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33節(jié)
就這淡淡的一眼,帶著一種山林里特有的寒涼,像冰冷蟲蛇慢慢順著她露在外頭的肌膚,一寸寸地往的她骨頭血rou里鉆。 林驚枝只覺渾身寒毛直立,摟著脖頸的掌心有冷汗?jié)B出,控制不住微微發(fā)顫。 裴硯卻像是沒注意到的她異常一樣,握著她腿側(cè)的掌心,往上巔了巔,語調(diào)前所未有的溫和。 “枝枝,若想做什么。” “不妨試一試。” 寒風(fēng)撲面,四周溫度驟降。 林驚枝不自在地動了動僵冷的身體,下山的小徑已能看到盡頭。 等下山后,裴硯輕輕把她放到地上,膝蓋一軟,她差點(diǎn)連站不穩(wěn)。 勉強(qiáng)定了定心神,林驚枝眼簾微垂,沒了賞雪的興致,聲音輕輕道:“夫君,我想回去?!?/br> “嗯?!?/br> 兩人回到莊子,時辰剛好卡在午膳時分。 擔(dān)憂了整整小半日的晴山和孔mama,見二人回來,悄悄松了一口氣。 晴山打來熱水,伺候林驚枝洗漱,孔mama則快速往廚房吩咐,讓丫鬟婆子把一直熱著的午膳,端到主屋的花廳。 洗漱間隙,晴山盯著林驚枝微微有些煞白的小臉:“姑娘可是身子骨有不適,在外邊吹了冷風(fēng)?” 林驚枝抿著唇搖了搖頭,她總不能告訴晴山,她膽大包天盯著裴硯脖頸,想著如何弄死他時,被裴硯抓個正著吧。 用膳時,兩人間氣氛,有略微怪異。 林驚枝心事重重,勉強(qiáng)吃了幾口,就端著小半碗甜湯慢慢飲著。 裴硯見她用得不多,夾了一塊銀絲卷放在她眼前的碟子里,突然朝林驚枝道:“我們在莊子里再停留五六日,就回去?!?/br> 比起裴家的宅院,和家中日日要應(yīng)付的長輩,林驚枝更愿意待在溫泉莊子里。 她聽聞再過五六日,就要回去,也顧不得之前的害怕,眼中泛起失落。 裴硯冷白指節(jié),叩了叩黃花梨木八仙桌的桌面:“明年這個時候,我再帶你來莊子,我們多住些時日?!?/br> 明年嗎? 林驚枝垂了眼眸,并沒有把裴硯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等到明年,誰知曉她還在不在裴家。 往后五六日,裴硯日日都規(guī)定林驚枝空閑,時就去莊子后方,松林小樓里的溫泉池子泡一泡。 他在莊子時,就陪著一同去,他若外出不在,有孔mama和晴山護(hù)著去。 連著幾日下來,林驚枝雙頰紅潤,氣色好像好了少。 五日后的傍晚。 華貴馬車,劃破暮色,車輪從雪地上碾過,悄無聲息往河?xùn)|郡主城腹地裴家大宅駛?cè)ァ?/br> 至于林驚枝回去后,要面臨什么。 恐怕現(xiàn)在的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第26章 夜半子時。 官道上積雪厚達(dá)寸許,一輛華貴沉黑的馬車破開如鴉羽般的雪幕,緩緩?fù)T谂峒抑髡T前。 馬車車壁上掛著一盞小巧的琉璃風(fēng)燈,隨著馬車停下微微搖曳,昏黃燭火照出馬車外守著的幾名,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衣侍衛(wèi)。 “主子,到了?!笔绦l(wèi)山蒼伸手叩了叩馬車車門朝里道。 “嗯。”風(fēng)雪如碎玉落地,馬車內(nèi)男人的聲音更似極巔上融化的冰川雪水,潺潺清潤,卻又隱隱間透著貴不可言的冷漠。 垂落的竹簾,被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掌緩緩掀開。 風(fēng)雪中男人一身霜白色圓領(lǐng)寬袍,衣袖層層疊疊猶似仙羽,懷中抱著的女子,被他用大氅裹著,不舍露半絲肌膚在外。 “讓暗衛(wèi)都散了。”裴硯聲音淡漠。 “是?!鄙缴n躬身行禮,往身后做了個手勢。 頃刻間,所有的侍衛(wèi)都悄無聲息隱在了漆黑無邊的雪夜里,不見蹤跡。 裴硯抱著林驚枝走在茫茫大雪中,他雙腿修長走得又穩(wěn)又快,小廝云暮撐著傘跟在后方,小跑著都不見能追得上。 直到穿過垂花門,進(jìn)了撫仙閣后,他才慢慢放緩腳步。 走主臥后,裴硯解開大氅,伸手摸了摸林驚枝有些冰涼的手掌心,帶著薄繭的指腹,點(diǎn)了點(diǎn)她睡得紅撲撲的面頰。 “枝枝,醒醒?!?/br> 林驚枝睡得極沉,這一覺并沒有被噩夢驚擾。 裴硯似有無奈,抱著她緩步去了耳房的浴室。 外頭天氣寒涼,一路上雖護(hù)得小心,但就怕她不慎沾了風(fēng)寒,夜里會身體不適。 裴硯垂眸一件件解了林驚枝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把她放進(jìn)木桶,直到身體沾了水后,她才渾身一顫,從冗長的睡夢中醒來。 “裴硯,我這是在哪?” 耳房浴室昏暗,林驚枝睜眼瞬間,好似被驚了一瞬,嘶啞嗓音透著寒意。 直到她看清是在撫仙閣浴室時,緊繃身體才漸漸放松。 