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朗很想繼續(xù)要個肯定的答案，可是看著她冷靜自制到甚至覺得有些冷漠的眼神，所有的話便咽在了肚子里，還不是時候，他想。

    所以他說，“好?！比缓蟊闩查_視線沉默不語。

    鄒茜玲抿了抿唇，最終也收回了視線，沒有說話。

    剛才的快樂不復(fù)存在了，他們這段日子甜蜜又融洽的表象還是蒙上了一層暗影，誰也不知道它是會消散，還是會繼續(xù)擴大。

    把鄒茜玲送回招待所之后，唐朗第一次沒有親吻她再走，只是說了“早點休息，晚安”，便轉(zhuǎn)身離開。

    鄒茜玲叫住了他，昏黃的燈光下，他堅毅的神情似乎染上不屬于他的低沉，鳳眸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是在問她什么事。

    她感覺自己心里情緒瘋狂翻涌，可是卻沒個堅定的念頭。

    “對不起，我暫時沒有想清楚?！编u茜玲有些艱難地開口，她喜歡他毋庸置疑，但是喜歡到要嫁給他，從此和他綁定在一張結(jié)婚證上，為他生兒育女，在這部隊里度過大半生，她還不確定自己的感情是否到了這個地步。

    她對家的最初定義來自她的父母，也正是因為她的父母，她對成家這件事頗有些不安甚至畏懼，哪怕唐朗現(xiàn)在對她好的不得了，鄒茜玲也不敢他們兩個組成的家就是最為適合她的那個。

    她不是對這段感情不負責(zé)對唐朗不負責(zé)，而是想負責(zé)，所以才沒有給他承諾。

    鄒茜玲不知道要怎么對唐朗解釋這一點，甚至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這話很不負責(zé)，所以她只能說抱歉，坦誠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我……”她想說我現(xiàn)在沒有想好以后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現(xiàn)在可以做選擇，如果你不想等我想明白，那要分手，她……她也接受。成年男女，好聚好散沒什么的。

    然而唐朗卻沒讓她開口說下去，直接道，“很晚了，你去睡吧，我先回部隊了?！?/br>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步履匆匆似乎是怕她再次叫住他說出什么話來一樣。

    鄒茜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咬了咬唇，最終還是回了房間關(guān)上門。

    算了，她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不在意，要是換做一年前還能輕描淡寫略過，可是用了真心后，總歸是會難受不舍的。

    既然他不想談?wù)?，那她便也暫時逃避吧。

    反正，她也想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

    一夜難眠，實在睡不著第二天便早早醒來，刷完牙洗完臉，又在招待所里無所事事，往常她都是唐朗買完早飯過來喊她起床的，還沒這么早醒過，想了想又窩回被窩里，還是閉上眼睛再睡會好了，不然眼底烏青怕是會太明顯。

    然而她卻沒有等到唐朗。

    敲門聲響起，打開后站在門外的卻是個小戰(zhàn)士，手里端著她放在唐朗那兒的飯盒，“嫂子，團長今早有緊急任務(wù)不在，讓我來給您送飯了?！?/br>
    鄒茜玲接過他手里的飯盒，“他任務(wù)時間要多久？”

    “不好意思嫂子，這是軍事機密?！?/br>
    “哦，抱歉啊。”鄒茜玲笑了笑，“那謝謝你了?！?/br>
    小戰(zhàn)士敬了個軍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部隊常有這樣的緊急任務(wù)鄒茜玲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時間趕巧了罷，也沒多想，舒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不習(xí)慣，也不知道經(jīng)過昨晚唐朗會怎么想。

