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86節(jié)
“……如今你姨母護(hù)不得你了,那顧家的人又是黑心肝的不守諾言,日后你婚盟之事上,不免要多讓太太cao勞……便是你不肯喚她母親,也該叫一聲太太?!?/br> 晏安寧與顧文堂定親之事,她早派了京城晏氏商行的人攔截了江陵的消息,如今看來,果真晏家上上下下都還不知情,只當(dāng)她是被顧家趕出了家門,不得已回江陵討生活。 她垂眸將手里的那盞熱茶慢慢吃了,并不答晏樊的話。 “太太帶著婉姑娘過來了。” 晏樊?dāng)孔〉拿碱^微微松了松,揚(yáng)聲讓她二人進(jìn)來。 晏婉寧便笑嘻嘻地上前來抱住了晏樊的手臂,撒嬌道:“您怎么一回來就跑到東苑來啦?母親命人給您熬了解暑的梅子湯,巴巴地到處尋人都沒找到呢……” 晏樊顯然是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小女兒同他嘻嘻哈哈的模樣,聞聲便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這不是你jiejie剛回來嘛……” 成氏見狀笑得慈愛,嘴上卻嗔道:“婉兒,你都這么大了,該學(xué)學(xué)你jiejie,便是心里頭親近你爹爹,也該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才是。” 說話時,余光有意無意地望一旁安然坐著的晏安寧身上掃了掃。 晏安寧則冷眼旁觀著他們和樂融融的氣氛,表情沒有絲毫動容。 倒是晏樊,聽見成氏這么說,心里頓時一堵。 大女兒那樣,哪里是恪守規(guī)矩禮數(shù),分明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認(rèn)他這個父親…… 再看笑靨如花的小女兒,心里更是熨貼,便嘆了一句:“……又還沒出嫁,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活潑些好……” 晏婉寧就略顯得意地朝晏安寧看了一眼,然后者卻像個木頭一眼看都沒看她一眼,只低頭喝著茶,她頓時覺得母親這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頗為索然無味。 成氏心里也是訝然,她看在園子里當(dāng)著眾賓的面晏安寧就敢同她說那樣的話,險些害得她下不來臺——若非是她三言兩語遮掩了過去,只怕今日還要鬧出更大的事情來,只當(dāng)晏安寧是個脾性急的,見婉兒這般得父親寵愛,定然會沉不住氣…… 卻沒想到,這小丫頭倒是能忍。 她就笑了笑,柔聲對晏樊道:“……老爺,咱們婉兒雖然比不上在京城里長大的安寧,但也是懂事的。這不,今日聽說她jiejie回來了,便主動將東苑讓了出來,可見打心眼里同她jiejie是親近的。您可別再說她性子跳脫了,她會不好意思的……” “哦?”晏樊聞言倒是意外,他還以為這東苑是成氏說動了幼女讓出來的,卻不意竟是她主動讓出。 成氏的話讓晏婉寧聽著有些別扭,但想起母親的百般叮囑,她還是忍著氣嘟了嘟嘴,俏皮地笑著順應(yīng)成氏的意思:“長這么大我還是頭一次見著安寧jiejie呢,自然是想與她親近的……” 晏安寧卻忽地站了起來。 “太太這話說得可不對,我是長姐,又是晏家原配太太嫡出,我歸家,自然該住東苑,并沒有什么讓與不讓的說法,這是禮儀規(guī)矩?!?/br> 屋里人頓時一靜,成氏唇角彎了彎,眼中隱隱有得逞的笑意。 晏婉寧也是一時又驚又喜。 她在爹爹面前得臉,卻也從來不敢在爹爹面前這般大放厥詞的,這晏安寧,真是看不清形勢呢!爹爹一向最厭惡旁人忤逆他,尤其是家里的小輩,就是她的同胞兄弟晏康,整日里跟著爹爹做生意,也沒有這樣特殊的體面。 晏安寧,完蛋了。 似乎正如晏婉寧所想,晏樊一聽這話,面色就沉了下來。 說話的人卻沒有停:“……晏家是商賈不假,但父親您也不想讓晏家世世代代都是商賈吧。平日里與官員們打交道,那些人也是最在乎門風(fēng)的,一應(yīng)的規(guī)矩禮數(shù),更是不能行差踏錯……晏家若想躋身這些門庭之中,也該著眼在這些事上才是。” 