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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88節(jié)

    晏樊瞇了瞇眼睛,將成氏一瞬間的失態(tài)全收入眼中,面上不由閃過了一抹失望。

    “你的字跡,我最清楚,這信的年頭看上去也有二十年了,是什么人,煞費苦心地,二十年前就想好了栽害你一個樂妓呢?”

    這二字一出口,成氏姣好的面容頓時變得慘白一片。

    她太了解晏樊了,他這人最注重體面,如今卻當著族老們的面對她這般疾言厲色,承認了她的出身,顯然,這封信是真犯了他的忌諱了。

    她眼眶微紅,壓低了聲音:“爺,這事兒,我同您進去解釋……”

    晏樊的眼神卻極其淡漠,根本不理會她試圖遮掩的意圖,冷聲道:“族老們遠道而來,自然要給他們一個說法,你直言便可?!?/br>
    成氏心涼如水,白透了面龐。

    她將唇抿得通紅,才拉著晏樊的衣袖,軟軟地跪了下來。

    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卻仍舊腰肢如柳條般柔軟細膩,剛哭過的眼眶紅紅的,一臉乞求的模樣更添雨打梨花的楚楚之態(tài),這一剎,倒讓晏樊想起當年初見十七八歲的成氏時,樂臺之上,她眼里汪著潭滿溢的春水,步步生蓮走到他身側,軟語仰頭道她傾慕于他這等少年英才,愿不計名分委與他身下的傾城絕色模樣。

    說是絕色,其實比起家中的夫人仍舊遠遠不如。

    但他那時正需一朵解語花,推杯換盞之間,看她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瑟瑟求他憐愛,不覺間也漸動了心思。

    他是商人,一向是重利的,成氏的門第他心知肚明,因而起先便沒打算將她帶回府,只當是外頭養(yǎng)的小玩意兒罷了。只是沒想到她肚子倒爭氣,竟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有了孩子做橋梁,他的一顆心漸漸也就偏了。

    尤其是,當江氏對他越發(fā)不屑一顧,一舉一動全然像是在懊悔當年嫁于他似的,再看成氏,卻是滿心滿意全系于他,平生只指望著他似的賢良溫婉做派,他也不知是哪一日就犯了渾,帶著成氏回了晏家。

    但江氏比他想得還要平靜,她根本就沒將成氏放在眼里,只是恨他厭惡他,也不愿遂他的意給成氏名分。

    他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覺得讓兩個兒女無名無分地養(yǎng)在府里實在是有失體面,夫妻之間的嫌隙愈發(fā)嚴重。但直到最后,他都沒想到江氏剛烈到竟然在聽了他一番狠話后,便決絕地自戕了。

    甚至,還留下了話,道死后不愿意與他同xue。

    那時他前所未有地慌神,但來吊唁的賓客盈門,很快,他的傷心絕望就變成了不甘——他不愿意承認,將成氏帶回來是他做錯了。更不愿意承認,得了個成氏,丟了江氏,是他的損失。

    所以在成氏一臉擔憂地來給他送湯時,他忽然就決定要將她扶正了。至少,成氏對他的真心要比那個毫不留情地離開他,連與他生下的女兒都不顧的女子要多得多。

    可事到如今,晏樊才發(fā)覺,原來成氏對他的情意,大約是換個人也能綿綿不絕的。

    “老爺,當日我家失勢,我被逼無奈流落風塵,您也是知曉的……是那晁大人巧言哄騙我,說能帶我脫身,哪知久久等不到回信,我這才寫了這信催促他……不過是逢場作戲,您一定要明鑒啊……”

    “是嗎?”

    晏樊摩挲了下腰間的白玉玉佩,神色淡淡的:“你知道若是我派人去查,什么事都能查出來的。你確定,到了眼下,你還要騙我嗎?”

