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35節(jié)
翌日清晨。 一隊人馬穿過凍結(jié)成厚冰的河面,伴隨著馬兒嘶鳴和犬吠聲,像一道閃電沖進(jìn)了山林深處。 “主子?!鄙缴n眼睫凍著雪白冰晶,狠狠喘出一口熱氣,驟然拉緊韁繩朝裴硯匯報。 “暗衛(wèi)營五百暗衛(wèi),已經(jīng)按照地毯式搜尋,目前大致確定了少夫人離開的方向。” “主子已經(jīng)兩天一夜未曾休息,可要先休息片刻?!?/br> 裴硯一身玄黑騎裝,為了方便騎馬,他連大氅都沒有披。 烏發(fā)用玉冠緊束,被風(fēng)吹得有些許凌亂,凄冷的眼眸遙遙望向?qū)γ嫔降姆较颉?/br> 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仿若有寒霜凍結(jié),沒有半點(diǎn)溫度。 “無需?!?/br> “按著這個速度繼續(xù)往前,告訴暗衛(wèi)營,管好手里牽著的獵犬,不要嚇著少夫人?!?/br> “是?!?/br> 沒有人敢耽擱,按照裴硯的部署,往山林四面八方涌去。 入夜后,白玉京的人駕著馬車,以極快的速度在山間林道上行駛。 雖然他們一行人已經(jīng)離開汴京兩日,但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只要沒出汴京地界,渡過烏依江渡口,被裴硯追上攔下的機(jī)會都極大。 馬車跑得快,林京枝因為暈車,這兩日她基本沒吃什么東西,加上丫鬟婆子都不在身旁,就算白玉京細(xì)心照料,但也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好些了嗎?”白玉京手里端著蜜水,遞給林驚枝。 她只喝了兩三口,就朝他搖頭。 煞白的小臉,脆弱得像松枝上結(jié)著的霧凇,一碰就碎,十分脆弱。 白玉京無奈嘆了聲:“我本是打算開春后帶你離去,直接走水路,從河?xùn)|郡的背面穿過,再暗渡烏依江?!?/br> “可這次李氏病亡,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只是未曾料到你如此暈車?!?/br> 林驚枝朝白玉京輕輕搖頭,勉強(qiáng)笑了下:“這事不怪舅舅?!?/br> “舅舅為了我,已經(jīng)做得足夠多了?!?/br> 兩人在車廂里說話,忽然外頭傳來尖銳的鳥鳴聲,伴著無數(shù)的犬吠聲。 漆黑夜空,忽然有火光劃過。 “主人。” “裴硯親自帶人追來了。” “屬下沒有料到,他的速度能如此之快,我們帶來的人,已經(jīng)和他暗衛(wèi)營的人對上?!?/br> “舅舅?!?/br> 馬車?yán)铮煮@枝朝白玉京慘笑了下:“我恐怕是不能隨舅舅離開燕北了。” 白玉京眸色冷得厲害,以他的手段,他沒料到硯這么快就能精準(zhǔn)無誤地追來。 明明已經(jīng)換了數(shù)次路線,做好了充足的準(zhǔn)備,按照他預(yù)料的時間,裴硯要找到他的蹤跡,至少是一個月后,最壞的情況下在烏依江渡口,背水一戰(zhàn)。 除非這里面還有什么,是他沒有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 在山道上狂奔的馬車,驟然停了下來。 白玉京掀開車簾,沉冷目光朝外掃過,他的人馬已經(jīng)被裴硯暗衛(wèi)營的人包圍。 松林里,犬吠聲震天。 犬吠? 白玉京瞳孔一縮,視線落在林驚枝身上,聲音急促問:“枝姐兒,你身上可帶了什么東西?” “香囊荷包?” “或是他送你的什么首飾,香帕?” 白玉京話音才落下,視線就頓在了林驚枝側(cè)腰上掛著的一枚平安玉扣上。 羊脂玉的質(zhì)地,瑩潤漂亮,卻帶著一股若有似無,極難嗅到的冷香。 “這個是誰給你的?”白玉京喉嚨發(fā)緊。 林驚枝背脊僵冷,她離開時鬼使神差把冬月生辰那日,裴硯送她的平安玉扣掛在了腰間。 她顫抖著手,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眸。 白玉京朝她搖頭,聲音透著涼意:“不光是平安扣?!?/br> “你日日與他同床共枕,他身上帶著那種香囊,就算你換過衣裳,但是你身上是飾物,貼身的衣物,都是從驚仙苑帶出的,多少都沾染上氣味?!?