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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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他這輩子,醫(yī)者戒律,君臣忠義,都抵不過一人…這劫數(shù),早在他決定隨她入宮那一日,便認(rèn)了! 趙松茂起身,凝神仔仔細(xì)細(xì)端詳著她,皇上孝順,劉家得力,再沒有人能為難她。 “我昨夜已寫好了折子,與皇上告老還鄉(xiāng)。” “你昨夜見過她了,是嗎?” “最后一次?!?nbsp;趙松茂知道她的意思,自嘲般勾唇搖了搖頭,不計前嫌笑過:“我徒孫景可用?!?/br> “松茂…” 太后本能起身似欲挽留,復(fù)頹然坐下,到底沒能說留下下兩個字,只淡淡道:“你保重?!?/br> “臣,告退。” …… 二皇子被長樂宮赫赫揚揚接走,就差敲鑼打鼓喊得闔宮皆知。 明丹姝坐在妝臺前,任丹草和山姜服侍著更衣挽發(fā)。對鏡自照,臉上的紅疹全然褪去,片瑕未著。 耽擱了這些日子,也該,會會舊人了… “黃卉,” 明丹姝將人喚進(jìn)來,問道:“皇上將你挪到這里,教坊司如今又是何人掌事?” “回主子,是崔掌使?!?nbsp;黃卉仍是在教坊司時一絲不茍的做派,像是看慣了宮中的起起落落,恭敬道:“可要奴婢替娘娘將人召來?” “不必,我親自過去。” 雖未辦喪儀,可三皇子早殤到底是過了白事。 明丹姝換上素白色的彈花暗紋錦服配蘇繡水仙裙,外罩同色妝緞狐肷褶子大氅。 衣衫素淡便挽了個飛仙髻撐起通身的氣度,配上淡紫色的頭面首飾,清素若九秋之菊。 “昨日見主子穿吉服,我已看呆了去,以為是畫本子里的花仙跳了出來?!?/br> 丹草和山姜二人不過十五歲,入宮不過一年余,還是活潑的孩子氣。 一日相處,眼見著明丹姝是個好說話的主子,便也大著膽子說起俏皮話來:“今日再見娘娘這身行頭,又是…又是不一樣的好看。” 教坊司離福陽宮不算遠(yuǎn),明丹姝亦有心熟悉宮苑錯落,便未乘輦,換上了不易濕的羊皮小靴,只帶著丹草一人慢步過去。 臨近,便瞧見不遠(yuǎn)處一身材高挑的清麗女子,懷里抱著個雪團(tuán)似的小女孩,對她招手。 “嬪妾給寧妃jiejie請安?!?nbsp;明丹姝上前見禮。 “真是巧了,在這遇見meimei?!?nbsp;寧妃將人虛扶起來,掂了掂懷里的女兒,示意道:“與瑜娘娘問好?!?/br> “嘉陽見過瑜娘娘?!?/br> “乖,” 明丹姝從懷里拿出個繡樣精巧的荷包,放到嘉陽手里?!斑@是瑜娘娘給你的見面禮?!?/br>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給meimei備了份見面禮。霜露,回宮取來?!?nbsp;寧妃將荷包接過,沉甸甸的,里面顯然是還裝了旁的東西。 側(cè)身將嘉陽公主交給身后的宮人,“公主到了午睡的時候,一同回宮吧。” “哪好勞動jiejie的人。” 明丹姝又是曲膝一禮,像是面對如此盛情還有些局促生疏,也吩咐身后的人:“靈草,與霜露同去吧,事了再回來找我。” 待人都走了,寧妃言笑晏晏:“我聽說皇后接了二皇子回去,便猜著了你得空會過來?!?/br> 寧妃父親是明章門生,早前與明府頗多往來,自然多次見過明丹姝。 那日,明丹姝與周琴聯(lián)手,將計就計用斑蝥粉破了蘇韻巧的局。寧妃隨儀貴妃到蘭林宮后便認(rèn)出了她,差婢女霜露去而復(fù)返探查。 而后,又有太后的默認(rèn),寧妃便在暗中與明丹姝往來。 “早前相助,還未好好與jiejie道謝?!?nbsp;她曾托寧妃調(diào)查蘇韻巧和周琴的家世。 