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55節(jié)
他生得像裴硯,眼尾一顆血紅淚痣,卻和林驚枝一模一樣。 “我姓蕭,名玄玉。” “蕭玄玉?!?/br> “但阿娘只叫我初一?!?/br> 初一說完,緊張攥著裴硯的掌心。 他是趁著林驚枝和寂白聊天的間隙,悄悄溜進寢殿的,初一可不想被阿娘發(fā)現(xiàn)。 姓蕭,名玄玉。 玄玉,正是硯的一種代稱。 裴硯瞳孔震顫,心底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蛹而出。 他掌心蓋在眼皮上,胸腔震動,鼻子不受控制地酸了,孩子姓蕭,是他從不敢想的事。 四年了,她這是原諒他了嗎? 不然他們的孩子,為何要叫玄玉。 裴硯咬牙從床榻上坐起來,他伸手輕輕把在他懷里打滾的初一,抱起放在衾被里,柔聲道:“爹爹去找阿娘。” “初一等爹爹回來好不好?” “好?!背跻还郧牲c頭。 可能因為是父子,生來就有的血脈羈絆,初一對裴硯尤為親近。 外間的書房寂靜,寂白已經(jīng)離開了,只有林驚枝獨自坐在窗前,她手邊放著一盞早就涼透的茶水,透著心事的目光有些空洞落在窗外。 下一瞬。 “枝枝?!?/br> 裴硯顫抖的掌心,小心放在她的肩頭。 他不敢用力,也不敢近前,隔著些距離。 只是那只本該無瑕完美的手掌,手背上有一道捅穿的猙獰傷痕,因為在水牢泡久了,疤痕泛白能看出恢復(fù)得并不是很好。 林驚枝背脊驟然僵硬,長長的睫毛輕顫,慌張之下她失手打碎了一旁的茶盞。 茶盞砸在地上,濺起滿地碎瓷。 林驚枝下頜繃緊,身子輕輕顫抖,用不輕不重的聲音緩緩道:“太子殿下養(yǎng)好傷,就早些回去?!?/br> 她不敢抬眸去看他,籠在袖中的掌心緊絞著,她能感受到他有如實質(zhì)的漆黑眸光,落在她的身上,炙熱異常。 正準(zhǔn)備起身,避開他出去。 裴硯伸手,有些粗糲的指尖毫無預(yù)兆從她咬緊的唇瓣上輕輕撫過,不帶任何情欲摩挲一下。 “枝枝別咬?!?/br> “你一緊張,不是絞手心,就是咬唇。” “咬壞了,我心疼。” 林驚枝極力控制情緒的眼睛一顫,抬眸看他。 幾年不見,他瘦了很多,但更為成熟冷冽。 就算是那些時日裝作面首,極為卑微地跪在她的身前,他克制得極好,她依舊忽略不了他身上凌厲的氣場。更何況是現(xiàn)在,他擰著眉,語調(diào)克制壓著,視線緊緊落在她身上。 林驚枝恍神,心臟跳得厲害,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對他的怨恨不再是前世他三年未曾救她。 她已經(jīng)想不起,她究竟在恨他什么。 可能是生初一的時候,她變成魂魄看見他自刎在她的靈牌前,或者是這一世,他一開始對她的隱瞞。 當(dāng)初她的初一周歲時,她下意識寫下了‘蕭玄玉’三個字。 林驚枝眉心皺著,她疲于去應(yīng)付更多東西。 當(dāng)初她帶著所有人的希望逃出燕北,那么眼下,她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 想到這里,林驚枝往身后退了一步。 可裴硯卻往前走進一步,玄黑皂靴踩過滿地的瓷盞碎片,抬手把她扯進懷里。 他聲音低沉克制:“枝枝。” “告訴我,為什么初一要叫玄玉?” “為什么?” 裴硯緊緊盯著她,眼角泛紅,聲音發(fā)顫。 他目光落在她咬得泛紅的唇瓣上,但不敢有所動作,只能無聲嘆氣。 林驚枝沒動,她僵著身體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林驚枝嘴唇顫抖,眼眶紅得厲害,她忍著淚水狠心道:“沒有為什么?!?/br> “就因為本宮的后院面首中,恰好有位郎君姓蕭?!?/br> “不過是隨意挑的一個姓氏,等本宮給初一找了新的爹爹,初一愿意姓什么,那就姓什么?!?/br> “只要初一開心?!?/br> 裴硯顯然不信她的話,胸腔鼓動,嘶啞的聲音極力忍著:“枝枝?!?/br> “我不會再勉強你什么。” “我來月氏,沒有想過要帶你回去?!?/br> “只是太過想你。” 