晏安寧抬眸看向成氏:“……還有,我也不喜歡下人喚我什么安姑娘。要叫,也該是大姑娘。” 她的名字,是母親為她取的,寧字也并不是族譜上晏家這一輩女孩子定下來的字。成氏給她的女兒也這么取名,無非是想混淆她的特殊之處,魚目混珠罷了。 晏樊的眉頭緩緩松開,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一為晏安寧喚了他父親,二也是晏安寧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其實(shí)早年間他曾有機(jī)會結(jié)識一名朝廷大員,若是那事能成,或許今日的晏家已經(jīng)能將生意做到京城天子腳下了??善湍且蝗粘墒鲜置δ_亂地送他出了門,為他換的外袍顏色恰犯了那官員的忌諱……其實(shí)那些事他早命人打聽了,也同成氏說了,可她到底是沒記住,后來莫說是占到什么便宜,若非他和時任的江州知府有些交情,險些還要有牢獄之災(zāi)。 也就那一回,他極為動怒,冷淡了成氏好些日子,但后來她在他書房門口跪了幾個時辰,毫不顧忌下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等她體力不支暈過去了,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但當(dāng)時之事,可大可小,給他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也就是從那時,他開始緬懷因同他慪氣自戕的亡妻起來——江氏脾氣雖硬,可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治家和庶務(wù)都是一把好手……當(dāng)年若非她在背后指點(diǎn)他諸多細(xì)節(jié),又用嫁妝銀子屢屢支撐他度過難關(guān),晏家也不會這般快地從江陵崛起…… 只可惜待他發(fā)達(dá)后,便漸漸不太喜歡江氏強(qiáng)硬的風(fēng)格,更期盼每每回家能見到一張柔順小意的臉,而非動輒就與他爭論什么樣的方式才能獲得更大的好處,才干上似乎還比他高上一籌的妻子。 也就在那時,他無意中同交好的行商一起喝酒,遇見了成氏…… 記憶中那美得不似凡人的一張臉漸漸地與眼前年輕稚嫩的面龐有重合的跡象,絲絲內(nèi)疚與緬懷之感也不免涌上心頭。 晏樊深吸了一口氣,溫和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倍嗌僖仓墒喜坏藐贪矊幋?,起身道:“你舟車勞頓辛苦了,今日便好好安歇,等一切安定下來,再議旁的不遲?!?/br> “多謝父親?!?/br> 成氏神情恍惚地拉著眸中帶火的晏婉寧出了門。 這是怎么回事,那丫頭都不叫她母親,喚她太太,老爺竟然還默許了? 且她說的都是什么歪理,怎么就讓老爺覺得有道理了? 成氏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待到了苑門口,晏樊忽地回身道:“她自幼在顧家長大,對規(guī)矩禮數(shù)自然更為看重,你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婉寧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康兒尚且不急,你便先從江州的顯貴里挑一挑,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若是有人選了,便同我說一說?!?/br> 聞言,成氏的神情微微一僵。 那丫頭對她這般無禮,老爺竟然還要讓她給她挑一門顯貴的親事? 她心里憋著一股氣,卻也只能強(qiáng)撐起一抹笑意:“老爺還同妾室客氣什么,您疼愛安寧,我自然也是喜歡的。這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自然該有一門好親事。” 晏樊微微頷首:“那便辛苦太太多上上心了。” 