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46節(jié)
若他沒了功名,想奪阿夭回來,便更沒指望了! 顧昀的理智瞬時回籠。若是春闈得中,甚至高中狀元,到了瓊林宴御前答對,他未必就沒有一爭之力! 這般想著,他冷冷看了里面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在徐啟詫異的眼神里匆匆離開了此地。 徐啟搖了搖頭。 男子漢大丈夫,遇上這樣的仇恨,居然還能隱而不發(fā),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臥薪嘗膽了,分明是膽魄全無。 看來,這位五少爺看著聰明有才,實則難成大器。 他轉(zhuǎn)頭,臉上譏誚的笑意在撞上他家相爺沉沉的目光時打了個寒顫,心虛地垂頭走遠了。 屋內(nèi),顧文堂抱著人到了金翠屏風后頭,隔絕了外頭的視線,低下頭替在他懷里輕輕喘著氣的姑娘整理被他揉亂了的衣襟。 徐啟的心思他自然知曉,且他耳力過人,早在顧昀走到門口的時候就察覺了動靜??蛇@姑娘那會兒正失魂落魄著,他也無心搭理旁人,到后來情到濃時的諸多糾纏,倒是存著幾分故意的心思了。 只是他這位好侄兒倒真是軟弱得過分,奪妻之恨,也能這樣生生咽下去。 顧文堂眸光中閃過一抹不屑。如此看來,他與安寧,果真不是良配。 這樣的人,野心勃勃,又毫無底線,安寧若嫁給了他,一來她這樣的容色,他將來未必守得住,二來,他今日能忍他這般行徑,來日,諸如魏永嫣這樣的人若要傷她,恐怕他也會為了大利裝沒瞧見。 此子不堪相配罷了。 作者有話說: 嘿嘿,穩(wěn)重的徐管事偶爾會出現(xiàn)一些刺激的助攻行為 第50章 而方才那戲劇性的一幕,由始至終背對著門,被人攬在懷里,不斷輕聲誘哄的晏安寧并未察覺。 那人修長如竹的指關節(jié)在她的臉上游移,溫熱的帕子一一仔細拭過,她似乎也感覺心情明朗了不少。 理智回籠,第一個念頭便是她怎么能在顧文堂跟前露出這樣的一面來? 并不是獻媚邀寵的黏糊小手段,而是真正傷心得難以自抑的一面。 那些偽裝與難堪的心緒,她竟都在這個人面前纖毫畢露……她一時間心亂如麻,一面為自己的異常,一面為這個位極人臣的男子不問因由地這般妥帖照顧她。 她垂眸瞧著那被她哭得一塌糊涂的一品官袍,更是慌亂,急匆匆便要站起身來:“……三叔,我方才失態(tài)了……這里可有能更換的衣物?我服侍您更衣吧?” 顧文堂一言不發(fā)地拉住了她,默了少頃,有些無奈地笑笑。 這丫頭,到底知不知曉自己在說什么? 夜色低垂,因著些緣故他二人仍舊在這四宜樓上獨處,孤男寡女,她還要服侍他更衣……她這話出來,難道不知男子聽了會怎么想么? 一時嘆這從來伶俐的姑娘,怎生這般不警醒,倒將這世間男子都想得光風霽月,坐懷不亂。 一時又暗想,或許是她格外信賴于他,聽了他一句要將周公之禮留在洞房花燭夜,便毫無戒心地再怎么同他親近也不加戒心。 后一個念頭更讓他心間一燙,回想方才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在閣樓下仰著頭看他,臉上強忍的酸澀立即就化為了委屈的模樣,心里的疼惜與憐愛剎那間毫無底線地四處彌漫。 因著時機的緣故,他到底還沒能全然解決掉顧昀給她帶來的那些麻煩,這嬌姐兒,怎生就這般依賴信服他了呢? 她竟不知,男人溫情蜜意時的山盟海誓,是最不成效力的諾言么? “別折騰了?!标贪矊幈懵犓p嘆了一口氣,將她拉回了身側(cè)坐下,問:“……你餓不餓?可要吃些東西?” 她怔了怔,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心間裝著事,從怡然居回卿云小院后又看著下人翻箱倒柜地找東西,確實沒來得及用飯。耽擱到這時,的確是有些餓了。 顧文堂便起身去外頭吩咐了下人幾句,不多時,他便捧著一碗小米山芋粥轉(zhuǎn)還。 “夜深了,吃得多怕積食,用上一些便罷了?!?/br> 聞言,晏安寧點了點頭,看他似乎還有想親自喂她的舉動,哪里再敢勞煩他,忙自個兒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地拿湯匙子往口中送。 趁她低頭喝粥的功夫,他又去了外間,等再露面,身上便換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 晏安寧鮮少見他穿得這樣鮮亮,倒是也不顯輕浮,因他身上難掩的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反而顯出幾分別樣的端重與儀表堂堂來。 