    他的聲音極其疏離,讓捏著嗓子做戲的成氏神色一頓。

    枕頭風,不過是建立在身側那人愿意被一葉障目的前提下才能成事,而她這位枕邊人,從來都不是什么好蒙混過關的人。往日里,不過是他不愿同她計較而已。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哀求道:“老爺……”

    晏樊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腰間的蟠螭虎紋白玉玉佩登時間被摔在了青石地磚上,發(fā)出脆裂的聲響。

    作者有話說:

    昨晚又睡過去了,我現在簡直有那個睡覺牛逼癥

    第86章

    東苑。

    室中央的翡翠琉璃小香爐內的迦南沉木香緩緩燃盡,正院那頭才傳來了塵埃落定的消息。

    晏安寧挑了挑眉頭,回身看向靜立的儲mama:“此次您有功,來人,給儲mama看賞?!?/br>
    鄭mama掌管府里采買多年,在江陵城有不少得用的舊識,關于成氏的流言,便是借了鄭mama的力。可晏家這邊的族老,卻是經了儲mama的手,才“截獲”了關系成氏命運的那封信。

    儲mama微垂著眼睛,余光瞥到那儀態(tài)神情愈發(fā)像上位者的年輕姑娘面上愉悅的神色,心頭才微微松了一口氣,上前彎著腰接過一沉甸甸的香囊,連聲道謝。

    看來,事情是成了。

    她一面覺得慶幸,一面又有些后背發(fā)涼:她在晏家這么多年,都不知道成氏夫人有那樣的把柄,這大姑娘遠在千里之外,卻能將人心掌控在手中,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待走出了院門,忽見大姑娘身邊的貼身婢女招兒不知何時又去了外頭,從她身邊經過時微微點了點頭,手里捏著什么東西,行色匆匆地進了屋子。

    儲mama心思微動,腳步折返,靠在了門沿上。

    “……姑娘,這是京城里來的信。您與相爺剛定親不久就回了江陵,想來相爺定然也是心里頭掛念……”

    “……休要胡說八道,許是有什么正事……”

    后頭的話,聲音便漸次低了,只是寥寥幾句,卻讓儲mama背后出了一身的汗。

    縱然猜得出大姑娘定然不是猶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回了江陵晏家,但她怎么也沒想到,姑娘居然同顧家那位權勢滔天的權臣,顧相爺定親了!

    這消息實在是太過驚人,儲mama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高一腳低一腳地離開了東苑。

    這么大的事,京城里怎么沒傳回半點消息來?

    但對方若是那樣權柄在握的人,攔截些消息似乎也不足為奇。

    門第間的懸殊讓儲mama心里頭驚疑不定,不知該不該信,可想起大姑娘驚人的美貌,想起在顧家所見所聞,想起顧家太夫人對大姑娘的維護,和大姑娘當過顧家七姑娘的針線師傅的傳聞,又覺得似乎并不意外了。

    晏安寧收回了目光,抬手在招兒的額頭上敲了一記。

    “你這丫頭。”

    捏著空信封,掀起了翡翠琉璃小香爐的爐頂,投入火舌之中。

    招兒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扁著嘴撒嬌:“姑娘,防人之心不可無?!?/br>
    晏安寧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唇角提了提。

    從前那個只知道跟在她后頭吃吃喝喝的小丫頭,終究心里也變得有成算了。

    在如今的世道,也不失為件好事,到底總比讓旁人算計得好。

    那儲mama因勢利導,果決地充當她的眼線背叛了成氏,所圖不過幾兩碎銀和家中地位,用顧文堂的大名狐假虎威來嚇唬敲打她一下,的確也可以讓自己吃下一枚定心丸。

    想起書信,神情不免微微一頓。

    她寫了那信作別后,他除卻給她送來了幾個護衛(wèi)后,便沒再留只言片語。

    往日里她住在京城杜家,這人倒是每日一封書信,筆耕不輟似的,像將與她的往來也當成了一件必做的重要政務。

    可趕路以來,一路上經過的驛站,也沒有收到他的信。

    莫不是嫌江陵山高路遠,不愿折騰了?

    還是說,他又被皇帝派了重要的差事,忙得無暇分身,再無撥冗問候她的心思了?

    外頭隱隱傳來了女子的哭鬧聲,將晏安寧飄飛的萬千思緒拉回正軌,她站起身來,眸光里微微閃過一線光芒。

    曲終落幕,也該去親自看看那在戲臺上唱了一輩子的人的結局。

    ……

    成氏蒼白著一張臉,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架著,再無往日的華麗雍容,唯剩下狼狽。

    匆匆趕來的晏婉寧跪在青石小路上哀求陰沉著臉的晏樊。

    “爹爹,我娘她是冤枉的,她一定是被別人陷害的,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不能就這樣把她趕走??!”