作者有話說: ps:不好意思,昨天躺在床上想劇情睡著了,只能一大早醒了再寫了 第84章 晏樊是有名的忙人,并未同這母女兩個一道回正房。 一離開東苑,晏婉寧就忍不住抱怨道:“……娘,您瞧瞧她方才那話說的,倒像是我們不識禮數(shù)似的……不就是在京城長大嗎?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樣的傲氣,還不是被陽安侯府趕出來了?” 話里充滿了不屑,語氣卻在泛著酸。 她自小就知道,晏安寧有個了不得的姨母,竟攀上了京城的侯爵府——縱然只是個妾,卻是能得臉到將她接到身邊教養(yǎng)的,可見在侯府也是很得寵的。 江州府這地界,最大的官不過是個四品的知府,哪里又能與錦繡高粱的侯爵府相比?更遑論與這小小的江陵相較了。 晏婉寧素來是個心氣高的,唯獨(dú)長年累月之下,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下,對這個異母的jiejie心存戒備,如今見了真人,在眾人面前露了怯,更覺自己矮了她一頭。 原想著父親定然不喜歡她這么囂張跋扈的性子,哪知卻未曾得償所愿,一時更是氣悶。 提起這個,成氏也是一陣怒火中燒。 沒想到老爺心里竟然還念著那死了不知多少年了的江氏夫人,對她生的女兒竟然這般縱容……若說起不講規(guī)矩,晏安寧那對她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才更加無禮吧! 但這些話成氏沒法同晏樊抱怨,一旦說了,不免會被認(rèn)為她刻意針對繼女。 另一方面則是,近年來她和晏樊的感情已經(jīng)大不如前。晏家生意越做越大,晏樊遇到的困難亦是越來越棘手,可行商的事情她是一竅不通的,這些年花過力氣苦學(xué)也并未有什么起色,夫妻倆閑聊都沒什么話題,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她揀著家里一些瑣事將與他聽…… 但好在她肚子爭氣,早早就給晏家生了個兒子。縱然晏康在行商上也沒有多大天賦,可到底是晏樊手把手教出來的,這些年來跟著他走南闖北,也積累了一些人脈和關(guān)系,日后從他手上接過晏家的產(chǎn)業(yè),想來也沒什么可擔(dān)憂的。 想到這些,成氏面色稍緩。 她辛苦了這么半輩子,不就是為了這一雙兒女么? 待得婉兒嫁進(jìn)了那書香門第,康兒也娶一門官家小姐做妻室,晏家的孫輩便有機(jī)會入朝為官了。到那時,她縱然出身不好又如何,誰又能動搖她晏家夫人的位置? 晏婉寧見她沒答話,不滿地拉著她的衣袖:“娘,我跟您說話呢,您在聽嗎?” “當(dāng)然在聽了?!背墒仙钗艘豢跉猓α诵?,低聲道:“忍她一時又如何?如今你爹爹不過是乍然多了個女兒,一時新鮮罷了,晏安寧早都及笄了,又鬧出被退婚的事情,沒聽你爹爹都迫不及待地要將她嫁出去嗎?等她出了閣,這日子,可就沒現(xiàn)在這么得意了!” “您還真要幫她找一門好親事不成?”晏婉寧嘟了嘟嘴,想到同晏家來往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自是心有不甘。 “自然是你爹爹都認(rèn)可的好親事才成?!背墒咸袅颂裘?,隱秘地笑了笑。 去年的時候,她刻意去給京城那邊去了封信,其實(shí)就是想激怒京城的小江氏,讓她安生地將晏安寧照管好,別弄回江陵來礙她的眼……那時,她犯了個小錯被晏樊冷落,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他貼身的衣物里也私藏著過世的江氏夫人的小像,一時沖動下以替晏安寧說親的名目寫了信。 以小江氏對她的印象,定然會懷疑她沒存什么好心思。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她信上提到的人家的確算得上是龍?zhí)痘ue,只不過那時她只是在信上隨意寫寫,實(shí)際上,晏家和那位宋員外從未有過議定親事的打算,不過是她特意拿來惡心晏安寧的罷了——若她對這婚事有心,派人來打聽一二,自然也就知道了內(nèi)情。 