比之少年顧昀一襲白袍神采飛揚時的模樣,他舉手投足更加沉穩(wěn),深邃的視線掃過人的面,猶如謫仙降臨凡塵,稍施加注意便能讓人渾身炙熱,面紅心跳。 想到她方才與這樣的人唇齒糾纏,視線朦朧間瞧見他粗喘吻她失控的模樣,便忽地萌生出一種褻瀆神明的罪惡感。但更多的,竟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得意。 “三叔,你用過飯了嗎?” 見他一直看著她,她頓住手,小聲地問了一句。 不知緣何,她明明是頭一回這樣與他相對著用飯,可他瞧她的那種眼神,卻莫名讓她覺得這樣的情形好像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一樣……怎么可能呢?前世那一場荒唐過后,她大受刺激,對他避而不見,沒過多久,便殞于魏永嫣之手。他們哪里又有機會如今日這般相對而坐,有這樣平和淡然的氣氛呢? “用過了?!?/br> 顧文堂微微一笑,只是很愛看她小貓進食般的可愛模樣。不過如此一來,瞧著她一頓飯吃不了多少,倒怪不得生得這般纖弱苗條,委實是單薄了些。 也是,見他時他還穿著一身官袍,想來是在四宜樓會外客,并且那外客剛走不久,兩人定是用了晚飯的。 一場應酬,酒足飯飽,尋常男子哪還能想起旁人有沒有用過飯?可他卻這樣體貼入微,看出她的窘迫無助,也將她的點點滴滴都記掛在心上。 他為何要對她這么好呢? 這本該是她所求的,但此刻晏安寧卻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 甚至,被那溫柔包容的目光定定看著,一些極為不妥的話也問出了口:“……從前,三叔對姜夫人也這般好么?” 話一出口,她便頓覺失言,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的神色。 他們之間的關系算是她刻意攀附,若是顧文堂尚未婚配過,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室的,所以她其實沒資格去計較這個原配正妻的存在。姜夫人的存在,反倒是她的契機。 沒有姜夫人,便沒有顧明鈺,她也不可能借著這樣近水樓臺的機會一步步攻陷他的心,在這個滿心都該是朝政大事的權(quán)臣心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跡。 府里人都說,三老爺與早逝的姜夫人十分恩愛,當日太夫人因為姜夫人身世的緣故對她極為不喜,怎么也不肯點頭,可三老爺卻仍舊執(zhí)意娶了她進門,成婚數(shù)月間,并未納過通房妾室。 只是姜夫人福薄,大著肚子舟車勞頓回了京都弱了身子,生明鈺的時候難產(chǎn),便就這樣去了。 這些陳年舊事晏安寧早就派人仔細打聽過,她猜測姜夫人在他心里定然是個特別的存在,否則看上去這般在意祖宗規(guī)矩的顧相爺不會做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事,所以二人獨處時,她從來沒有提起過姜夫人,就是怕觸及了這看上去對她極為包容的男子的逆鱗。 但興許是今晚的月色太美,氣氛太過繾綣溫柔,倒讓她從前記在心間的那些不敢行差踏錯的準則忘得一干二凈,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問出了似乎要和原配夫人一較高低的拈酸潑醋的話兒。 內(nèi)室里靜謐了幾瞬,她瞥見他神色微頓,默然了片刻,開口道:“她不似你這般讓人cao心?!?/br> 晏安寧握著湯匙的手微微停頓,旋即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xù)攪了攪米粥,心底卻莫名閃過了一絲失望。 她心里想著,顧文堂遇上姜夫人的時候,大抵也是如顧昀這般年歲,正是一腔熱血,敢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年紀,兩人之間大抵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一路回京的情分,成婚后,多半也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倒是頭一回開始從心底不滿自己年歲小的事實,顧文堂看著她,只怕同看著姜夫人的感覺大為不同吧,只覺得她年紀小需要多加照料,那些男女之間洶涌的情愫,定然不會如與年少時一心愛慕不顧世俗反對也要娶進門的姑娘那般熱烈纏綿…… 莫名地,她竟對那位從未謀面的姜夫人生出些艷羨之意。 但晏安寧很快就整理好了心緒,一碗粥喝得見底。 