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87節(jié)
沈家。 沈太夫人崔氏的小佛堂內(nèi)。 沈觀韻身體筆直跪在慈眉善目的玉雕觀音前,少女身姿柔美,唇色粉潤,漂亮的臉上不見任何慌亂。 “觀韻不知祖母為何罰孫女跪在佛前?!?/br> 沈太夫人蒼老的臉上是憔悴無比的神情:“觀韻姐兒,你給我說實話,崔家少夫人那串手串,是不是你換的。” 沈觀韻一愣,緩緩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看著沈太夫人:“祖母問的什么事,觀韻不知。” 沈太夫人身子微晃一下,略帶渾濁的眸光,沉沉落在沈觀韻的面容上:“你確定你真的不知?” “那為何那日前往崔家送禮的仆婦說,只有你叫人拿了禮單去檢查。” 沈觀韻擰了下眉頭,點頭道:“孫女聽說是送給崔家的東西,剛巧碰到,又覺得那婆子做事毛手毛腳的?!?/br> “也就打開禮盒看了眼。” “孫女不過是看了眼,能做什么?” “孫女是什么性子,祖母難道不知?” 沈觀韻說著就忽然落下淚來,她楚楚可憐看向沈太夫人身旁同樣冷臉站著的沈樟珩:“父親難道幫女兒辯解幾句么?” “女兒平日是什么樣的人,父親心中也是清楚的。” 說到這,沈觀韻垂眸掩去眼中神情:“祖母方才去崔家事,不也處置了婆子,是那婆子因為孫女勾人不成,懷恨在心,才惹下的禍事?!?/br> 沈樟珩這人,是把沈觀韻當做眼珠子來疼愛,一見她哭,她哪里還受得了。 當即朝沈太夫人求情道:“母親,這事來得蹊蹺,平白無故沒有證據(jù)?!?/br> “雖然崔家少夫人中毒有些來得莫名其妙,但我們崔、沈兩家,也同裴家交換了條件?!?/br> “這事不如就算了,觀韻姐兒不過是看了一眼禮盒里裝著的東西,她能做什么。” “都回去吧,我有些累了?!鄙蛱蛉顺瘍扇藬[了擺手道。 等沈觀韻離去后,沈太夫人跪著小佛堂里念了許久的佛經(jīng),這時候她身后有婆子悄悄走上前,朝她耳語道。 “太夫人?!?/br> “大姑娘身旁的柳兒已經(jīng)抓下去審問了,她一個字都不肯說?!?/br> “目前已受不住刑罰,暈過去幾次了,可還繼續(xù)要審?!?/br> 太夫人閉著眼,捻著佛珠的指尖沒有任何停頓,聲音極淡道:“那就繼續(xù)審,若是一直不說?!?/br> “審到死為止?!?/br> “是?!?/br> 婆子心下一凜,就要退下去。 “等一下?!鄙蛱蛉梭E然抬眸,“觀韻姐兒那串羊脂玉佛珠,你拿了沒有?!?/br> “有的。” 婆子慌忙從袖中掏出一串珠子遞給沈太夫人。 “你可以下去了?!鄙蛱蛉藫]手讓婆子出去。 等人都走干凈后,燈火通明的小佛堂內(nèi),有檀香裊裊。 沈太夫人站起來,蒼老卻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一顆一顆摸過佛珠,突然在其中一顆珠子上頓住。 她捏著那顆極小的珠子,湊近燭光,在羊脂玉佛珠上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刻了一個只有芝麻粒那般大小的字。 明亮的燭光下,‘珍’字,清清楚楚印在沈太夫人眼里。 那種從腳下往心口竄上的寒意,一下子就把她淹沒了,沈太夫人捂著心口猛吸一口氣,白著臉一下子癱軟跪坐在蒲團上。 昨天審問府中丫鬟婆子時,她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 哪怕林驚枝在馬車里,小心又謹慎問她時,她都下意識護著沈觀韻。 這一刻,林驚枝的話再次在她腦海中響起。 沈太夫人閉了閉眼,咬牙站起來,沒有絲毫猶豫把手里握著的那串羊脂玉佛珠,丟到一旁焚著炭火的熏爐內(nèi),起身離去。 在她離去后不久,小佛堂內(nèi)悄然閃出一道人影。 悄悄打開熏爐,取走佛珠。 再無聲無息,離開沈家。 第63章 深夜,汴京皇宮。 宮燈明亮,御書房里帝王夙興夜寐,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內(nèi)侍總管王九德小心上前添了第三次茶水后,帝王蕭御章終于放下手中朱筆,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可是有話要說?” “一晚上像瞎了眼的耗子一樣,在朕面前晃來晃去。” 