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74節(jié)
“昨日來信說,瞧中了一個鋪面原也是買藥材的,還連著一個極為清雅的后院,正準(zhǔn)備出手?!?/br> “老奴本是想等家中侄兒確定了消息后,再同少夫人稟報?!?/br> 林驚枝點了點頭:“鋪面找好后,您家侄兒要是愿意留下來,就在店里當(dāng)個掌柜,寂白留在后院,我并不打算她露面?!?/br> “畢竟汴京人多眼雜,她醫(yī)術(shù)好,沒成婚又帶著個孩子?!?/br> “難免引起同行注意,招來不必要麻煩?!?/br> 孔mama笑著朝林驚枝點了點頭:“若少夫人看得上我娘家侄兒,他自然愿意留下的?!?/br> “之前一直在外頭跑一些商貨,是因為家中沒有孩子要顧及?!?/br> “如今娶妻又生了孩子,能留在汴京是最好不過?!?/br> 林驚枝腦子想著鋪子的事,又拉著孔mama說了許久的話,才漸漸有了些睡意。 等她迷迷糊糊就快睡著的時候。 外間傳來響動,有丫鬟行禮的聲音。 林驚枝忽然覺得臉頰上一癢,有淡淡的酒香拂過。 她下意識伸手去推,掌心一下子摁在裴硯熾熱的薄唇上。 癢癢濕濕的,掌心微痛,像是被人輕輕咬了一口。 林驚枝驟然睜眼,就見裴硯高大身影負手站在榻旁,有些復(fù)雜的眸光輕輕落在她的身上。 “花樓里的小娘子可是好看?”林驚枝眼底還籠著睡意。 等話說出口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她又不喜歡他,她問這個作何,倒是顯得像是她在吃醋一般。 林驚枝干脆側(cè)過頭,避開裴硯視線。 “瓊芳樓里的姑娘生得好不好看,我沒看。” “不過走近了瞧那狀元郎一眼?!?/br> “的確是生得俊逸?!迸岢幷Z調(diào)淡淡。 林驚枝微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還在耿耿于懷她白日出門去瞧狀元游街這事。 她都沒嘲諷他去瓊芳樓喝酒,他倒是好,還惦記著這點芝麻綠豆大小的事。 就算她看了狀元郎,覺得狀元郎生得好看,他又能如何。 本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脾氣,一下子又翻了起來。 林驚枝深吸口氣,對裴硯道:“下回夫君再去瓊芳樓時,不如順便帶上妾身一同?!?/br> “妾身也想近距離瞧瞧,狀元郎是否如夫君形容的那般俊逸。” 裴硯忽然板著臉,大步走進,冷白指尖捏著林驚枝下頜。 他冷笑:“想都別想?!?/br> 這一刻,裴硯想到百里疾說那話時,男人眼底盛著的那種愛慕,他心底就澀得發(fā)慌。 雖然裴硯不能確定。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想到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嫉妒。 那種無由滲出的惶恐,讓他生出了種,想要一輩子把她藏起來的想法。 夜深,林驚枝漸漸睡著。 她如今日日飲藥,夜里總睡得極沉,臥室內(nèi)除了她身上暖融融體香外,還夾著一股苦澀藥味。 裴硯仰頭躺著,睜眼閉眼都是她對他冷然的模樣。 一夜未眠,直到屋外天色蒙蒙亮?xí)r,裴硯輕手輕腳起身,去了外院書房。 幽暗燭火,他端坐于桌案前。 冷白指尖捏著毛筆,寫的是一卷金剛經(jīng)。 這一刻,也只有經(jīng)文能讓他冷靜。 “主子?!睍块T外響起暗衛(wèi)的聲音。 裴硯捏著毛筆的指尖一頓,豆大墨汁就落在雪白的梨花宣紙上,形成一團濃黑的污漬。 微蹙的眉峰冷冽一閃而過。 “說?!?/br> 裴硯收了筆,語調(diào)淡淡。 暗衛(wèi)恭敬跪在外頭:“回主子。” “宮中李夫人犯了病,此刻正鬧著要見主子?!?/br> 裴硯眸色極冷:“告訴她,不見?!?