每一時、每一刻。 在別人的目光里活著。 曾經(jīng)、現(xiàn)在、以后。 在別人的目光里活著。 顧允的那些質(zhì)問,自己能經(jīng)得住聽多少遍呢? 她曾經(jīng)下定決心去面對最壞的結(jié)果,但時間延長的同時,那份決心動搖得越來越厲害。 她開始失眠,在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正如很多年以前在黑夜里咀嚼著暗戀的罪惡時那樣茫然。 她覺得自己似乎還是個正常人。 她厭惡自己、懷疑自己,然后又開始為自己辯解。 等到她迎來第二天的陽光,她便清醒了不少,自問道: 我還是正常的,不是嗎? 生活還和以前一樣寧靜,不是嗎? 我貪戀著這份寧靜,一開始就把越界認(rèn)定為末路,不是嗎? 明明那么清楚,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把這樣的約束丟棄了? …… 安城的地鐵站每天早晨都很擁擠,人們都急匆匆地趕去自己的工作崗位。 刷碼出站后,許穆玖在附近的早餐店買了早餐。 回到地面時,電梯口外面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抬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擰開豆?jié){的蓋子,剛走出兩步,他的手機收到了來電。 許一零?這么著急難道是告知考研成功了?也該到時間了吧。 說起來,讀研的學(xué)費是一年多少錢來著? “喂?”許穆玖接起電話,繼續(xù)趕路。 “喂?!睂Ψ降穆曇魪膶γ?zhèn)鬟^來。 他喝了口豆?jié){,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我們分開吧。” 什么? 今天這袋豆?jié){甜到發(fā)膩,甜到讓他難以下咽。 他艱難地吞下嘴里的東西,說道: “我不同意?!?/br> 對面沒有說話,仿佛在表達(dá)這種事單方面不同意也無濟于事。 見許一零對他的反對沒有反應(yīng)后,他看了一眼周圍行色匆匆的人群,有些氣憤地抱怨對方的殘忍: “你一定要挑這種時候跟我說這句話嗎?” “……對不起,”許一零站在陽臺,愣愣地望著自己這里的陽光,“因為剛睡醒,比較清醒,所以想明白了?!?/br> “你想明白的就是這件事?跟我分開?”同時繼續(xù)在趕路的許穆玖語氣十分急促,他試圖平復(fù)自己的呼吸,直到聽到許一零肯定道: “嗯,是這件事,所以分開吧?!?/br> 他開始思考懇求挽留和繼續(xù)保持直接強硬的態(tài)度哪個更管用。 他捏緊了手機: “我沒有同伴了……” 我這個罪人,從此以后沒有同伴了。 “哥,沒那么糟,現(xiàn)在不就可以回去做正常人了嗎?” “我早就回不了頭了?!彼M量壓低聲音說道,“你明明說過這不是我的缺陷,為什么現(xiàn)在介意這個?” 許一零掐著自己的胳膊,冷冷道:“……你覺得這是我的責(zé)任嗎?” 許穆玖無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憎恨她這種態(tài)度,可他的憤怒在這樣的場合下因為無法發(fā)作,盡數(shù)變成了乘以數(shù)倍的委屈。 馬路上人來人往,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的人是否留意到自己,他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努力讓自己的窘態(tài)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越是抑制,情緒就越?jīng)坝康卦谛乜诜v。 一秒、兩秒,忍耐就到了極限。 “我要上班了……”他打算掛斷電話,說話時聲音已經(jīng)哽住,“等我午休、下班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