蘭林宮大火那日,她手中的玉佩是蘇韻巧的家傳之物,她誘蘇韻巧誤以為自己是在以她家人性命相脅。 放火燒宮已是死罪難逃,當(dāng)時萬念俱灰的蘇韻巧見她威脅,下意識的反應(yīng)定然是拉她共死…而后,便有了皇上以身相擋的一幕。 “蘭林宮的一把火,jiejie著實妙筆。” “怎么…” 寧妃忽然停住腳步,彎得柳葉似的細(xì)長眉毛高高揚起,十分錯愕道:“竟不是meimei做的嗎?” 作者有話說: 注釋:生草烏中含有劇毒的□□成分,主要攻擊人的心血管系統(tǒng)、神經(jīng)系統(tǒng)、消化系統(tǒng)和呼吸系統(tǒng),患者通常死于嚴(yán)重心律失常、呼吸衰竭、休克和循環(huán)衰竭。 寧妃伏筆在6、7、10章 第15章 蓮子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明丹姝如今是從三品嬪位,要兩個樂女到身邊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 教坊司的新任掌使聽說她要的是周琴與趙雁兒二人,頓作為難之態(tài),回話:“并非奴婢不允,這二人是宮外來的良家子,與奴籍的樂女不同,怕是...” “貴儀娘娘身邊侍候的大宮女都是登錄在冊的從七品女官,還辱沒了她們不成?” 寧妃輕哼一聲,并不以為意。 腳還未站穩(wěn),明丹姝不欲為難樹敵,只折中道:“你喚她二人出來就是?!?/br> “撥云jiejie!” 趙雁兒如同一只喜鵲似的,撲扇著翅膀從屋里飛出來,手里還抱著阮咸。 也未見禮,抱著她手臂上上下下打量著:“這衣裳真好看!” “放肆,” 崔掌使見此一幕,輕喝道:“還不與二位娘娘見禮!” 周琴倒是一如往常,清清淡淡揚起嘴角:“民女給寧妃娘娘、瑜貴儀娘娘請安?!?/br> “你二人可愿在宮里當(dāng)差?” 明丹姝叫起免禮,問道。 “愿意!” 趙雁兒性子跳脫,雀躍得很,連聲應(yīng)下。 “民女愿意?!?nbsp;周琴似乎早便料到,寵辱不驚。 “如此…” 明丹姝看向崔掌使,言笑問道:“我可能將她二人帶走了?” “這…宮中人事調(diào)動,奴婢還是過問皇…” “行了!” 寧妃難得蹙眉,罕見地流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不過是兩個樂女,難道皇后娘娘還會不允?出了事你只推脫到本宮身上就是!” “奴婢不敢!” 聞這一番聲色俱厲的連敲帶打,崔掌使急忙叩頭連連應(yīng)是。 奇了…寧妃娘娘眼高于頂,只在皇上太后身上用心,這沒根沒基的瑜貴儀怎么得了她的青眼? 出了教坊司,鐘粹宮與福陽宮在兩頭,寧妃便與她告辭:“那事…meimei等我的信兒罷!” 臨走前,又深看了一眼明丹姝身后垂著頭的周琴。 “jiejie慢走?!?/br> “撥云jiejie!是什么事呀?” 旁人都散了,趙雁兒又上前挽住她的手臂。 見她恍若未聞也不氣餒,繼續(x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日皇上親自替你擋住刺殺誒!真是威武極了…” “雁兒,我記得你一直想回百戲班去?!?nbsp;明丹姝打斷她的話,清泉似的眸子帶了些許探究,打量著這樣天真爛漫的臉,徐徐道:“你若想出宮,我如今可以將你放出去?!?/br> “我…” 趙雁兒猛然住了嘴,垂眸不敢再看她,面若飛霞嚅囁道:“我…愿意在宮中陪你的?!?/br> “既在宮里,你要按規(guī)矩喚我?!?nbsp;明丹姝將她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放開,正色告誡道:“我不過是個貴儀,你若因此被人為難,我亦難救?!?