她想嫁給顧文堂,又不是真心愛慕于他,計較這些長短做什么呢?姜夫人與他再琴瑟和鳴,到底也是逝去之人了,只要如今這世上,他目之所及中的所有女子里,他最疼愛憐惜她,愿意給她應有的名分和體面,旁的無關痛癢的東西,她便不該去在乎。 活人無法徹底贏過死人,但死人也做不到活人的纏綿悱惻,暖玉在懷。 況且,與姜夫人相較,對她來說并沒有任何利益可言。 一番心思浮動,皆隱在平靜的皮囊下,是以她并未瞧見,自打她問了那句話,便眸光深邃地望著她的男子面上的神情。 顧文堂著實沒有料到竟有一日能從她口中聽到姜夫人這三個字,很是讓他意外。 他還當她不在乎那些,只是平日里偶爾想起,不免又疑竇:柳葉般嬌嫩的女孩兒,正是貌美的年紀,倘若是真心愛慕于他,又怎會對這瞧上去便大有文章的過往視而不見? 他拿不準她自動將自己放在了卑位,還是壓根沒有爭風吃醋的想法,如今聽到這一句莫名其妙的問,倒讓他忍不住心生歡喜。 不過過往事到底諸多波折,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講清楚的,正猶豫著如何開口,卻見那姑娘似乎已經(jīng)渾不在乎地揭過了這話題,笑得明媚:“……多謝三叔,這粥很好喝?!?/br> 顧文堂眉梢微挑,見她一副春光明媚的神情,到底又將那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她既然沒了興致聽,那冗長的舊事提起來,不免也索然無味。 他不再言語,目光落在她方才懷中緊緊抱著的錦匣上,彎下腰將其夠過來打開,里頭赫然是一串碧璽石做的佛珠手串。沒有記錯的話,應當是海外才有的奇珍,聽人說,是有納福辟邪的奇效的。 打她和顧昀說話那會兒就抱著,當時他還以為是顧昀贈的物件,現(xiàn)下看來,卻是她拿著這東西要送給什么人。 抬眸看她,便見那姑娘面上閃過一絲狼狽。 顧文堂凝眉想了想,憶起今日聽徐啟來稟晏家的兩個mama奔赴千里想要接她回江陵去,似有所悟。 姑娘的頭垂得更低了,再抬眼,卻見那人慢條斯理地將那佛珠戴在了右手上,昂貴的異域物件戴在他的手腕上倒是被人壓下去了風頭:“……這東西倒是獨特,便用它來償還這碗粥吧?!?/br> 她唇角顫了顫,心里想,從來不見他戴什么佛珠的,可見并不信佛。他又一向端重高嚴,這東西貴重是貴重,戴上卻不免顯得輕狎,如今他央了她的東西過去,也不知他那些同僚下屬,回頭瞧見了會不會笑他。 嘴里卻輕哼道:“……三叔這粥是金子做的不成?” 嘟嘟囔囔的小模樣,可愛極了。 顧文堂唇邊噙起一抹笑意,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燭影下流光溢彩的碧璽石,動作太過輕柔,落在晏安寧眼里,莫名叫她想起方才他仔仔細細地輕拭她面頰時,指腹的薄繭帶來的酥麻感覺。 “那便當作定情之物,也無不可?!?/br> 那低啞的笑像羽毛在她心間拂過,細麻的癢,抓也抓不住,阻也阻不了,勾得她暗暗紅了耳垂。 “……什么定情之物的,三叔休要胡說,壞了禮數(shù)……”況且,哪有從別人手中奪去的定情物? 不過她這里有什么東西能入他的眼,她心里倒是高興的。 至于她父親……聽了那嘴上沒把門的婆子的一番話,她早就冷了心腸,再不愿再去續(xù)什么父女天倫的緣分了。 顧文堂眼眸里笑意漸濃,望了一眼天色,溫和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再留下去,他恐是舍不得這臉頰嫣粉,猶如春日里枝頭綻開的桃花一般的姑娘了。 送了她離去,顧文堂指骨屈在桌案上敲了敲,斂眉想了想,喊了徐啟進來吩咐道:“晏家的人那邊盯著些,若是再有什么不妥當,尋個時機打殺了便是?!?/br> 說這話時,他近乎面無表情,淡漠得遠離人煙。 他自是知曉安寧今夜心緒的凄苦之處癥結(jié)不在什么下人身上,可他也瞧不得在顧家的屋檐下還有人敢這樣惹她傷情。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處置了也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小五那邊,也要注意一些?!彼馕龅貟吡诵靻⒁谎?,后者輕咳一聲,面色嚴肅地點頭。 此子城府倒是深,卻是不知在憋什么招呢。但他可不會畏懼一個黃口小兒,只是怕她被不省事的牽連,縱然只是稍有不妥,也足以讓他心疼不已。 算算時日,大抵要不了多長時間,他便能夠如愿以償了。 打老鼠怕碎了瓷瓶的小心謹慎,他已然是許多年不曾體味過了。 這一回,為她,卻竟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