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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36節(jié)

    太夫人是覺得晏安寧嬌憨可愛,馬氏和梁氏是為了太夫人的心情在湊趣,至于金氏,則是頗為愉悅地看著她被三叔“奚落”的模樣,終于感覺到前些時日被擠兌了一番的自己沒那么可憐了。

    晏安寧面上一副羞赧不好意思的神情,暗地里悄悄瞪了悠閑自在的某人一眼。

    她才發(fā)現(xiàn),這人竟這么惡趣味,竟然在人前這般打趣她。

    實然她與顧文堂下過棋這事便有些逾矩,只不過他是聞名于世的大儒,又是她名義上的三叔,一時間倒沒人往旁處想。

    晏安寧悄悄松了一口氣,在臨窗大炕上坐了下來,笑盈盈地給顧文堂沏了一杯guntang的茶水。

    那人毫無防備,接過小啜一口,眸光立時微微一變,但礙于在人前,仍舊裝得平和淡然,卻將手里的茶盅放下了。

    倒是夠能忍的。

    晏安寧在心頭腹誹,見他眸光幽幽地望過來,不慌不忙地也迎上去,露出一種無辜的眼神。

    這廂兩人的暗潮洶涌并未引起注意,倒是太夫人打著打著,皺起了眉頭,看向馬氏:“昀哥兒的病怎么還沒好全,你也該上上心了!”

    今兒是大年三十,顧昀竟都沒有在人前露面,說是病還沒有好全。

    馬氏生怕在妯娌面前落下個苛待庶子的名聲,忙道:“娘,我?guī)旆坷锏娜藚⒀a(bǔ)藥不知送了多少過去,可大夫說了,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眼下昀哥兒已經(jīng)能下床行走了,只是怕過了病氣給您,這才沒出來?!?/br>
    太夫人還是有些不滿意:“既然能走了,這樣的大日子便該出來,孤零零的待在院子里,多可憐……”尤其是瞧見明眸皓齒的安寧,想起孫兒還病著,她這心里就更覺得失望了。

    瞧上去倒是般配,卻不怎么在她眼前一道出現(xiàn)。

    “珍姐兒也在陪著她兄長了,倒也不至于孤單。”

    太夫人聽了,還是怏怏不樂。

    一旁一直十分安靜的梁氏聽了這些,笑了笑:“娘,小五也是擔(dān)心您被過了病氣,即便您覺得自個兒身子骨康健想見孫子,明鈺不也還小嗎?再者這寒冬臘月的,從侯府過來這邊,若是風(fēng)寒再加重了,可就是罪過了?!?/br>
    梁氏說起話來聲音很溫柔,聽著便讓人忍不住屏息靜氣地聽她娓娓道來,太夫人聞言面色稍霽,微微頷首:“貞娘說的也有道理?!?/br>
    馬氏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寡嫂一眼,后者只是笑笑,并不居功。

    等到晏安寧提著茶壺來給她們續(xù)茶時,太夫人就拉著她的手道:“……這樣也不是個事兒,雖說是有規(guī)矩在,可他這樣,多半也是有心病。過幾日你去瞧一瞧,或許見了你,真能好得快些?!?/br>
    晏安寧實然并不想去,但也不忍讓老太太大過年的不高興,便乖巧地點頭應(yīng)下了。

    外間忽然變得喧鬧起來,原來是有高門大戶在外頭放煙火,顧家亦有,孩子們得了長輩允準(zhǔn),便由顧曄帶著在外頭的庭院里放起煙火爆竹來。顧文堂卻似乎嫌吵鬧,不多時便起身告辭,道要先回去休息。

    太夫人瞧著三兒子眉宇間淡淡的倦意,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反正顧文堂也不是宗子,便點頭讓他早些回去了。

    晏安寧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坐在西次間,低頭扶著肚子,神情算不上愉悅的姨母,怕外頭一聲響過一聲的煙火聲驚了胎,也忙對太夫人道要先送姨母回侯府去。

    太夫人欣賞她的孝心,看了馬氏一眼,后者自然是寬和地點頭允準(zhǔn)。

    ……

    送完姨母,回到卿云小院附近,外頭的爆竹聲還沒有停。

    冬日的月光輝渺茫,她走在青石板上仰頭望著漫天的煙火,越發(fā)走不動路了,索性在院門前的石桌旁坐下,同招兒一道看著遙不可及的天際。

    主仆倆都在看煙火,并未察覺有個人影靠近,等晏安寧低下頭瞧見那玄袍皂靴,卻是對眾人道因疲乏而早早休息的顧文堂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

    他束著白玉發(fā)冠,負(fù)手立在花樹下,安靜地望著她,已是不知道默默看了她多久了。

    這樣該同自己最親近的人待在一塊兒團(tuán)圓的日子,他瞞過眾人,悄悄來尋她,且并不是單單貪戀她那點容色,而是那樣平和溫柔地遠(yuǎn)遠(yuǎn)望著她,晏安寧的心中驀然就生出些難言的歡喜來。

    一種被重視,被視若珍寶的歡喜。

    顧文堂望著她,僅僅是遠(yuǎn)望著她,便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靜默地燃燒了起來,她坐在那里,恣意地仰頭望著滿城煙火,淡淡的月輝照亮她半邊面頰,是一種何等深刻獨特的美麗。

    見她也望了過來,眸光明顯地墜入了星辰,顧文堂唇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上前幾步,低聲問:“怎么在這里?今兒是除夕,還以為你會留在怡然居?!?/br>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只是在想著,或許,有人想陪我一起看煙火呢?”

