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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魁在線閱讀 - 占春魁 第16節(jié)

占春魁 第16節(jié)

    “皇上…喝茶?!?/br>
    明丹姝握著茶盞的手像是故意擋住他的視線,祁鈺抬頭,她圓長的媚眼低垂,膩紅勻臉襯檀唇,聽輕聲軟語:“都是…閑來無事寫的,皇上莫要再看了?!?/br>
    “這處…” 祁鈺將人拉過來,指著她寫的因地制宜四個字,十分耐心地指點道:“固有此理,可百姓以農(nóng)耕為生,官府若是想借地修渠,便是動了他們的命脈根基,非但渠修不成,還會遭致怨懟,后患無窮。”

    “一家之言,讓皇上見笑了?!?/br>
    “不如這樣…” 他并未流露出輕慢之意,倒是饒有興致地將附錄的地圖展開,執(zhí)筆圈出河陽府旁的長淮河,寫下‘渠通于濠,濠通于海,六脈通而城無憂’幾個字,游刃有余道:“在此處修渠,既不會占用民田,一通既百通?!?/br>
    長淮河是大齊國境內(nèi)南方流量最大的一條河,旱澇干系著支流包括河陽在內(nèi)諸府百姓的飯碗,這也是為何,他登基后便下令張昭大興水利。

    “唯一不足便是…”

    “花銷?!?nbsp;明丹姝一點即通。

    父親當年,對府中晚輩學業(yè)很是看重,無論兒女,于功課上一視同仁,親自指點。

    面上的羞熱漸消,指出弊端:“在此處修渠固然施惠甚廣,可實際上是拐了個大彎,更費時工…國庫的壓力,便更大?!?/br>
    “裁彎取直是兩得之法,” 祁鈺想到方才收到的河陽府奏報,劉吉不負他所望,一日之功便想出了解決方法。

    “只是施工難度更大,要有諳熟工建和地勢的人才來動手。” 尚有旁人在,不便提及河陽劉氏,點到為止。

    又若有所思地又翻了幾頁,懷念道:“你的字,很像老師的筆跡,連朕都險些分辨不出。”

    尋常女子的字為了美觀,秀致婉約有余,筋骨不足。而她的字像極了太傅當年,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臣妾與阿臻的字,都是當年父親親自教的?!?/br>
    “你可知昨夜理兒為何燙傷?”急轉(zhuǎn)直下,祁鈺忽然問道。

    “知道。”明丹姝神情中還帶著后怕,坦白道:“二皇子走前,已與臣妾說了,據(jù)趙太醫(yī)所言,是熱水里摻了石灰?!?/br>
    “既有人欲害你,你待如何?” 循循善誘。

    “我…” 她似是不妨此問,迷茫地看向他,小心翼翼:“臣妾…不會做那些爭風吃醋的事,會安安分分的。”

    祁鈺抬眸示意梁濟將旁人都帶下去,問道:“丹姝,你可知朕的身世?”

    “知道?!?/br>
    祁鈺生母,先皇恭懷皇后出身鄭國公府,將門虎女,殺伐果決。十九年前,永光十六年,鄭國公府于獵宮起兵謀反,敗落,滿門抄斬,恭懷皇后自縊于長樂宮。

    太子祁鈺時年六歲,奉先帝旨意,教養(yǎng)于翠微宮貴妃劉氏膝下。

    “恭懷皇后自縊后,朕雖有母后護持,可宮中拜高踩低是常態(tài),何況外家謀逆的失勢太子…朕當年于宮中境況,較理兒今日,還要差上許多?!?nbsp;提起舊事,他的神情中有種千帆過盡的坦蕩,不怨懟亦不執(zhí)迷。

    “初見老師那日,朕,正被先皇的另外兩位皇子奚落排擠…” 他說起不堪過往,神情竟是與之不甚相宜的柔和,問她道:“你猜,老師對朕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臣妾不知?!?nbsp;以她對父親的了解,許是出面維護,再講上一番道理…

    “老師說…” 祁鈺低頭看著她,眼神凜冽桀驁,嘴角噙著笑意:“有人欺負你,要還手?!?/br>
    明丹姝怔住,她如何想不到,在家中溫厚和藹的父親,會這樣說…

    “人,朕都替你收拾好了,在院子里。” 祁鈺湊近她耳邊,低語:“以彼之道,還之彼身?!?/br>
    第17章 百轉(zhuǎn)

    依大齊朝規(guī),年初一百官入朝,摘來年風調(diào)雨順的好兆頭。初二、初三、初四休沐,初五開朝,一切歸常。

    元月初五,長樂宮朱門大開,各宮主子乘輦至中宮,先于主殿前行君臣三拜禮。

    入內(nèi),再拜,行家禮。

    “臣妾等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徐方宜著鳳冠大妝,端坐于長樂宮主殿,居高臨下,貴不可言。