對于林驚枝下意識的身體反應(yīng),裴硯長眉微蹙,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猶疑。 等兩人沐浴出來,暖閣里的八仙桌上已擺放好吃食。 晚膳是加了冬棗熬得軟爛的粳米粥,一碟子杏仁豆腐和一盤綠油油的雞湯青菜,還有一道三鮮冬筍絲,都是以清淡為主,合著林驚枝喜好的菜色。 孔mama恭敬站在一旁:“時辰已晚,老奴想著少夫人身子弱,就怕吃了積食,自作主張吩咐小廚房做了些,清淡好克化的食物。” 裴硯朝孔mama極淡地點(diǎn)了下頭,伸手牽過林驚枝的手腕坐下。 屋內(nèi)安靜,只剩窗外簌簌風(fēng)雪聲。 兩人用膳沒多久,外間傳來仆婦請安的聲音。 不一會兒,裴太夫人身旁貼身伺候的婆子王mama隔著屏風(fēng)朝林驚枝和裴硯請安。 “郎君。” “少夫人?!?/br> “此值深夜,郎君和少夫人才回府不久,老奴本不該深夜打擾?!?/br> “可在半時辰前,府中暫居的二姑太太歿了,太夫人說雖因秦表姑娘的原因秘不發(fā)喪,但好歹母女一場養(yǎng)了二姑太太多年,所以還是得請府中的主子都去萬福堂一趟?!?/br> 林驚枝捏著白瓷湯匙的指尖有瞬間僵冷,和裴硯出府前,她明明記得二姑太太據(jù)說那口氣已經(jīng)用百年山參保下了,興許養(yǎng)個一年半載那傷也能好的。 可她和裴硯出府也不過七八日功夫,這人怎么會莫名其妙地沒了。 她和裴硯過去得晚,到萬福堂時,花廳里已經(jīng)坐了好些人了。 裴太夫人鐘氏和裴父坐在主位上,兩人面沉如水,不發(fā)一言,就連一向話多的二房夫人吳氏,都難得規(guī)矩坐著,連眼珠子都不敢隨意亂瞟。 不多時,外間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太夫人,家主,秦表姑娘來了?!?/br> 鐘氏拉聳的唇角沉得愈發(fā)厲害,冷聲道:“讓她進(jìn)來。” 秦云雪一身素白孝服,燒了大半的頭發(fā)披在肩上,用一根雪白的緞帶束了發(fā)尾,小臉蒼白凍得發(fā)青。 “云雪給外祖母,給舅舅請安?!?/br> “求外祖母不如讓云雪也隨著母親一同去吧,父親沒了,母親也沒了,日后還有哪處容得下云雪,不如死了一了百了?!?/br> 秦云雪跪在地磚上,單薄的身體瘦脫了形,她說話時肩膀抖得厲害,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又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的哭腔。 鐘氏側(cè)過臉去不看她,語調(diào)卻極為嚴(yán)肅問:“你說說,你母親怎么死的?” “明明早上丫鬟在宜春院側(cè)間伺候時,郎中瞧著都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煎個藥的工夫,人就沒了?!?/br> 秦云雪縮在袖中的指尖緊緊一攥,她驟然抬首看向主位上坐著的鐘氏。 那高高仰著的脖頸,瞬間暴露在眾人眼中。 花廳里燈燭明亮,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周氏離得近,清清楚楚瞧見秦云雪細(xì)長脖頸上青紫的淤血和痕跡,她瞳孔深深一縮,不動聲色看了眼丈夫裴寂。 吳氏更是嚇得原地站了起來,口中驚呼:“可憐天見,云雪丫頭你這是怎么了?” 林驚枝坐得遠(yuǎn),她聽到吳氏的驚呼聲,下意識朝秦云雪身上看過去,卻被裴硯薄熱掌心捂了眼。 他聲音淡淡:“莫要瞧?!?/br> “你夜里都睡不安穩(wěn),瞧了夜里又要夢魘了?!?/br> 秦云雪含淚控訴:“外祖母難不成懷疑母親是云雪弄死的?” “昨日云雪通宵服侍母親,可母親因為身體燒傷疼痛難忍,她便發(fā)了狠地使喚云雪,根本不同意丫鬟近身幫著云雪一起服侍她?!?/br> “到了今日晚間,外頭守著的丫鬟去小廚房熬藥,母親見屋中沒人,忽然從床榻上起來,像招了臟東西一樣,口中嚷嚷著要掐死云雪?!?/br> “云雪好不容易掙脫尋到下人。” “可等云雪回來,不久郎中都來不及叫,母親就沒了?!?/br> 鐘氏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秦云雪那細(xì)弱得輕輕一折就能斷的脖頸上,蒼白肌膚,那痕跡瞧著尤為明顯。 她眸色沉了沉:“那你母親,好端端地掐死你作何?” “我聽后來進(jìn)來的丫鬟稟報,她死前口中一直喊著,讓你閉嘴。” “難不成,你們母女倆還有事瞞著我?” 坐在主位上的裴寂把手中端著已冷看的茶水,往桌上輕輕一放。 他抬眸看向鐘氏:“母親,要不這事就算了吧?!?/br> “月蘭已經(jīng)死了,等年后讓周氏做主,給云雪擇一門親事,也該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