王九德瞧了眼外頭天色,語氣越發(fā)恭敬道:“陛下,此時已三更天,陛下該去休息了?!?/br> 帝王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線條分明透著幾分冷厲的臉上,有著一股堅毅沉穩(wěn)的氣勢。 可能因為常年勤勉,少有外出的原因,他膚色偏淺淡,雙唇會不自覺抿著,眉宇間透著說一不二的威嚴。 “有事就說,沒事就滾去外頭伺候?!?/br> 王九德這才小心翼翼上前低聲道:“陛下,外頭探子來報,說崔家內(nèi)宅出了些事兒?!?/br> “不過是些婦人之間上不得臺面的小事,奴才怕污了陛下的耳朵?!?/br> 蕭御章擺了擺手:“宣進來?!?/br> 渾身黑衣的探子,恭敬跪在地上。 黑布之下,他只露出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露在外邊。 “得了什么消息?!笔捰绿峁P,慢悠悠在折子上批了幾個字。 暗探從衣袖中掏出匣子,匣子里裝著一串羊脂玉佛珠。 “這是奴才從沈太夫人小佛堂熏爐里,翻出來的?!?/br> 暗探跪在地上,把這一兩日來裴、沈、崔三家發(fā)生的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蕭御章聞言,丟了手中朱筆,霎時筆尖上沾染的朱砂濺了出來,落在地板的青磚上,像飛濺的血珠子。 帝王緩緩往前走了一步。 他步伐邁得不大,卻十分的穩(wěn),一身明黃色常服,不見任何肅殺。 卻壓得地上跪著的暗探背脊生出冷汗來,低垂著頭顱,渾身僵硬。 “王九德。” “奴才在?!眱?nèi)侍總管王九德趕忙小跑著上前,雙手接過暗探手中托著的檀木小匣子,細細檢查一番,才恭敬遞到帝王眼前。 是一串本該精致無比的羊脂玉佛珠,因為被炭火灼燒過的原因,大部分珠子都泛著密密麻麻蛛網(wǎng)一樣的裂紋,沾了炭灰,基本瞧不清本來的模樣。 蕭御章把珠子湊近燭火細細打量,發(fā)現(xiàn)其中一顆佛珠上模模糊糊能看清,用楷書雕刻了個不過是比芝麻大一點的“珍”字。 “這沈家送給崔家孫媳的?” “倒是有些意思。”蕭御章唇角彎著一抹笑,指腹輕捻著佛珠上的刻痕。 “陛下,是否需要派人去沈家一趟?!蓖蹙诺峦兄蛔?,小心問。 蕭御章眉心皺得極深,伸手用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身側的書案。 他揮手讓暗探退下,把指尖捻著的羊脂玉佛珠,隨意丟到王九德雙手掌心托著的匣子中。 “不必讓沈家人進宮?!?/br> “既然裴家愿意忍下這口氣,就裴家忍著?!?/br> “至于沈家大姑娘和崔家以及裴家之間的官司?!?/br> 蕭御章忽然深深抿了下唇,那張看不出喜怒的面龐嘲諷一閃而過。 他朝太監(jiān)總管王九德吩咐:“磨墨?!?/br> “朕要下兩道圣旨?!?/br> “是,奴才這就來?!蓖蹙诺率樟讼蛔?,恭敬走到書桌前。 不同于汴京皇宮里的燈火昏黃,驚仙苑外院書房,只余一盞豆大燭火。 裴硯高挑挺拔的身影,站在陰影交錯的燭火后方。 “佛珠送出去了?” 裴硯聲音很低,幾乎微不可聞。 黑暗中有個極為恭敬的聲音回復道:“是的,主子?!?/br> “東西已經(jīng)按照主子的要求,送到陛下眼前?!?/br> 過了好久,裴硯才淡淡扯了下唇,他冷白指尖從那火舌上滑過,漆眸里藏著令人心驚的難辨情緒。 “過些時日我不在京中?!?/br> “沈家若有異動,你匯報至山蒼,由他全權處置。”裴硯沉默許久才出聲淡淡吩咐。 “是?!焙谝怪新曇粽f道。 天穹烏云翻涌,不見半絲月輝。 裴硯離開外院書房后,他連燈籠都不打,獨自一人慢悠悠穿過廊廡,走到驚仙苑主臥前。 四下守著的丫鬟婆子見他回來,趕忙躬身行禮,再恭敬退了下去。 裴硯掌心落在房門上,微微用力,推門而入。 屋子里靜悄悄的,隱隱約約的燭光從室內(nèi)透了出來,裴硯下意識放輕步伐,慢慢走到榻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