    懷抱著心事把早餐吃完，鄒茜玲也不想跟往常一樣到他宿舍去了，沒人在，去了也沒意義，而且翻譯少一天沒弄也行，她還是補會覺吧。

    這一睡便是到了中午，小戰(zhàn)士又過來送飯，準時得很。鄒茜玲不好意思了，請他吃大蘋果。

    小戰(zhàn)士沒好意思收，還是鄒茜玲硬塞過去的，這才道謝收了。

    同時也給鄒茜玲遞了一張電報，說是京市那邊過來的。

    鄒茜玲道謝送走了小戰(zhàn)士，沒顧得上吃飯，先看了電報。

    她走的時候忘記給他們留軍區(qū)的號碼了，發(fā)來電報，怕是有急事才是。

    打開一看，確實算是急事，不過不是他們的，而是下坎山那邊，周大平身體長了瘤子，梁曉雪要鄒茜玲去看看，嚴重的話帶來京市治療。

    電報言簡意賅，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不過到底不是打電話，前因后果說的也沒那么清楚。她想大概是周大平意外發(fā)現(xiàn)身體長了瘤子，手術(shù)費太貴或許怎么樣周紅沒辦法給京市的他們?nèi)チ诵?，想要借點錢或者讓梁曉雪看看能不能治，梁曉雪他們估計是不放心，這才給鄒茜玲來了信，想她距離得近，部隊的探親假也差不多，就過去看看，嚴重的話就得把人帶來京市治療才行。

    這年頭的人都沒出過遠門，沒人帶著還真不放心。

    在下坎山的時候周大平對他們五個不錯，平時多有照顧，周紅更是像個長輩一樣關(guān)心他們，這次估計要不是病情嚴重，也不會給他們?nèi)バ帕耍吘苟疾皇窍胴潏D他們便宜的人。

    鄒茜玲也是把他們當(dāng)做長輩看待的，知道這消息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想了想還是決定提前結(jié)束這次探親，先回下坎山看看，這年代通信不便交通不發(fā)達，看病還是得趁早，延誤了最佳治療期就不好了。

    而且唐朗這次緊急任務(wù)也不知道要多久，她的探親假也所剩無幾，兩人昨晚還是鬧了點小矛盾，暫時分開冷靜冷靜想清楚也好。

    因此鄒茜玲吃過午飯便拿著唐朗給的宿舍鑰匙去把落在他宿舍里的譯稿整理拿了回來，并給他留下一封信解釋一下這次提前走的原因，又讓招待所的前臺工作人員幫忙轉(zhuǎn)告，如果傍晚小戰(zhàn)士還來給他送晚飯或者唐朗來了，就說她有急事先回老家了。

    前臺天天看唐朗送她回來，知道兩人感情好的很，也沒往別的方面想，笑著說好，還調(diào)侃她她這一走唐團長回來該要失望了。

    鄒茜玲笑笑，拉著行李請詹紅星幫忙送她到山下搭車去。

    詹紅星也不知道昨晚他倆鬧得那點小矛盾，聽到鄒茜玲說老家長輩生病了，還嘀咕了可惜唐朗去出任務(wù)了，要不是他主動要去，這下就能親自送她了，真是不巧。

    鄒茜玲笑容一滯，問是他主動要去的？

    詹紅星還誠實點頭說是，順口道，“這小子平時就搶著要出任務(wù)，沒成想你來了還這么積極，半點不知道珍……唉不是，他這人就是有上進心，你別多想啊?！闭f到一半就反應(yīng)過來了，趕緊收口。

    鄒茜玲笑容恢復(fù)了正常，像是不介意一樣輕松語氣，“是啊，真有上進心?！?/br>
    暗地里卻微微嘆了口氣，他還是在心里留下疙瘩了。

    詹紅星沒有覺察到不對勁，熱情地開車幫著給送到了山下，還要幫忙買票，當(dāng)然鄒茜玲沒讓，哪能讓他來付錢。

    “詹團長謝謝你了，幫我跟嫂子說句再見啊?！编u茜玲去的時候剛好趕上下午最近一班車，便匆匆說了再見就上車了。

    “好嘞，歡迎下次再來啊，再見?！闭布t星揮揮手，再次感嘆唐朗命好，他怎么沒有這樣好氣質(zhì)好顏色好文化的媳婦呢。

    廖小梅:瞅瞅你這慫樣，下輩子再換媳婦吧。

    此時，正在外邊出緊急任務(wù)的唐朗不知道自己的媳婦就這樣被詹紅星給送到了車上，等他回來知道的時候，差點沒忍住在訓(xùn)練場上把他揍成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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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朗：我心里有點委屈但我不說，我想冷落她一下讓她反省反省。

    鄒茜玲：那個我先走了啊。

    唐朗：……媽蛋老子只是開個玩笑！你個沒用的老詹盡扯我后腿！

    第九十四章

    鄒茜玲到下坎山村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候,她拉著行李箱往村里走，大家乍一眼還不太敢認，因為她此時的打扮真的像個十足的城里人，半點不像平時上工一樣穿的灰不溜秋,十分的顏色都減了兩三分。

