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半天才控住車子，用力拽開她的小手，聲音極沒好氣地，“你想捂死我啊？我讓你抓緊，沒讓你摳我眼珠子！”

    媽的，眼眶差點(diǎn)都給掀開。

    也不知道這小破孩哪里來的力氣。

    明硯微微喘息，看著路邊崎嶇凹陷的野地，是一陣后怕，要是摔進(jìn)去別說是車，估計(jì)人都要報(bào)廢！

    后悔了，他就應(yīng)該把她丟回去，真是沒事干自找麻煩。

    明央自知理虧，小手老老實(shí)實(shí)揪住他的頭發(fā)，趴在他腦袋頂不敢多動(dòng)。

    見她乖巧下去

    明硯深吸口氣，把拍攝設(shè)備丟給她，賣力地蹬起了腳蹬子。

    只見鏡頭里，小的騎在大的脖子上面，一手抱頭揪頭發(fā)，一手還負(fù)責(zé)拍攝；至于大的，就差沒直接在俊臉上烙下“不爽”兩個(gè)字。

    這段路不長。

    但屬實(shí)把明硯累得不輕。

    他又要帶人，又要騎車，還又要擔(dān)心小孩兒從身上摔下去，一路上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小家伙倒是很舒服。

    她也不怕，由于占據(jù)了最優(yōu)等的“地理位置”，從他頭上可以越視周圍景象。

    大片梯田在暖日下招搖，風(fēng)也搖擺，樹也搖擺，清涼之意迎面而來，讓心靈也跟著寂靜下去。

    不知怎的，明央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在地下伊甸園里，育嬰師們經(jīng)常唱給他們的那一首兒歌，溫柔，但也好聽——

    “樹呀花呀睡了嗎？你聽到搖鈴在唱歌嗎？”

    “風(fēng)呀鳥呀睡了嗎？你聽到月亮在唱歌嗎？”

    “廢墟的孩子啊，請別害怕?！?/br>
    “夢魘的眼睛會為你閉上；月樹上的花會為你摘下……”

    她哼唱得像是童謠，又像是某種古老的吟唱。

    明硯從未聽過這樣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緩慢稚嫩，就如同安撫劑，讓他原本煩躁的內(nèi)心也跟著陷入平靜。

    歌聲斷斷續(xù)續(xù)回蕩在山野間的小路。

    很快抵達(dá)新村落，明硯剛把她放到地上，還沒等車子停穩(wěn)，就見明央撒丫子地跑進(jìn)一戶人家里。

    “喂，你……”

    明硯被她這跳脫的性子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阻攔，小姑娘就大著膽子對院里正在喂雞的老大爺說：“爺爺，我能用這里的野菜換你幾顆雞蛋嗎？”她極力推銷著自己的成果，“剛挖的，可新鮮呢?！?/br>
    明硯：“……”

    這小孩，敢情是個(gè)社交恐怖分子?。?！

    第57章

    明硯咋坐上收破爛的車了？

    明硯匆忙上前扯住她胳膊， 低聲斥責(zé)：“你怎么能這么冒失地打擾別人？”他自幼的教育就是要有疏離感，不管是幼年還是長大，明硯始終對外界抱有一絲距離感。

    熟人也好， 陌生人也罷，能不打擾就不打擾。同樣的， 他也很不喜歡別人因?yàn)樾∈虑榫蛠頍┧?，哪怕現(xiàn)在是在錄節(jié)目，明硯也很不喜歡明央這種擅闖別人領(lǐng)地的行為。

    ——他自認(rèn)為明央會給他人帶來麻煩。

    明央的眼睛圓溜溜地盯著他， 像是不明白他為何兇他。

    “不好意思， 給你添麻煩了?！?/br>
    明硯頷首道歉， 拽住她的后領(lǐng)準(zhǔn)備離去。

    院里的老爺子瞇了下老花眼，猛然叫住：“等等?！?/br>
    明硯止步。

    老爺子踱步來到大門前，看向明央手上的塑料袋， “你這是挖的什么菜？”

    明央老實(shí)回道：“馬齒莧?！?/br>
    老爺子若有所思，“你們在這里等我一下?！?/br>
    對方顫顫巍巍回屋， 再出來的時(shí)候，手上拎了五顆雞蛋。

    “拿著吧， 我用雞蛋換你的野菜?！?/br>
    明央一喜，剛想伸手接過， 再次被明硯攔住。

    “爺爺不用。”明硯擋著明央的手，“小孩子說著玩， 你不用放在心上，雞蛋您留著自己吃?！?/br>
    這村子的生活水平約莫也就是中等，這戶人家的裝修不如其他家庭別致， 從院里的雜亂程度來看， 孩子應(yīng)該不在身邊。