    “起。” 母儀天下,凜然不可進犯。

    她慣常都是端莊素雅的打扮,今日盛裝,長眉修鬢,鋒芒畢露。

    “臣妾等謝皇后娘娘。”

    大禮拜畢,眾人各自按品級高低落座,靜默等著皇后先開口。

    “貴妃大安了?” 皇后看向下首珠圍翠繞,將目光落在她左手邊的儀貴妃身上。

    自初一那日大火后,儀貴妃便稱病染了風寒,次日,順順當當將宮權(quán)交回中宮。連日里瑤華宮大門緊閉,不問春秋。

    “多謝娘娘掛念。” 仍是光彩照人的一張臉,半點瞧不出病氣,言辭也照以往沉穩(wěn)了許多。

    “臣妾聽聞二皇子傷了手臂,養(yǎng)得怎么樣了?” 儀貴妃不咸不淡地回問,可神情卻瞧不出關(guān)切。

    “小孩子皮實,并無大礙?!?/br>
    桌上都擺著干果茶點,沒見旁人真的吃喝起來。唯順昭容脫了護甲,十分隨性地剝松子兒來,漫不經(jīng)心掃了一眼尾座,笑吟吟道:“說起二皇子,臣妾倒是想起來…后宮進了新人,貴妃jiejie病了這些日子怕是錯過了好消息。”

    “是嗎?” 儀貴妃眸低垂,四兩撥千斤,看不出喜惡。

    “嬪妾撥云,見過諸位娘娘?!?nbsp;明丹姝起身,與眾人見禮。

    皇上登基不過半年,尚未選秀,宮中如今幾位主子除了她以外,皆是東宮舊人。

    “瞧瞧,還是個實打?qū)嵉拿廊藘耗?!?nbsp;順昭容跟前兒玉器里的松子仁蓋了薄薄一碗底,卻也未見她往嘴里放,狀似無意,心直口快:“娘娘這艷冠群芳的名聲兒,怕是要讓賢了?!?/br>
    “順昭容過年時是將火藥當餃子吃了?” 德妃坐在皇后右手邊首位,小臂倚在茶幾上,手順勢拄著額頭,眼下烏青倒像夜里沒睡好似的。

    順昭容還欲再說,見對面的儀貴妃興致缺缺,也輕哼一聲閉了嘴。

    “這些日子的事一樁接著一樁,也要趁今兒和meimei們說道說道?!?nbsp;皇后適時開口,辭嚴意正。

    鳳眸眼尾上斜,丹唇微啟。

    剛坐上后位不過幾日的人,倒像是浸yin后宮多年似的,端的不是善茬。

    “初一夜里蘭林宮起火,初三晚上二皇子燙傷了手臂,三皇子夭折。明面上看著,樁樁件件都是意外…” 皇后眼神落在惠婉儀身上…失了三皇子,也不過是扯著嗓子哭了半宿,晉位婉儀的冊封禮可一點沒耽擱。

    世間的道理,并不一定非黑即白。尤其后宮,權(quán)力地位凌駕于人命清白之上,勝者為王。

    收回心思,頓了頓:“ 皇上今早旨諭本宮封了案卷,是念著開朝頭一日,為了皇室的體統(tǒng)??杀緦m還是要提醒諸位,什么事兒該做,什么事兒做不得,心里都該有桿秤掂量著?!?/br>
    “臣妾等謹遵娘娘教誨。” 話說過了,人也見過了,有些人云里霧里,有些人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便告退各自散去。

    待人走后,許嬤嬤拿著一冊內(nèi)侍省的回奏呈給皇后:“主子,這是瑜貴儀留在桌上的,想是給咱們的?!?/br>
    皇后展閱,見是司刑官謄錄的審問宮人的供詞,“難得,內(nèi)侍省差事辦得這樣痛快。”

    昨日皇上到福陽宮,雷厲風行發(fā)落了一批修繕廊檐的宮人,臨走前將事情交給明丹姝處置。

    她轉(zhuǎn)手便將這些人送去了內(nèi)侍省,寧錯殺不放過,由司刑官嚴加拷問。

    許嬤嬤尋思著,皇上分明是讓瑜貴儀辦事,卻被她又送回中宮,笑道:“瑜貴儀很是乖覺,這是像娘娘表忠心呢!”

    皇后過目掃了一遍,與她料想的差不多,冷哼一聲: “乖覺?她借此事在福陽宮立了威,再順勢將燙手山芋扔給本宮罷了!”