    成氏的過往,從來是不肯讓兒女知曉的,就連當年被她帶進府里的下人,許多也因知道她狼狽不堪的過去,被遠遠打發(fā)到了田莊上。到如今,卻是晏樊不愿意再與她低頭不見抬頭見了——那晁姓官員的事,他心里實在忌諱,一時半刻都不愿再看見成氏那張臉,便順了族老們的心意,將她趕到莊子上小住,對外只說是“養(yǎng)病”。

    晏樊心頭微微嘆了一口氣,斂著眉頭扶自小嬌寵著長大的幼女起來,輕聲呵斥道:“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莫要學得你娘那樣的做派,難等大雅之堂!”

    晏婉寧瞠目結舌。

    她不明白,爹爹對娘的態(tài)度怎么會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知道,娘出身不高,可往日里,爹爹從來不說這件事,一向都是維護娘的體面的。私下里,有時娘以舞作樂,爹爹也是甚為欣賞的……

    一旁的成氏聞言,眸色更黯淡了幾分,但很快她看到了帶著婢女悠閑從容地走過來的晏安寧,她眸光一閃,便撐起了力氣。

    “婉兒!”

    晏婉寧急忙跑到成氏身側,面上全是堂皇慌張。

    “你好好的,不要同你爹爹置氣。娘只是暫時失了勢,眼下你爹爹正在氣頭上,不宜同他硬著來。但你和康兒只要還好好的,只要都出息,你爹爹早晚能想起我的好來。你明白不明白?”

    她十分了解晏樊。

    對于他做的決定,他從來都不后悔,更不會有什么收回成命的舉動。為今之計,唯有徐徐圖之。

    好在,她心知肚明,她驟然淪落到這種境地是什么人的手筆……

    成氏的眼神猶如毒蛇一般,惡狠狠地投向那風淡云輕地朝晏樊行禮的年輕姑娘。

    一個黃毛丫頭,竟敢算計到了她的頭上……

    她很快就會讓她知道,什么叫做無能為力。

    晏安寧抬腳走過來,笑著道:“成姨娘,去了莊子上養(yǎng)病,可不要大動肝火,免得那病,越養(yǎng)越嚴重?!?/br>
    一封婚前與人私通的書信,再加上族老們強硬的態(tài)度,晏樊便已經在族老們跟前開了口,會對外宣稱,成氏并沒有寫入族譜,仍舊是一個姨娘之身。

    只是這稱呼這么快就冰冷地甩在成氏臉上,還是讓這母女倆有些回不過神。

    最先勃然大怒的是晏婉寧,她揚起手就想打她:“你放肆!”

    明明昨日,她還是晏家最尊貴最受寵愛的嫡女,她怎么能接受,今日她就變成了一個庶女的事實!

    穗兒輕而易舉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晏婉寧便疼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你……你快讓你這婢女松手!”

    晏安寧笑了笑,在晏樊皺著眉頭走過來之前,低聲道:“你才放肆,如今我不僅是你長姐,還是嫡姐。日后,你也等著看,落到你頭上的,都是什么樣的好東西?!?/br>
    “別胡鬧了?!?/br>
    晏樊的訓誡聲落地,揮了揮手,成氏便被婆子們押上了二門外的馬車,只帶著個輕裝簡行的箱籠,可見這收拾行裝連她的手都沒有經過。

    “爹爹……”晏婉寧戀戀不舍地從成氏身上收回目光,便將自己被捏紅的手腕伸到了晏樊眼前,委屈地告狀道:“您看看jiejie的婢女……”

    晏樊看了一眼那手腕上的紅印,幾乎沒怎么猶豫:“來人,這婢女以下犯上,杖責二十?!?/br>
    晏安寧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了。

    “是二妹先一言不合便要對我動手的,父親若要動我的婢女,是否也該先懲戒以下犯上的庶妹?”

    “你匆匆趕來看熱鬧,還不許被看熱鬧的人生氣嗎?”

    晏樊下垂著眼睫,表情看不出喜怒,語氣里卻是顯而易見的一片冰冷,重復了一遍方才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