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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魁在線閱讀 - 占春魁 第7節(jié)

占春魁 第7節(jié)

    眼下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非但未被嚇哭,竟還記得禮數(shù),倒是將性子軟綿的大皇子比了下去。

    “貴妃jiejie,借一步說話?!?/br>
    將孩子交給身后乳母,寧妃拉著貴妃避開眾人,看著遠處火光已點亮了半片天,若有所思道:“奇怪極了,宮中平日都有火政官十二個時辰里戒備著,便是偶有火情也很快便滅了…何時生過這樣的大火? ”

    “你是懷疑,有人故意縱火?”

    “何止…蘭林宮里那么多人,怎么偏就今日睡死了過去,任由火勢發(fā)展成這樣?!?nbsp;寧妃平日里瞧著粗枝大葉,此時倒很是留心,句句切中要點。

    “現(xiàn)將火勢滅了要緊,這樣大的事,免不得明日等皇上下令徹查。” 北風吹得人面上絲絲拉拉地疼,儀貴妃攬了攬身上的大氅,又將兜帽戴上,唯恐吹傷了臉面。

    “jiejie怎么糊涂了!” 寧妃見她如此不上道,心里嘆氣,不得不將話講得明白些:“既是這樣大的事…自然不能等到明日…”

    儀貴妃總算反應過來,皇后娘娘這洞房花燭,怕是要淪為笑柄了?!拔男?,去長樂宮請皇上?!?/br>
    “嬪妾賀喜娘娘,” 寧妃拍了拍儀貴妃的手,眉眼含笑:“這是老天在幫娘娘呢!”

    立后當日,宮中起火,皇后娘娘與后宮的風水犯沖…不祥得很?。?/br>
    長樂宮距離蘭林宮最遠,消息還未傳過來。梁濟守在長樂宮外面,心里想著這跑斷了腿的一日總算過去...

    一口氣還未喘勻,便見西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頓時嚇得瞌睡跑了個干凈,急忙差人前去探查。

    “梁公公!” 派出去的人還未回來,便見貴妃身邊的文杏火燒眉毛似的跑了過來?!疤m林宮起火,火勢壓不住,此時已波及到了瑤華宮和鐘粹宮?!?/br>
    “可有人傷亡!” 梁濟猛然想起明丹姝來,嚇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急得直跺腳,回身便要去稟報皇上處置。

    剛要叩門,腳步又頓住。這時候將皇上叫走,自己怕是要遭皇后娘娘記恨…回身問文杏道:“救火隊可到了?”

    “今日立后大典,火政官和救火隊一應人員器械都在奉先殿和交泰殿,此時他們怕是還在路上,哪里救得了急!”

    文杏故意夸大其詞,打定主意非要攪了長樂宮的安寧不可,又道:“火越來越大,驚了大皇子和嘉陽公主兩位小主子,亂作一團可怎么好!”

    “瓊芝姑姑!” 梁濟眼睛一亮,見遠處過來的人如蒙大赦,急忙迎了上去。

    “太后娘娘惦記著皇子公主安寧,此時已往瑤華宮去了?!?/br>
    “奴才這就去請皇上!” 事情既已驚動了太后,若再拖延,怕是明早皇上就要讓他腦袋搬家。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半點猶豫也無,叩響長樂主殿門。

    片刻,屋內有燈亮起。“何事?”

    “皇上,蘭林宮起了大火,瑤華宮和鐘粹宮也被殃及…” 梁濟簡單說明緣由,又挑最要緊的稟報,還不忘在皇后面前摘清自己:“大皇子和公主受了驚,太后娘娘已經(jīng)趕了過去,派瓊芝姑姑在殿外請皇上呢?!?/br>
    不多時,殿門打開,祁鈺穿戴整齊帶著眾人離開:“去蘭林宮?!?/br>
    “娘娘,您先安寢吧…” 長樂宮內殿,許嬤嬤見皇后失神倚在榻邊,心疼不已。

    心中暗嘆,立后大典當日,后宮起火,皇上連夜離開中宮…樁樁件件皆是不吉之兆。

    “本宮是皇后…” 徐方宜不著痕跡抹去面上清淚,按耐著心中的不安,兀自鎮(zhèn)靜道:“來人,替本宮更衣!”