    明明想見他,卻不說想他,非要道是他想她。

    狡黠的丫頭。

    顧文堂垂眸,將方才在人前不能肆意牽起的手圈進(jìn)他寬大的手掌里捏了捏,便見那方才還妙語連珠的姑娘紅了雙頰,一面有些匆忙地四處望,一面想將手抽走:“……三叔誤會了,我是說招兒?!?/br>
    他抓得更緊,施施然地在她身側(cè)的石凳上坐下,看著她,語氣閑適而隨意地像是再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確實,我想你了,想同你一道看除夕的煙火?!?/br>
    晏安寧神情一怔,被這人突如其來的情話鬧得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耳垂隱在夜色里徹底紅透了。

    明明說身邊從沒什么紅粉知己,怎么他這一句句的,倒像極了風(fēng)流浪子?

    她在暗暗腹誹,但看著顧文堂那張極度正經(jīng)的容顏,一時竟又升起她不該在心里這樣詆毀這樣的人的想法。

    心亂如麻。

    招兒還是頭一回親眼瞧見姑娘和三老爺有這般親近的舉止,她被嚇得臉色一白,但很快秉持著姑娘做的決定一定是對的的原則,離得遠(yuǎn)了些,頭恨不得低得扎進(jìn)雪地里去。

    晏安寧也很快鎮(zhèn)定下來,抬眼看他,面上微微有些嗔怪:“三叔不是說疲乏了,又為何出來了?”

    明知故問。

    他定定地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故而不是來尋你了么?”

    姑娘對這句話似乎遲鈍一些,猶豫了一下,起身立在他身側(cè),纖長的手指撫向他的額邊,乖巧道:“那我?guī)腿灏匆话?,?yīng)該會舒服些……”

    話音未落,趁她起身的當(dāng)間,那人本來紋絲不動的右手忽地有了動作,扣著她的腰肢將她按進(jìn)了懷里,懵懵然抬眸看他的一瞬,他眸光里含滿笑意,低頭啄了啄她水嫩殷紅的唇。

    “不用這么麻煩,這樣就好了?!?/br>
    晏安寧大窘。

    若說方才牽她的手只是讓她有些心慌,那這個輕飄飄的吻就讓她立時像個受驚的刺猬一般彈了起來,緊張地四顧,生怕下一瞬就被人抓到了太夫人面前。

    卿云小院離顧文堂的住處近,但離太夫人的壽禧堂更近,他怎么敢這般大膽?

    她抿著唇,不想再搭理這人了,便要回院子里去。

    顧文堂依舊霸道,一只手將她拉回來,另一只手牢牢扣著她的腰按著,使得美人被迫整個人都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見懷里的姑娘有要發(fā)怒的趨勢,他不再逗她,溫聲問:“喜歡看煙火?”

    晏安寧正在蓄力的怒氣被他打了個茬,悄無聲息地熄了下去,抬眸看他,點了點頭:“嗯,小時候也沒怎么放過,長大了,瞧著就覺得好看?!?/br>
    “親自放就算了,傷著了可劃不來?!彼饫飵е鴾厝岬某领o,道:“不過到了子時,宮里會放更盛大的煙火?!?/br>
    聞言,她扁了扁嘴,沒說話。

    “怎么?”

    “宮里放煙火的地方,咱們府里瞧不見什么,便是站在四宜樓上頭,也只能看見一點點。”姑娘低著頭,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顧文堂了然。

    他倒沒怎么注意過煙火燃放的情形,畢竟也是多少年沒怎么仔細(xì)看過了。不過是回來時聽同僚說了一嘴,方才瞧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天上,才提了這么一句。

    倒忘了,宮里一向在萬春亭放煙火,顧家的地界雖然離禁宮不算遠(yuǎn),但和萬春亭卻不是一個方向的。京城內(nèi)城里頭,最高的樓都在禁宮里頭,不是同一方向,又被周邊的景兒擋了些,可不就看不到了?

    可話已出口,哪里又舍得讓這小姑娘失望?他垂眸思索了片刻,道:“那隨我出門,我?guī)闳ヒ粋€地方看?!?/br>
    晏安寧目露好奇。

    ……

    年節(jié)熱鬧,府里幾乎到處都是守歲的下人,但跟著顧文堂,竟真悄無聲息地從西邊的角門出了府。

    馬車緩緩駛動,在皇城根下停了。

    晏安寧瞪圓了眼睛,生怕這人是要帶她進(jìn)宮,好在最后繞過了宮門,沿著長長的甬道走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在一扇朱紅大門前停下——瞧著與宮門有幾分相似,但規(guī)格上亦能看出明顯的差別。

    守門的兵丁很是意外這個時候竟還會有人來,正要出言呵斥,瞧見徐啟,臉色便微微一變:“……里頭的人是,顧首輔么?”