    老人本來就維持生活困難， 要是再拿人家東西， 等播出去免不了落人口舌。

    老爺子看出他在想什么，笑著說道：“我家老婆子早上就念叨著要吃野菜，可惜我有空耽擱沒來得及挖。沒想到這么湊巧，你們就給送來了。”他低頭對明央說，像是安慰，“不礙事，我家開雞場的，雞蛋多的是，娃娃拿著吧?！?/br>
    明硯一聽老人家里是開養(yǎng)殖場的，立馬傻愣住。

    明央大方地分出一大把野菜，不客氣地揣著雞蛋前往下一家。

    走出好久，明硯才回神：“你知道他們家的情況？”

    明央：“不知道呀。”

    “那你……”

    “你這個(gè)人真奇怪。”明央停下腳步，擰著小眉毛打斷他，“古往今來以物換物都是正常的交易手段。我用挖來的野菜換爺爺?shù)碾u蛋，你為什么會認(rèn)為我打擾人家？還是說，你覺得我會貪人家便宜？”

    雞蛋比野菜貴。

    明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J(rèn)為是后者。

    可是想想，明央給出的野菜也不少，換五顆雞蛋也是綽綽有余的。

    他只是奇怪，她小小年紀(jì)的怎么總是能說出這么深?yuàn)W的內(nèi)容。

    “所以你挖野菜就是為了來換東西？”

    明央點(diǎn)頭：“嗯?！?/br>
    “那萬一人家不和你換怎么辦？”

    明央邊走邊說：“不換就不換，不換再去找下一家，總有人愿意換的?！惫?jié)目組之所以讓他們出來覓食，不為別的，就是想看人與人之間的互動(dòng)。

    若放在平常，她自己吃野菜也能湊合；可是現(xiàn)在是上節(jié)目，總有人要主動(dòng)，明硯不愿意，那么只能她來了。

    她也很喜歡和人打交道。

    別人接受她會開心；若拒絕也不難過，在人世間游走就是這樣，見各種各樣的人，歷經(jīng)各種各樣奇妙的旅程。

    明央都想好了。

    她現(xiàn)在要賺很多很多錢，等長大去很多很多地方，見很多很多的人。

    夢想偉大，明央走路的步子都有力許多。

    前面是一家小型超市，買什么的都有。

    外面搭著個(gè)賣關(guān)東煮的小棚子，閑下來的婆嬸們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看起來好不自在。

    明央在不遠(yuǎn)處駐足，小眼神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盤。

    她手上估計(jì)只剩下一小把野菜，就算換也換不到什么好東西，明硯濃眉微挑，誠心打趣：“繼續(xù)以物換物？”

    “不。”小姑娘目視前方，一本正經(jīng)，“要將自身優(yōu)勢進(jìn)行變現(xiàn)。”

    “？”

    啥玩意？

    啥變現(xiàn)？？

    明硯還懵著，在攤鋪上嘮嗑的叔叔嬸子們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兩人的存在。

    沒辦法，太耀眼了。

    明央站在翠綠的碧空下宛如一尊洋娃娃；明硯身形頎長，即便穿著一身不顯眼的黑色運(yùn)動(dòng)服，也是這小鎮(zhèn)當(dāng)中最蓬蓽生輝的存在。

    其中一個(gè)嬸子吐掉瓜子皮，對著身邊人嘀咕：“趙嬸，你看那男的像不像你海報(bào)上的明星?！?/br>
    明硯這才注意到她們口中的海報(bào)。

    就貼在關(guān)東煮的架子上面，油膩膩一塊布，自己的帥臉盜印其中，由于布是長方形，所以印出來的他的臉也是長長一條，活像是一根長茄子。

    過丑。

    丑到明硯無法接受。

    怎么這破地方也有侵犯他肖像權(quán)的？

    想報(bào)警。

    趙嬸看看海報(bào)又看看明硯，一拍大腿：“還真是！”

    她當(dāng)即向兩人走來，左瞧瞧右打量，“你們這是來錄節(jié)目的？”說完又發(fā)現(xiàn)跟在后面的攝影師，頓時(shí)美得樂開花，“哎喲，大家看看，我上電視了??！”

    明硯面無表情。

    他的盜版丑照也上電視了。

    “你們是來錄風(fēng)土人情的？還是拍電影兒的？”趙嬸特別自來熟的搭話，“這么晚了，你們都吃飯沒？”

    明央搖搖頭，把手上最后一把野菜遞過去，利用自身優(yōu)勢，沖著對方撒嬌賣萌：“姨姨，央央可以用野菜換你一些東西嗎？”說完又拉了拉明硯的衣角，“他是大明星，我可以讓他幫你拍一張新的海報(bào)?！?/br>
    趙嬸當(dāng)然清楚他是大明星，“我知道，我認(rèn)得，你是叫明見是吧！”

    明見……

    明硯咬牙糾正：“明硯，筆墨紙硯的那個(gè)硯?！?/br>
    大嬸恍然大悟，但依舊敷衍：“哦哦哦不好意思，名煙?！?/br>
    名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