    第8章 動靜

    救火隊趕到,火勢雖然尚未平息,可到底遏制住了蔓延的趨勢。

    住在蘭林宮的一應樂女宮人,都由貴妃帶回了瑤華宮,乎啦啦跪了一院子,等待發(fā)落。

    文杏搬來兩張椅子,給儀貴妃和寧妃坐著,又怕主子受涼架起了爐火。

    大公主耐不住熬夜,睡熟了由乳母抱回鐘粹宮。倒是大皇子受了不小的驚嚇,抽抽噎噎窩在儀貴妃的懷里,攬著她的肩頭不撒手。

    “說吧,怎么回事?” 儀貴妃一手拍著大皇子的后背安撫,面上跟掛了層冰霜似的,疾言厲色道:“是要本宮動刑一個一個將你們的嘴撬開,還是自個兒招了。”

    “是我做的?!?nbsp;蘇韻巧披頭散發(fā)地向前跪了兩步,面無表情應下死罪。

    不知這一日里發(fā)生了什么,一張能言善辯的巧嘴此時木木訥訥,絲毫掙扎生機不留,只心如死灰般,將罪責全數(shù)攔到了自己身上。

    “是我心中不忿不能到御前奏樂,便用迷香迷倒了眾人,趁看守我的人不注意放了火,都是我做的?!?/br>
    儀貴妃顯然未曾料到她如此輕易便招認了罪責,瞠目結舌理不清緣由,剛想逼問幕后主使…猛然想起此前她唆使蘇韻巧用藥粉毒害撥云之事。

    撥云是太后的人,那昨日陷害不成定是太后暗中護著。今夜自己無論如何都已得罪了皇后,斷是不能再與太后為敵。

    無論今日火災始作俑者是誰,目的是什么,以如今情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于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既如此,將人拖下去杖斃吧。”

    蘇韻巧聽聞這般發(fā)落,倒像是松了口氣似的,不喊冤亦不求饒,只靜靜跪在地上等人將她拖下去。

    “倒是有趣兒,昨日不過罰你出宮,你倒好,今日偏要作死鬧上這么一出…是為了什么緣故?” 一只靜靜聽著的寧妃適時開口,慢條斯理地,不依不饒。

    打量著蘇韻巧,問道:“難不成真是活膩歪了?還有,迷香哪來的?何人指使?”

    “是我心中不忿,都是我做的?!?nbsp;蘇韻巧答非所問,梗著脖子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架勢。

    “太后駕到!”

    怕什么來什么,儀貴妃也顧不得大皇子哭鬧,將他交給乳母。白了一眼身邊的寧妃,心里暗罵她是攪屎棍,不情不愿起身到宮門前相迎。

    “驚動太后漏夜前來,是臣妾的不是?!?nbsp;余光瞥過太后身邊,皮笑rou不笑:“惠meimei也來了。”

    “從前在東宮時,惠meimei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倒是殷勤,哪有事哪到。” 寧妃一句話不少說,見縫插針擠兌道。

    每每看見惠婕妤便心里泛酸,偏她命好,挑在達摩祖師誕辰日,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

    “嬪妾素來晚睡,聽說出了大亂子,便趕了過來。” 惠婕妤像是被這番夾槍帶棒的說辭嚇到了似的,臉色登時就白了,謹小慎微給兩位娘娘見禮,出言解釋:“正巧在路上碰上了太后娘娘?!?/br>
    “好了!就你話多!” 太后適時開口,卻并無怪罪之意。

    寧妃被太后橫了一眼,非但不怯,反而撒嬌賣乖似的,攙住她的手臂,笑盈盈道:“嘉陽不愧是太后的孫女,這么大的事連滴眼淚都未掉,心寬著呢!臣妾見她睡得香甜便命人抱回宮了,勞太后惦記?!?/br>
    瞧這話說得,面面俱到,既褒獎了自己的女兒,又哄著太后的歡心。

    一旁的乳母看著儀貴妃臉色,也將大皇子領到跟前,給太后見禮。

    大皇子哭得鼻子眼睛皆是通紅,軟聲細氣,打著哭嗝道:“瑭兒給祖母請安。”

    “無事便好,將大皇子帶回去安置吧?!?nbsp;太后不假辭色對乳母吩咐道。

    “母妃…” 好不容易哄得他利利索索說句話,見要被乳母帶下去,大皇子對著儀貴妃張著手臂又哭鬧起來。

    “帶下去吧!” 儀貴妃剛要將孩子抱起來,瞄見太后的臉色,硬著心腸不理會。

    “瑭兒,也該請師傅了?!?nbsp;太后素來以為大皇子只是性子軟綿,并非什么不得了的缺失。

    今日經(jīng)寧妃提起大公主,有對比時方才后知后覺其不成器,并非單是性子的問題,貴妃教養(yǎng)孩子,著實太溺愛了些。

    皇子入學以后,便不能再養(yǎng)在生母身邊,而是要挪去前朝乾東五所。

    “瑭兒他…” 儀貴妃并未領會太后有心教養(yǎng)大皇子成器的好意,只當是太后遷怒,欲使她母子二人分離,還欲再辯…

    “今夜怎么回事?” 太后見她心思飄忽,心中難免失望。

    貴妃伴駕十年,仍只是浮于表面的精明。除了飛揚跋扈的脾氣愈發(fā)剛烈,心智城府半點沒有長進,側目示意寧妃回話。

    “那樂女已經(jīng)招了,不能獻藝于御前心中不平,才使了迷香又放火燒宮?!?nbsp;寧妃只撿緊要的給太后回稟,察言觀色,依舊不依不饒地暗示徹查?!八雷镫y逃…只是,臣妾覺得事情尚有蹊蹺。”