    還是鄒茜玲先跟大家招呼,一路上大娘大爺叔叔嬸嬸地叫,十分地有禮貌。

    別人見是大學(xué)生回來了,都高興，還以為這一去就不回了呢，誰叫他們家五個都考上了大學(xué),這邊也沒個正經(jīng)親人，誰會回來？都忍不住拉著問東問西,比如京市怎么樣??？有沒有看到□□啊長城??？大學(xué)生活好不好啊這類的,都好奇地很，有些正在吃飯地還抱著碗來八卦呢。

    鄒茜玲哪里承受的了這么多熱情,笑著撿能說的都說了,就說天晚了，得先往家里看看去，晚點兒大家再來聊，又不是馬上走。

    大家一聽也是，這么晚了也不能攔著不給收拾屋子，有嬸子就客套地要請她到家里吃飯,他們走了那么久，家里都沒糧食了。

    鄒茜玲自然是說不用了，哪有那么大臉真去人家家里吃飯,雖然干旱過去了，下坎山村早有準備影響也不是很大,村子人都活著，但是余糧肯定是不多的，都沒能力請客，更何況她到國營飯店打包了食物，回去就能吃。

    告別了熱情的眾人，鄒茜玲往周紅嬸子家里走去。去京市前把家里鑰匙給了她，得去拿回來才能放行禮，而且重要是看看周大平怎么樣了。

    還沒走到門口呢正端著水要往院子里倒的周紅就看見了鄒茜玲，先是一愣，隨即臉上便是驚喜的表情，匆匆把水一倒就快走幾步上前來，“你咋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路上走回來的吧？來，行禮給我，剛好趕上飯點了，先吃飯去?！?/br>
    熱情的態(tài)度就跟對家人一樣。

    鄒茜玲很喜歡這樣的淳樸的熱情，像是有了煙火氣，她把手上的彩色編織袋子遞給了她，“我路上買了菜回來，熟的，拿去熱熱再吃?！?/br>
    鄒茜玲看周紅都有些瘦了，跟老了好幾歲一樣，想必周大平生病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周紅一聽嘴上啰嗦，“回來了還買啥菜，嬸子又不缺你這口吃的?！毕袷鞘植粯芬馑ú槐匾腻X似的。

    鄒茜玲笑著沒搭這茬，問道“叔呢？怎么不見人？”

    一說到這周紅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在屋里呢，你都知道了吧？他前段日子突然暈了，雪娃子教的那幾個徒弟看不出是什么病，就當(dāng)作是勞累過度了，沒給拿藥，結(jié)果情況更嚴重了，還整宿整宿地疼得睡不著，就給送去醫(yī)院，那醫(yī)生才說長了什么瘤子，縣上治不好給送到省城去，省城就先讓住院，說要動手術(shù)，手術(shù)費加其他要大幾百，沒辦法我就給你們?nèi)チ诵?。但是沒用上，過了兩天正式做檢查說這邊手術(shù)風(fēng)險太大，怕是進去就……就出不來了?！?/br>
    周紅說著就梗咽了，眼眶紅紅的，“我害怕，他也不肯治，就回來了。”

    “那錢還在我這，我剛想著過段時間給你們寄回去的。”

    “行了嬸子，先不說這個，我先進去看看叔，您別哭，省里治不好可以到京市去，京市厲害的醫(yī)生多。”鄒茜玲安慰她道。后邊出來的幾個兒媳婦也上來勸，一人還勤快地接過鄒茜玲手里的行李箱，要放到屋里安置下。

    鄒茜玲便跟著周紅往周大平屋里去。

    屋里光線不明亮，周紅先進去，說是鄒茜玲來了，周大平的聲音這才傳出來，有點虛弱。

    鄒茜玲聽到有起床的聲音，悉悉索索，待那聲音消失，腳步聲響起，鄒茜玲這才走進屋里去，這一照面，就看得出周大平的不好了。

    他平時也是精瘦型的，但是氣色不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就是個病人，眼底的烏青很明顯，臉頰上的rou都瘦了些進去，比那三年干旱時候還要瘦，看著就讓人心里挺難受的。

    周紅又說是這段時間夜里有時候疼得睡不著，剛剛躺屋里也是突然又疼了，這發(fā)作起來沒有規(guī)律，疼得時候卻讓人受不了。

    “你怎么回來了？輝娃子他們回來沒？”周大平勉強露出了個笑容，語氣還是親近的。

    鄒茜玲過去扶著他坐下，“沒呢，他們幾個剛好有事，就我比較閑，您感覺怎么樣了？藥吃了嗎？”