/br> “知道了?!?nbsp;趙雁兒后退半步,與周琴并行,規(guī)規(guī)矩矩跟在明丹姝身后回宮。 “主子,寧妃娘娘給主子的回禮是蓮子,難為在寒冬臘月里保存得這樣好,清香味隔著盒子奴婢都聞到了呢!” 靈草從鐘粹宮回來,手里抱著個十分精巧的匣子,眼色飛快打量了跟她身后的二人。 又獻(xiàn)寶似的笑道:“霜露還特地囑咐奴婢,這是河陽府來的蓮子?!?/br> “丹草,周琴與趙雁兒暫且在福陽宮當(dāng)差,與你和山姜同在我身邊服侍,帶下去安置吧?!?/br> 貴儀位列九嬪之中,配四位大宮女,一位掌事嬤嬤,她二人正好補了空缺。 “奴婢知道了。” 丹草做事利落,轉(zhuǎn)身帶著人出去。“二位隨我來吧。” 明丹姝打開匣子,捻起一顆剝開,蓮心青翠嫩綠,顯然是上季新收。 河陽向南多澤,水產(chǎn)豐饒,尤其以荷花著名。 只是…河陽府正鬧饑荒,包括去年秋,一歲不曾納貢。何來新鮮的蓮子?既不是河陽府的蓮子,寧妃此舉又意欲為何? “蓮子…” 明丹姝呢喃著將剝開的蓮心送到鼻尖下輕嗅,新鮮蓮子尚未曬去的苦味十分顯明。揣摩著方才丹草的回話…“河陽蓮子…蓮子…憐子!” 電光火石間,忽然領(lǐng)會了寧妃的暗示是指向她的外祖,河陽劉氏! 自明家出事后,河陽劉氏作為姻親,離京多年安居一隅才躲過風(fēng)波。 她陷于百戲班受徐家看顧,阿臻在軍中跟在劉老將軍身邊,姐弟二人不知身邊人立場,如驚弓之鳥般不敢輕舉妄動。 目前局勢雖尚不明了,但新皇登基,豐王身死,危機暫除。 若是外祖家有意復(fù)出,為何太后此前只字不提?寧妃到底是在替何人傳話? 自己在后宮,又如何與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河陽聯(lián)系… 抬眼,不經(jīng)意留意到外面修繕廊檐上修繕大理石嵌畫的宮人們。猛然起身,快步到窗前,“石灰…” 若有所思…拿出早前順昭容送來給三皇子的藥油于手里摩挲著,心思百轉(zhuǎn),像是一尾蟄伏欲出的毒蛇。 “山姜,” 明丹姝將蓮子收起,對外喚道。 “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nbsp;山姜心細(xì),相較丹草更沉穩(wěn)。 “隨吾走一趟長樂宮?!?/br> 承明宮,梁濟觀望諸位議政大臣離開,泡了盞只長在冬日里的雪頂含翠,端進(jìn)去送到皇上案前。 “皇上,事辦妥了?!?nbsp;窺得桌上放著河陽府河流水線網(wǎng)圖,便知是去河陽辦差的張昭大人有信兒傳了回來。 見皇上握著毛筆,筆鋒上染了朱紅卻遲遲不動作,適時道:“瑜貴儀娘娘去了長樂宮?!?/br> 下筆,朱批落成。 祁鈺將奏折合上,放到梁濟手里,如釋重負(fù)般沉聲下旨:“諭中書,封先觀文殿大學(xué)士劉閻之子劉吉為工部監(jiān)事,與張昭在河陽府境共協(xié)水利工事。待事畢,回京面朕復(fù)命?!?/br> “奴才遵旨。” 梁濟心中猜疑落定,皇上果真是要將兩枝劉氏與明家捆在一起。 這道旨意一下,明日朝上,怕是有人等不及要做出頭鳥了。 “皇上,刑部侍郎李湯有事啟奏?!?nbsp;御書房的太監(jiān)小德子入內(nèi),稟報道。 “召他進(jìn)來。” 祁鈺想是三皇子中毒的事有了眉目,余光見旁人就要退下,開口:“梁濟留下,在旁聽著?!?/br> 昨日,他連夜秘令陳瞞與刑部暗查此案。李湯此人原是大理寺的寺正,斷過多起疑難懸案,在民間亦有美名。他登基后,便將此人越級扶為刑部侍郎,人盡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