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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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暗流 迷信者云:‘命中犯披麻, 殺人不用刀?!?/br> 大齊是中原之國,農業(yè)為國計民生,皇后親蠶禮所登二十四級石階, 寓意二十四節(jié)氣。 春生夏長, 秋收冬藏。親蠶禮是百姓對農織神明和皇權敬仰的雙重崇拜,祈望一國之母通過親蠶禮與蠶神嫘祖共同庇佑來年民康物阜。 偏眾目睽睽之下出了岔子,蠶室里九條雪白的幼蠶被燒成黑黢黢的一團,香灰祭壇滿地狼藉。 百姓齊齊跪地,嗚呼哀哉祈求蠶神息怒。 正月初一立后原是為了求龍鳳呈祥的好意頭,當夜大火燒紅了半片天, 自然瞞不過宮外的百姓。 大火之后緊接著便是戎狄鶴疆來犯邊境,流言四起時,便有人散布國母命犯天狼。 此時窸窸窣窣再被提起來, 三人成虎, 眾口鑠金。原本尚且對宮闈秘事存疑的百姓, 如今眼睜睜看著親蠶禮變故關系到自身生計,不得不信皇后與國運相克的說法。 再抬頭, 看向上首身著鳳袍的雍容女子,眼神里的崇敬漸漸就變了味… 法不責眾,京畿司擔憂有暴民帶頭沖撞起來,急忙上前請尚在祭壇前慘白著一張臉手足無措的皇后回鑾。 “阿彌陀佛!” 慈云大師持守于胸前, 悲憫輕喃一聲。 知佛者,既知世間萬物皆是化相。非天降詰難,一切唯人心造矣! 將視線從遠去的車馬移開,再見百姓驚惶。朗聲道:“皇寺今日開香, 以安民心!” 康樂自前日出宮后, 一直帶著婢女宿在皇寺后山的小院里, 倚在遠處的樹上目睹了一切。 隨手摘了個樹上的松塔,擲向不遠處混在人堆里的藍袍青年。 “怎么?” 徐知儒回過頭來,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視線直直打了過來。 “隨我來。” 康樂足尖輕點跳下樹。 徐知儒也不問,又向漸行漸遠的皇后車駕遠眺須臾,轉身跟著她向樹林深處走去。 京郊山上的氣溫原就較京中低些,高松遮天蔽日,長久見不到太陽的土地上還有星星點點的積雪未融。 “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生怕別人聽見似的,確認四周無人才壓著嗓子開口。 “我做了什么?” 徐知儒笑吟吟的,目光澄明。 “我都看見了!” 她昨夜坐在禪房的屋頂上聽寧一誦經,親眼看見徐知儒進了放香爐的房中。 原本以為他是去檢查,今日事發(fā)…她才反應過來,皇后防范著旁人動手腳,卻沒想到家賊難防。 徐知儒聞言更是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 先皇、太后、皇上一家子虎狼之徒,是怎么養(yǎng)出她這么個傻里傻氣的囡囡的。難怪…太后將她扔到皇寺里六年。 “你笑什么!” 她好像很緊張…平日里嫌惡也好,氣惱也罷,幼圓的眸子好像都是帶著笑意的,難得一見如此板著臉。 “咳…” 徐知儒像模像樣地收斂了笑意,踏著松枝靠近她幾步,附耳故意惡狠狠道:“你這樣冒冒失失的,不怕我殺人滅口嗎?” 那香爐早就被人動過了手腳,他昨夜過去又加了些磷粉進去,將火燒得更旺些。 他知道康樂這三年里習慣在屋頂聽寧一誦經,昨夜故意未避諱…卻沒想到她就這么直言不諱地問了出來。 “我…” 康樂一時語塞,瞪著眼睛色厲內荏:“你敢!” “微臣不敢?!?nbsp;徐知儒拱著手賠禮,逗弄貓兒似的,漫不經心。 “她是你meimei啊…為什么要害她呢?” 她雖然從小就不喜歡徐方宜心眼兒多愛計較,卻也實在沒有到想讓她身敗名裂的地步。 “你為什么喜歡寧一呢?” 徐知儒不答反問,歪著腦袋垂眸打量著她。 “誰…誰說我喜歡寧一了…” 康樂話說得磕磕絆絆,欲蓋彌彰。 “哦?” 徐知儒見她又被自己三言兩語岔開話題,笑意盈睫,若有所思:“不喜歡的話…那我明日便與皇上請旨,你嫁給我吧?” “你…你胡說什么!我嫁給和尚也不嫁你!” 口無遮攔,不知是為了寧一,還是緣故靠他太近…耳尖都被溫熱的語氣醺上了桃紅。 三年前在山上跑馬時,馬兒受驚將她摔了下來…半暈半醒時模模糊糊記得有人冒雨背著她下山。 再醒來時已到了皇寺門口,總算看清了背著她的人正是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小師傅寧一。 康樂緩過神來,心說又被他牽著鼻子走,蹙眉道:“喂!你還沒說皇后…” “不要將今日之事宣之于口。” 徐知儒收斂玩鬧時的笑意,鄭重其事告誡道。 “不說就不說!你們徐家兄妹倆有什么貓膩關我什么事…” 康樂像是被他的嚴肅神情唬住,撇了撇嘴。 只要不威脅到皇兄,不消他說,宮里的事原本她也不愿多管。 “乖?!?nbsp;什么君子四則,避嫌克制,徐知儒到底沒忍住,軟了語氣抬手揉了揉她額頂。 “什么嘛…我又不是貓兒狗兒!” 她將他手拂開,耳尖倒是愈發(fā)熱地燎人。 ...... “混賬!” 皇后回宮抄起婢女托盤上的茶盞便對著門砸了出去,壓抑著一路未發(fā)的怒氣,一連多日里的委屈終于再也忍不住噴薄而出。 “都下去吧!” 許嬤嬤看宮人們一個個都和慌腳雞似的不明就里,疾言厲色告誡道:“管好你們的嘴!” “連東宮的皇位都是徐家給的!本宮憑什么要在這后宮受人欺辱!” 惱羞成怒,將擺在案上的龍鳳玉如意砸了個粉碎。 原本想賢良淑德搏皇上看中厚愛,緩和士族門閥和皇室的關系,兩全其美。 可她一退再退,屈己待人,換來的卻是再三折辱,如今將人丟到了百姓的面前,明日是不是她就要主動退位讓賢了! “娘娘慎言!” 許嬤嬤看她發(fā)泄完了怒氣紅著眼眶坐在上首,才不輕不重地說了這么一句。 徐大人早就說過,姑娘要想坐穩(wěn)后位,便該掐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情分幻想。 門閥士族要的,是能將內苑牢牢握在手中的將軍,而不是為兒女情長所困的庸子。 今日,讓皇后醒醒神…倒不見得是壞事。試探道:“奴婢這就去清查,是何人在背后做鬼?!?/br> “不必查!” 皇后將腳下的龍鳳玉碎踢開,吞聲忍下怒火,嗔目切齒:“你以為,若無皇上的默許放縱,那起子賤人敢囂張到拿親蠶禮作筏子來害本宮?” 到底是雙十年華的女兒家,便知嫁入皇室與尋常人家不能比,到底還是抱著新婚燕爾的幻想。 可新婚夜、親蠶禮兩場火,算是徹底燒沒了她的念想。 “皇后娘娘,內侍省送了長樂宮的掌事太監(jiān)來?!?nbsp;殿外,宮人叩門稟報道。 “主子見見吧…” “將人帶進來?!?nbsp;皇后轉身穩(wěn)如磐石坐在主位鳳椅上,護甲刺破了手心仍面不改色。 杜方泉帶著身后給長樂宮的掌事太監(jiān),:“給皇后娘娘請安,奴才將長樂宮的掌事太監(jiān)給娘娘送來?!?/br> 皇后垂眸看著下首卑躬屈膝入內的人,嘲諷嗤笑一聲:“你來了。” 杜方泉不明所以,這話不像是對他說的…卻仍是堆著笑:“耽誤了娘娘使喚,是內侍省的不是?!?/br> …… 宮內校場里,祁鈺拿起強弓,掂了掂,信手從身后竹筒抽出一箭按到弦上,拉滿…放出! “皇上,內侍省已將景福宮和長樂宮的掌事太監(jiān)親自送了過去。” 梁濟見皇上的箭簇正中人俑額間,適時尋換箭間隙上前回稟。 有躬身近了寸余,悄聲道:“康樂殿下方才命人傳話…” “黃白可到了?” 祁鈺眼波中一閃而過玩味笑意,行云流水,將宮禁內苑常用于演練的石簇換為銳不可當的鐵簇。 “正在外候著?!?nbsp;梁濟回道。 原邑黃氏家主黃白,午時一刻便在校場外,足足候了一個時辰過有余。 “讓人進來吧?!?/br> 黃白上回入宮還是十多年前,面見先皇,迫不得已應下了與戶部合辦鎮(zhèn)海錢莊的差事。 商人與官政從來敬而遠之,休戚相干卻不該親涉其中。 如履薄冰這些年,偏居一隅,舍利保平安??山癯?..到底是又回到原點。 斂神:“微臣黃白給皇上請安?!?/br> 黃白垂頭不敢張望,四周真靜啊…只能聽見利箭破空的聲音,像是打在了他心上。 ‘咚!’ 皇上手里的鐵簇掉在了地上… 心間一凜,撿起箭簇雙手呈上,篤定道:“草民黃白給皇上請安!” “黃家主何故自稱草民?” 皇上開口,黃白額間的汗登時便滾了下來。 七上八下聽上首人道:“朕月前已欽封你為從四品戶部右侍郎,入職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小兒不成器,徐大人提攜才與皇上請官,實非草民之本意?!?nbsp;商人重利輕別離,何況黃東貞原本便是被丟出探路的石子兒。 今日不表明態(tài)度,怕是要兩頭得罪。 黃白幾乎轉念便掂量出孰輕孰重,懇切道:“無功不受祿,不敢領受皇恩,草民請辭官退回原籍,為皇上鋪開原邑商路,以資戰(zhàn)事。” 作者有話說: 康樂白切黑? 嗚嗚嗚,我是土狗,我就喜歡小公主認錯了救命恩人的老套路! 明天也是23點更新,不見不散! 第30章 虛實 恩威并施一番, 祁鈺見黃白十分上道,以弓骨敲了敲他肩頭,示意人起來。 “草民謝皇上?!?nbsp;黃白自然清楚皇上今日不會真的拿他如何, 只是尚不知新帝性情, 放低姿態(tài)以表誠心。 民間有詩傳,原邑黃家——金闕開仙仗,銀河瀉玉杯。黃白躬耕起家,憑三江之利,廣辟田宅,手握北齊陸路商賈半壁江山, 已是世事洞明成了精的人物。 他蟄伏數年后,在新帝登基時將次子舍給徐家,故意留下蛛絲馬跡, 等著圣旨相召孤身一人上京。 甘冒如此風險, 自然不是為了徐鴻允諾的那點子蠅頭小利。 祁鈺持弓, 示意遠處侍衛(wèi)將箭靶再挪后十數步。凝神,眸光厲如流箭。 “你既是商人, 在商言商,朕這里有樁買賣要同你做?!?/br> 弓已拉滿,卻遲遲未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