林驚枝無力搖頭,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推他:“裴硯?!?/br> “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br> “你養(yǎng)好傷,我就讓人送你回燕北?!?/br> “這一世你已不欠我什么,你也無需要自責(zé)和懺悔。” “因為上一世的林驚枝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你救她之前,死在了折磨她三年的地牢內(nèi)。” “我們都各退一步,讓上一世的過往?!?/br> “塵歸塵,土歸土。” “你不必來,也沒必要見初一。” “你回燕北,當(dāng)你的明君,而我留在月氏,有舅舅,有初一,我這一生足矣?!?/br> 裴硯抱著林驚枝,他不敢用力,但也沒放手。 “枝枝?!?/br> “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br> 林驚枝笑了,烏眸淺淺:“你不愿那也是你的事?!?/br> “我狠心,也是我的選擇?!?/br> “我與你再無關(guān)系?!?/br> 裴硯松手,狼狽撇開視線。 他的確不能逼她,因為現(xiàn)在的他,也沒資格這樣做。 第105章 裴硯能聽到自己胸腔內(nèi),血液流動,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細(xì)微的疼痛。 她離開的這四年,心魔成了執(zhí)念,他也只敢暗中來月氏悄悄看她和孩子一眼,就得連夜離開。 燕北汴京到月氏堰都,他就算不眠不休百里加急,也要整整十八個日夜,這四年間,他甘之如飴。 裴硯慢慢攥緊拳頭,所有的絕望與苦澀他拼命咽下,微微泛紅的眼眶內(nèi),瞳仁震顫。 這種時候,他應(yīng)該說些什么,哪怕是再次卑微祈求她的原諒也好,可裴硯喉嚨被無盡的痛苦堵著,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娘。”初一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里間悄悄走了出來。 他睜著大大如同葡萄一樣的眼眸,望著林驚枝:“阿娘怎么哭了?” “是被欺負(fù)了嗎?” 初一的聲音軟軟的,透著一絲絲甜呼呼的奶味,他踮著腳尖從袖子里掏出一方小巧繡帕,要給林驚枝擦眼淚。 奈何身量實在太小,努力舉起小胳膊也只到林驚枝腰間系著宮絳的位置。 下一瞬,他被一只大手高高托起,放在懷里。 裴硯抱著初一,往林驚枝身前舉了舉:“初一,給阿娘擦擦,叫阿娘不哭了好不好?!?/br> “是爹爹錯了?!?/br> 初一眨了眨眼睛,轉(zhuǎn)頭看了裴硯一眼才努力舉起手里的帕子,輕輕給林驚枝擦眼淚:“阿娘不哭,初一給阿娘呼呼。” 林驚枝本只是淺淺的紅了眼眶,偏偏初一那軟軟的透著心疼的聲音一問,她蓄在眼眶里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十分不爭氣落了滿臉都是。 她并不是容易哭的人,前世的眼淚已經(jīng)流盡了,可這一世但凡遇到他,他總能用最軟的話,最深情的眼神,逼得她潰不成軍。 就像在汴京時,他對她身體敏感處的了解,用最柔軟的手段,讓她沉淪迷失。 林驚枝接過初一的手上的小帕子,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雙手緊緊絞著,大腦清醒地告訴自己該拒絕他,讓他滾出月氏,可是她的身體僵在原地,雙肩抖得不成樣子。 為什么要心軟,這一刻,她恨極了自己。 “阿娘,是爹爹欺負(fù)你媽?” “如果是爹爹欺負(fù)你,初一就不喜歡爹爹了,初一讓皇舅爺爺給初一換一個新的爹爹?!?/br> 初一被裴硯單手抱在懷里,這回子他卻伸手去抱林驚枝的脖子,還不忘用軟乎乎的掌心,去給她擦淚。 奶呼呼的語調(diào),配上一張俊俏可愛的包子臉,說不出的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