/br> 暗衛(wèi)渾身一僵,鼓足勇氣道:“李夫人割了腕,雖沒有性命之憂,但陛下也在李夫人那?!?/br> 裴硯垂在袖中掌心驀然一收,眉梢擰著凌厲。 永寧宮,空蕩蕩的寢殿內(nèi)。 “陛下。” “硯哥兒都歸京許久,你怎么還不認回他六皇子的身份。” “妾已經(jīng)時日無多,拖著這纏綿于榻的身體,就想著有朝一日能瞧見我家硯兒能名正言順,成為您的孩子?!?/br> 帝王坐在床榻上,懷里輕輕摟著一個瘦得極為厲害的女子。 依稀能瞧出來,這名女子年輕時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 “我們的硯兒才歸京,還不是時候?!钡弁跻簧砻鼽S色常袍,他整張臉藏在陰影后方,并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李夫人、陛下?!?/br> “殿下來了?!钡钔馐前敌l(wèi)的聲音。 不一會兒,裴硯大步走進空蕩蕩顯得格外冷清的永寧宮中。 “父皇、母親?!迸岢幮卸Y。 被帝王緊緊摟在懷中的李夫人,忽然就撐著身體坐起來,她有些渾濁的視線落到裴硯臉上。 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你還知曉回來?!?/br> “硯哥兒,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你回汴京后,只不過瞧了我一次,就因林家六女一事與我生分了?!?/br> “我是你母親,她不過是個勾人的妖精?!?/br> 裴硯沉黑的瞳眸掠過晦暗莫名之色,他視線一頓,落在李夫人被白布條包扎的手腕上,隱隱有鮮血滲出。 “母親又這般不愛惜自己。”裴硯眸光淡漠看著李夫人道。 “六郎!” “她再如何,那也是你母親?!?/br> 帝王語調(diào)冷冷,看向裴硯。 裴硯薄唇抿了抿:“不知母親深夜,把兒子叫來,是為了何種事?” 李夫人眼中恨色一閃而過:“你若不想逼死我。” “你就給我休妻。” “反正那林氏女日后也生不了孩子,你身份尊貴,合該娶的是五姓女才對?!?/br> 裴硯眼底似有什么情緒涌了出來,他冷冷看著李夫人:“母親除了這個,還想對兒子說什么?” “若是沒有,兒子該回去了?!?/br> 李夫人被裴硯的話,震得唇瓣煞白,一下子喘不過來,直到角落跪著的一個宮女,慌慌張張從袖中掏出一顆安心丸塞進她口中。 才漸漸好轉(zhuǎn),沉沉睡去。 帝王起身,伸手輕輕撫了一下李夫人消瘦的臉頰,探究眸光落到裴硯身上。 “那林氏女,你若覺得有幾分滿意想留在身旁,那就留著吧?!?/br> “你母親會吩咐李mama給她下藥,做法雖然有些偏激,卻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她的身份又如何能般配你?!?/br> 裴硯冷冷看著自己的生父。 這個天底下最為尊貴的男人,他給母親許下江山和后位。 卻讓她從李家的掌上明珠,變成了藏在后宮里,見不得光的李夫人。 五姓李家,從五姓之首敗落。 雖沒有被除名,可活在世間的李氏嫡脈,除了出嫁的女子外,竟無一男子。 等再過幾十年后,李氏女一死,再無嫡出,李家就可以從天下除名了。 裴硯覺得嘲諷至極。 因為他母親到現(xiàn)在還未曾想明白,她深愛多年的男人,這些年究竟是愛她,還是覬覦她身后的李氏。 李氏若滅,剩下的裴、鐘、崔、沈,步的就是李氏的后塵。 至于他父皇口中,尊貴至極的五姓女。 不過是因天子草莽出生,想要天下人認可的尊貴血統(tǒng)罷了。 就連裴硯他自己,這些年來,也不過是這個男人精挑細選,掌控一切,嚴苛養(yǎng)育出來,沒有絲毫感情的繼承人而。 他的父親,百謀千計,用盡手段。 而他,作為他的親子。 也許同樣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