    這看著實在是有些不好受，疾病真的很能影響一個人的精神面貌，鄒茜玲得到電報的時候還不知道人會病得這么重，現(xiàn)在看了真的不舒服的，也很慶幸自己馬上過來了。

    她看了省城醫(yī)院開回來的藥，也不是很懂，不是梁曉雪這專業(yè)的，整不明白效果。其實要不是梁曉雪醫(yī)院實習(xí)那很忙，她估計也是要親自走一趟的。

    “這藥還是有點效果的，疼的時候吃一下，熬一下就過去了?！敝艽笃叫?，就是貴了些，要不是周紅一定要買回來，說什么也不肯讓他自生自滅，他還挺舍不得的，就這小小幾盒子花的錢他五年不吃不喝估計都賺不回來。

    鄒茜玲看他笑卻有些辛酸，“有效果就好，不過咱還是要去看病，到大醫(yī)院去，省城還是太小，咱去京市。京市醫(yī)院大，設(shè)備好，醫(yī)生也是很厲害的教授專家，會看好的?！?/br>
    她想電報上說要帶周大平去京市，大概是梁曉雪對此還是有點把握的吧，不然不會讓她過來把人帶去了。

    周大平一聽愣了下，說實話去京市這個念頭他們還沒有，到底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小農(nóng)，省城已經(jīng)是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了，那里的醫(yī)生也是比縣城醫(yī)生厲害很多了，在他看來，他們說手術(shù)有很大風(fēng)險，成功率很低基本就是給下了最后判決書，沒有機會了，只能這樣了，還真沒想過要去京市治療。

    不，其實也是有想過，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京市是全國首都，那里的醫(yī)院肯定是很很好的，就像小縣城的醫(yī)院不行他們會想到去省城一樣，省城不行也是會想到首都的。只是路費醫(yī)藥費手術(shù)費，還有不確定的成功率，這都足以讓他的念頭涌起就消失。

    不要得大病，得了大病，那真是絕望。這是沒錢沒勢農(nóng)民最真實的寫照，在后世哪怕有醫(yī)保，可是還是有很多普通人‘得不起病’，更何況是在六十年代呢？

    至于寄希望于在京市的鄒茜玲幾個？這個真沒有想，借錢已經(jīng)是不得為之了，還沒敢多借，怕那些孩子有負擔(dān)，畢竟他們現(xiàn)在還是學(xué)生，而且跟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能借這么多錢，那真是很可以了，許多親戚都沒借，人情冷暖在這時候最能看出來，也不敢跟兒子他們提要去京市，為了那飄渺的希望，不敢去試探人心，怕日后有疙瘩。

    就是這么現(xiàn)實，悲哀又無力。

    所以鄒茜玲一主動提起來，先是愣了，隨后就是感動，她是第一個提出要送去京市去治病的，身邊的兒子沒一個提，就是周紅，夜里看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難受睡不著，也只說了兩句，沒有那魄力跟兒子們說，逼他們送他去京市。

    他理解周紅，真的，不是她不在乎他，而是太過貧窮，也不確定去了是不是真的能夠活下來。治一場病要傾家蕩產(chǎn)，還不一定獲得相應(yīng)回報，哪敢冒那個險呢？周大平不怪他們，只怪自己生了這病。

    “算了，省城的醫(yī)生都說了，手術(shù)風(fēng)險很大，不建議手術(shù)?！敝艽笃阶罱K還是拒絕，他不敢讓家里傾家蕩產(chǎn)，也不能讓鄒茜玲他們?yōu)樗疾ㄇ穫?，人啊要講良心，不能別人對你好不惜福，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

    鄒茜玲怔了下，隨即明白了周大平的顧慮，哪有人不想活下來，只是礙于現(xiàn)實，才有那么多借口。

    “叔，您別擔(dān)心，曉雪是在京市最好的醫(yī)科大學(xué)念書，就算她水平不行，那還能找她的老師幫忙，而且她現(xiàn)在在京市最好的醫(yī)院實習(xí)，我們直接到那醫(yī)院去，曉雪實習(xí)走不開才讓我來接您去京市的，到那里會有好大夫給您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