    她將回奏展開,交給許嬤嬤,“那起子人招供石灰的事是順昭容指使,真假姑且不論,她如今不過是個小小貴儀,又能真刀明槍地動得了誰。外人看著是她恭謹,得罪人的事交給本宮?!?/br>
    “皇上的心向著明家,主子還是要小心周旋?!?/br>
    “她不信皇上太后,宮中又諸多掣肘,一時半會成不了什么氣候?!?nbsp;與明丹姝相交多年,知道她百轉(zhuǎn)千回的水晶心肝。

    明章當年是皇上的太傅,卻被牽連到黨爭中滅門,是個人都會心有芥蒂。

    正如父親所說,皇上想馴服明家姐弟和河陽劉氏這兩匹烈馬,還有得磨呢!

    “還有蘭林宮起火的事,倒底何人所為?皇上今早來旨命主子封卷歸案,這些事通通就不查了?”

    “火?那夜誰漁利最大,就是誰?!?nbsp;她摩挲著這回奏上字面,手指卻染上了墨污。

    新墨未干,想是司刑連夜審問,今早才回報。

    “后宮本就是一汪渾水,事事較真兒誰又是干凈的,皇上心如明鏡卻不處置,是他暫不愿意打破平衡罷了?!?/br>
    說到底,后宮這些女人,不過是前朝的晴雨表、馬前卒。

    “以老奴之見,順昭容到底是二皇子的親姨母,主子不如…” 許嬤嬤附耳,輕聲與她道:“趁機拔了順昭容,將二皇子留在自己身邊?!?/br>
    皇后如今固然年輕,早晚會有自己的骨血不假,可眼前的嫡子更是實打?qū)嵉?。而且,?jīng)這遭風波,明眼人都瞧得出皇上對二皇子還是最為看重上心。

    眼下順昭容的把柄送上門來,可是天賜良機。

    大齊的祖宗規(guī)矩,是先立嫡再立賢。太子什么時候立,全憑皇上的心意。

    二皇子已經(jīng)六歲了,先前是受太后養(yǎng)著,宮外有御史臺宋家這個正牌外祖…這孩子雖然與宋家不親,但順昭容無子,宋家還是會照拂眼下這唯一的嫡子。

    “容本宮想想…” 皇后心思百轉(zhuǎn),舉棋不定。

    梁濟站在承明宮門前,伸長脖子等了一刻鐘有余,總算是見到了來人,小碎步迎了上去,拱手:“劉將軍?!?/br>
    驃騎將軍劉青之子,劉立恒,而立之年,從五品上游騎將軍。

    又對劉立恒身邊年輕的副將道:“明...副將此番平亂有功,前途無量?!?/br>
    “梁公公。” 少年意氣飛揚,眉眼間是習武之人的舒闊明朗,言辭沉穩(wěn),不著痕跡提醒梁濟說錯了話:“在下劉真。”

    “皇上正等著呢,二位里面請?!?/br>
    “臣劉立恒、劉真,給皇上請安?!?nbsp;二人將佩劍留在承明宮殿外,入內(nèi)面圣。

    “二位賢卿平身。” 祁鈺亦許久未見明繼臻,上次見面,還是他為東宮時,替先皇到西郊大營巡查演兵。

    打量著下首的少年,三年不見,身量小樹似的抽條,亦黝黑健壯了許多。卓爾不群,英姿颯爽。

    “謝皇上。”

    “川州十六縣剿匪的回報朕已閱,很好!” 祁鈺賞識驃騎將軍府并非是為了回報太后扶持之恩,而是劉氏一門的確可用。

    驃騎將軍劉青戰(zhàn)功赫赫已無需贅言,劉立恒更是來日將才,只說此番帶五百兵士剿凈十六縣悍匪,以少勝多,心有溝壑。

    “賞,游騎將軍劉立恒晉半銜,著升為正五品,賞百金?!?/br>
    “臣謝皇上隆恩?!?nbsp;劉立恒跪地謝恩,又將身旁少年推了出來,坦坦蕩蕩,朗聲道:“此次剿匪,臣之副將功不可沒,臣不敢居功。”

    “川州十六縣悍匪難剿,皆緣由地形險峻復(fù)雜,匪徒盤踞之地易守難攻?!?/br>
    劉立恒所言不虛,諸縣百姓受匪害日久,朝廷早年對這一地區(qū)的圍剿,多是官軍撲來時,悍匪便如鳥散林,利用山中地形之利,來去自如。

    “此次與悍匪作戰(zhàn),副將劉真身先士卒,帶潛行軍佯裝潛入縣,摸清道路險夷、匪軍據(jù)點分布、戰(zhàn)力敵我對比,找出了匪患之所以屢剿不滅的癥結(jié)所在。”

    明繼臻在軍中化名劉真,對外說是劉家旁枝的庶子。可眼下,祁鈺并未避諱其名姓:“繼臻,你來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