    “這樂女接二連三犯事,著實是很不安分?!?nbsp;惠婕妤若有所思地瞥了儀貴妃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忽然開口與寧妃唱起了反調,“今兒是元月初一,若不處置了惡人,恐怕接下來一年都不順當。還是要重罰,以正宮規(guī)的好。”

    “皇上駕到!” 眾人皆是住了口,往宮門看去。

    “后宮不寧,驚動母后,是兒子的不是?!?nbsp;祁鈺大步流星走到太后跟前,當著眾人的面拱手賠罪。

    “救火隊已到位了,并不是多大的事?!?nbsp;太后和顏悅色,示意皇上道:“勞碌了一日,犯人既已認罪,抓緊處置了就是?!?/br>
    “是。” 祁鈺不動聲色掃過下首跪著的樂女們,目光在明丹姝身上頓了頓。

    她像是不安極了,單薄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怕,小幅度地顫動著,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還掛著煙火塵灰…

    不假辭色道:“都起來吧?!?/br>
    “謝皇上。” 跪在其上的樂女們也都謝恩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皇上?!?nbsp;太后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輕咳一聲以作提醒。“此人便是縱火元兇?!?/br>
    蘇韻巧的身子抖了抖,眼眸低垂只能看見眼前人明黃色的衣角…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心中死灰復燃,竟緩慢地抬起頭來,正巧撞進他審視自己的眼睛里。

    清俊端方…原來,娘親真的不曾騙人。

    “貴妃,” 祁鈺聲音低沉,不知是對后宮烏煙瘴氣不滿,還是為些旁的緣由?!疤m林宮一應后續(xù),皆由你負責處置,涉事人員交歸刑部審問。”

    “是?!?nbsp;儀貴妃心中惶惑,尋常宮人犯錯只交歸內侍省處置就是了。蘇韻巧不過是個樂女,哪里值得皇上動怒,竟還動用了刑部。

    蘇韻巧被太監(jiān)拖著起身,目光掠過明丹姝時,忽見她微微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手中握著一塊玉佩似的小物件一閃而過。

    電光火石間,眾人尚且還未及反應,便見蘇韻巧大力掙開拖著她手臂的太監(jiān),拔下發(fā)髻上的簪子朝著明丹姝的方向刺去。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祁鈺反應極快,幾乎是同時便擋在了明丹姝身前,銀簪入rou,見血。

    他握住蘇韻巧的手臂,借力拔出銀簪,反折使利器劃過其頸間,頃刻斃命。

    事情發(fā)生得極快,眾人還未及反應,蘇韻巧的尸體便已躺在了地上,頸間鮮血淋漓。

    “鈺兒!” 太后不妨由此一幕,大驚失色上前查看皇上手臂傷勢,竟脫口而出便是皇帝乳名。“宣太醫(yī)!”

    眾人神色各異…

    “皇上…” 儀貴妃喃喃自語,顯然是還未緩過神來,怎么…皇上竟會為撥云擋住刺殺?

    惠婕妤眼神如刀子一般,穿透她柔善可欺的面孔,直直打在一旁的明丹姝身上。

    唯寧妃垂頭隱秘地勾唇輕笑,了然于胸。

    瑤華宮門外,皇后一腳踏上石階,見此一幕又退了回去。怔怔看著被祁鈺護在身后的明丹姝許久,心中五味雜陳,良久…不動聲色轉身離開。

    ......

    宮內連夜召太醫(yī)到承明宮替皇帝包扎,確診傷勢無礙后,梁濟揣摩著皇上將明姑娘帶回來的心思,斂聲屏氣帶著眾人退下。

    “起來吧。” 祁鈺難得也有些不自在,在今日這番情景下再見明丹姝,總歸是出乎意料。

    她到了承明宮以后,便本本分分跪在角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民女死罪?!?nbsp;她身子抖得如篩糠似的,連連告罪的聲音愈發(fā)哽咽。分明受傷流血的另有其人,偏她可憐極了。

    祁鈺蹙著眉頭,聯(lián)想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將性子磨成如今這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輕嘆一聲,頗多無奈道:“人長大了,膽子卻變小了。”

    起身,遷就著蹲到她跟前兒,全無天子體統(tǒng),與這雙泫然欲泣的眸子四目相對…

    “皇上…” 像是外面花梢上的雪水融在她眼睛里似的,脈脈不語。

    祁鈺端詳著這張紅疹未消,還沾著會灰煙的臉,眉如墨畫蹙得愈緊,抬起未受傷的左臂替她抹了一把眼淚:“怎么叫人欺負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