/br> “他養(yǎng)的獵犬,順著氣味找到你,只是時間問題。” “枝枝,不要怕,舅舅帶你殺出去?!?/br> 白玉京掀開車簾,跳下馬車,眼底涌出殺意。 林驚枝孤零零坐在馬車內(nèi),她慢慢蜷起身體,眼眸倔強(qiáng)。 她袖中藏著一把匕首,若是他要帶她回去,她寧可死在他眼前。 “枝枝,出來?!?/br> 裴硯就站在馬車外,涼薄語調(diào)伴著凜冽的殺意,加上林子里刀劍相撞的聲音,宛若從地獄傳來。 裴硯在笑,嘶啞的笑聲里帶著低低的嘆息聲:“枝枝。” “你若不想連累白玉京,讓他死在孤的劍下,就給我乖乖出來。” 馬車外廝殺的安危,每個人短兵相接,不敢隨意放箭,就怕傷了車廂內(nèi)的女子。 忽然,尖刀入rou的聲音刺破林驚枝的耳膜,她聽到了白玉京嘆息了一聲,空氣里是濃重的血腥味。 “舅舅。”林驚枝慌忙伸手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她眸光頓住,落在裴硯被白玉京長劍穿透的臂上。 她以為受傷的是白玉京,沒想到是裴硯。 裴硯深邃五官含著溫?zé)嶂翗O的笑:“枝枝,你終于愿意出來見我了?!?/br> 他手臂在流血,他卻如同沒有痛感朝林驚枝走近,眼底殺意漸漸被溫情繾綣取代。 “枝枝?!?/br> “大jiejie已經(jīng)快不行了。” “枝枝真的不愿跟我回去,見她最后一面?” 裴硯伸手,他冷白的掌心上落著一條帶血的平安繩,是她送給裴漪珍的那條。 林驚枝面無血色,身體搖搖欲墜。 “裴硯?!彼褐?xì)碎寒光的瞳眸,帶著決絕。 眸光從白玉京帶血的長刀上劃過,最后落在裴硯滿是鮮血的手臂上。 林驚枝咬牙抽出了袖中匕首。 匕首泛著冷光,被高高舉起…… 第93章 “枝枝?!?/br> “不要?!迸岢幫左E縮,目眥盡裂。 他根本來不及多想,肌rou在瞬間繃緊,快如一抹閃電往前撲去,冷白掌心護(hù)在林驚枝纖瘦白皙的脖頸上,他抱著她,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覆著白雪的松林地面,霎時拖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長痕,裴硯把林驚枝護(hù)在懷里。 guntang鮮血,順著他手背割裂的肌膚,淌在林驚枝雪白的脖頸上,就像雪中盛開的嬌艷牡丹。 她要當(dāng)著他的面自殺,就算是死也絕不同他回去。 所以剛才那一刺,林驚枝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有些空洞的眼神落在裴硯臉上,煞白唇瓣抿了抿,眼底透著決絕:“為什么?!?/br> “裴硯你為什么就是不愿放過我?!?/br> 裴硯心臟急劇跳動,背上的騎裝被冷汗浸濕。 林驚枝手中鋒利無比的匕首,就插在他右手的手背上,捅穿了,刀尖在她脖頸正中留下了一個鮮紅的血點(diǎn)子。 他若再慢上一絲,或者她手腕力氣再大些,裴硯不敢往下想,那些令他窒息的畫面,如同鈍刀割rou般的折磨。 “不要離開我?!迸岢庮澲讣庖o林驚枝擦去臉上淚水,卻發(fā)現(xiàn)整個掌心都是鮮血。 他像受傷無助的猛獸,跪在林驚枝身前的雪地里,以極其卑微的姿勢俯身去吻她,淚水咸澀guntang,他唇舌觸及就像是致命毒藥,絞得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枝枝?!?/br> “你不能不要我?!?/br> 裴硯喉嚨滾了滾,面無表情拔掉手背上插著的匕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落在林驚枝顫抖的睫毛上,在她眼尾的淚痣旁,劃出一抹鮮紅血痕。 林驚枝掙扎起身,想離他遠(yuǎn)遠(yuǎn)地。 可裴硯受傷的掌心落在她纖細(xì)腰上,guntang鮮血浸濕她的衣裳。 他深淺難辨的烏眸,含著令她心悸的繾綣:“枝枝,跟我回家?!?/br> 裴硯指尖微微動了動,手臂用力抱著林驚枝站了起來,他像從地獄殺出的鬼魅,清雋的俊臉上透著瘋的神色。 林驚枝眼瞳含著的淚,像斷線的珠子,簌簌滑落。 她蜷著的掌心猛地抬起,用盡全身力氣一耳光落在,裴硯那張沉金冷玉沒有任何瑕疵的側(cè)臉上。 “啪?!卑驼坡暡淮?,卻清清楚楚落在松林內(nèi)每個人的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