那宋員外的確是家財萬貫,也頗有手段,早年還推著姻親當(dāng)上了皇商,后來舉家在漳城定居,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膝下幾個兒女都是同當(dāng)朝貴胄結(jié)的親。論門第,其實(shí)還要比晏家高上一籌。 但問題也出在這里。 那宋員外的兒女們俱已長大成人,除卻一個年幼的庶子,其余人都是原配發(fā)妻所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然前幾年宋太太重病不治去了,宋員外年紀(jì)大了,就想找個年輕的繼室照顧他,就這事,還被幾個頗有成算的兒子阻攔了好一陣子。 后來,宋員外到底是拗過了兒子們放出了風(fēng)聲,可知情人卻道,這老爺早已將家產(chǎn)都一一許諾好了,這新進(jìn)門的太太除了能享幾年榮華富貴,等這員外去了,便是什么好處都撈不到了。 有這樣的名聲在,宋員外自然是尋不到什么好的繼室了。但凡有些野心的人家,都看不上這虧本的買賣。可門第太低的,宋家又覺得侮辱了門楣,不肯點(diǎn)頭。一來二去,這親事也就耽擱在了這里。 這樣的內(nèi)情,成氏卻是不好同女兒說的。她從來是嬌養(yǎng)晏婉寧的,自是不愿讓她聽到這樣的腌臢事。 但對于晏樊,她卻有幾分把握。 晏安寧嫁過去,或許不能因得到宋員外的偏寵多分多少宋家的家產(chǎn),可卻能以宋家太太的身份,為晏家提供便利。以晏家的手段,未必就不能虎口奪食,拿宋家開刀子……到那時,犧牲的不過是晏安寧的婚事罷了,但對晏家,卻是大有益處的。 老爺從來都是以晏家的事為重,縱然對晏安寧有內(nèi)疚不舍,可若是那宋員外主動求娶,要求促成婚事,想來他也沒法拒絕。 嫁去了宋家那個火坑,即便是能活著歸寧,日后恐怕也都要看她兒子的臉色過活了吧…… 晏婉寧還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地問著她詳情,成氏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意味深長地道:“……小孩子家家,哪里需要知道這么多?你只要安心備嫁便是……她那里,也得意不到幾日了。” 此言一出,晏婉寧頓時猶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笑容又變得燦爛起來。 她明白,母親這么說,定然是心里有打算了。 她可真好奇,她那好jiejie,會攤上什么“好”親事呢…… * 遺憾的是,晏婉寧并沒能很快如愿。 正當(dāng)成氏熱火朝天地聯(lián)系著漳城宋家的人時,江陵城里忽然流傳起了一則傳言。 成氏一心忙于內(nèi)宅,在外頭的耳目并不算多,當(dāng)她聽到消息的時候,外頭已經(jīng)是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傳言說,晏家的主母成氏,竟然是江州府的樂妓出身,且近年來江州地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大赦,也就是說,成氏到如今,仍舊是賤籍。而按照大魏朝廷律法,賤籍人氏是終身不得為人正妻的…… 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報信的婆子登時挨了一身的茶水。 班mama忙上前勸道:“您消消氣吧,老爺在外頭奔走,定然是早就聽到消息了,可他如今都沒來和太太您置氣,顯然是不放在心上的。這家里啊,還是老爺做主,旁人說什么,都不要緊的?!?/br> 她知曉成氏的根底,自然明白這傳言非虛,但那又如何?成氏夫人即便不能以晏太太的身份上晏家族譜,不能在官府報備,但她仍舊是當(dāng)了這么些年的晏家太太,老爺也從沒迎過新人進(jìn)府…… 這樣一來,一個名頭而已,又有什么要緊? 把眼前實(shí)打?qū)嵉暮锰幎紨n在手里,那才是最要緊的。 成氏羞惱的神色微霽,但仍是憤恨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