    徐啟頷首:“……相爺有公文忘了拿,不愿假手于人,故而親來一趟?!?/br>
    馬車的車簾由始至終沒有掀起過,但兵丁絲毫不敢詰問,仔細(xì)瞧了徐啟手中的牌子,確認(rèn)無誤后便放行了,口中還道:“……今兒是除夕,首輔大人竟然還這般為國事cao勞,實在是我等之楷模……”

    車廂里的晏安寧總算隱約猜到了此處是什么地界,聞言差點笑出了聲,得了那人眸光微睞的一眼,這才坐直了身子,忍住笑意。

    已是臨近子時。

    晏安寧隨著他的腳步拾級而上,來到了這處地界最高的一座閣樓上。

    闌干旁的軟塌上設(shè)著一個棋盤,平日里或許有不少高官在這里對弈,倒頗得風(fēng)雅樂趣。

    落在晏安寧眼里,卻叫她想起方才顧文堂當(dāng)著太夫人面奚落她不會下棋,氣鼓鼓地又瞪了他一眼,作勢要走:“這地界我可高攀不起,三叔還是去尋個能下棋的罷?!?/br>
    閣樓上不過掌了兩盞昏暗燈火,她鬢鬟明艷,便是惱怒的時候,一舉手一投足,精致的眉目中亦有種半天真半嫵媚的風(fēng)情。

    何其的勾人心魄。

    將人撈回身側(cè),跌坐在軟塌上揉了揉她的耳垂,笑了笑:“不過是因你一心都撲在娘和明鈺身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想引你注意罷了,也值得氣成這樣?”

    而立之年的男子,對待心悅的姑娘,少了許多互不服輸?shù)木髲?qiáng)與意氣,他竟這樣坦誠地將自己的心意放在她面前。

    晏安寧聽著又是一怔,全然不能夠理解,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此刻坐在他執(zhí)掌權(quán)柄的內(nèi)閣中,如何能做到對她這般低姿態(tài)的。

    她嗔他一眼,別過了頭:“沒聽說天底下還有人同他娘和女兒爭寵的……”

    哪知他微微笑了笑,絲毫不以為忤,更不以為恥:“那便權(quán)當(dāng)我是頭一個罷?!钡皖^吻了吻她的指尖,似深海般的眸光里像包容著天下,卻又只容得下一個她:“平日里你都是陪著娘和明鈺的,現(xiàn)下好不容易單在我一人旁邊,還望晏姑娘垂憐,多瞧瞧我罷?!?/br>
    說得她好似后宮里坐擁三千佳麗的皇帝,執(zhí)拗地讓她來翻他的牌子,只恩寵他一人。

    他生得太過好看,近在咫尺的距離,顯得他清雋的面容看起來更加精雕細(xì)琢,十分耐看,這樣的人說起這樣卑微的話,并不讓人心生鄙夷,反倒讓聽者情不自禁地跟著他的話走,如同那禍?zhǔn)姥话?,任憑要什么都愿意給他。

    晏安寧一時間恍若也被迷了心智,那人抬著她的下巴尖兒,俯身吻下來的時候,她都忘了動。

    是一個火熱卻溫柔至極的吻,他們唇齒糾纏,嘗到的滋味是清潤又薄甜的,她聽著他的呼吸漸漸沉濁,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漸漸被吻得喘不過氣來。

    下意識想掙脫,可指尖覆著他出了些細(xì)汗的后頸,竟莫名地流連忘返,到最后,倒像是她主動將他攀得更緊了些似的。

    打破這旖旎氣氛的卻不是他二人的理智,而是閣樓下頭打著燈籠巡視的兵丁——顯然他們和守門的兵丁還未通過氣,不知顧文堂來了,于是正大聲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出入詠德樓!”

    詠德樓乃是幾位閣老才能出入的禁地,一向等級森嚴(yán),且這個時間,官府早封了印,尋常人是不能進(jìn)內(nèi)閣的。

    畢竟離得遠(yuǎn),未能第一時間看清閣樓上人的面貌,晏安寧早在他們腳步聲迫近的時候便被顧文堂藏在了寬大的大氅后。身形高大的男子立在闌干前,淡淡道:“是本官有折子未取,不必?fù)?dān)憂。”

    兵丁們認(rèn)出了顧文堂的身形和聲音,當(dāng)下冷汗直冒,忙不迭地低頭賠罪。

    素來重視規(guī)矩的首輔大人卻沒有動怒,擺了擺手:“今兒是除夕,辦完了差事,也早些和家里人團(tuán)聚罷?!?/br>
    眾人自是感恩戴德一番,才四散而去。

    待人走了,坐在軟塌上被他的身形全然擋住的晏安寧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三叔,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誰嗎?”

    顧文堂在她眼前坐下,直視著她的眸子,挑了挑眉:“誰?”

    “……幽王?!?/br>
    堂堂首輔大人,竟然在除夕帶著一位姑娘出入禁宮旁邊的內(nèi)閣,還是打著要取公文的旗號,為的便是帶美人看煙火,博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