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59節(jié)
“嗯?!绷煮@枝點(diǎn)頭。 初一這才不哭,用rou乎乎的掌心擦了擦眼睛,又有些不好意思親了親林驚枝的臉頰。 他格外乖巧道:“阿娘對不起?!?/br> “初一不是故意的,就是心里難受忍不住?!?/br> “云志舅舅說過,爹爹也說過,男孩子不能哭,長大了是要保護(hù)阿娘。” 林驚枝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初一的鼻尖,又吩咐丫鬟打來熱水給他凈臉,回屋中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后,初一一手拿著桂花糕,另外一只手拿著一塊酥糖,哪里還有之前可憐兮兮的模樣。 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林驚枝以為初一已經(jīng)把裴硯忘記掉的時(shí)候,某日用完午膳,初一準(zhǔn)備午睡的時(shí)候,初一輕輕拉了一下林驚枝的袖擺:“阿娘。” “都快一個(gè)月了,爹爹怎么還沒有給初一寫信?” 林驚枝伸手摸了摸初一的腦袋,聲音低低地:“你爹爹他的父皇離開他了?!?/br> “雖然他們關(guān)系并不親密,但你爹爹心里肯定是的難受的,等過些時(shí)日你爹爹把事情處理完了,就會給初一寫信的?!?/br> 初一迷迷糊糊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還不懂大人口中的“離開”很可能就是一輩子,后會無期。 他抱著布老虎,睡得香甜。 燕帝蕭御章薨天的消息,是白玉京讓宮人傳給她的。 蕭氏皇朝的第二任帝王,死在了裴硯回到汴京的第五日清晨,抱著遺憾和某些無法言說的愧疚,長眠于元貞三十七年年末。 在他薨天的前幾日,裴硯風(fēng)塵仆仆回到了汴京皇宮。 他沉默接過宮人遞給他的帕子,凈手后才走到蕭御章病榻前。 “父皇?!迸岢幙粗曇舻统潦桦x。 蕭御章抬眸,不過幾年時(shí)間,他像換了一個(gè)人一樣,身體消瘦厲害頭發(fā)全白了,五十出頭的男人,看著像六七十歲的老者。 “硯兒,你愿意回來了。” 裴硯輕輕點(diǎn)頭:“是,兒子回來了?!?/br> “兒子回來送父皇最后一程?!?/br> 裴硯漆黑探究不出絲毫情緒的目光,輕輕落在蕭御章身上,他見蕭御章咳嗽得厲害,也不用內(nèi)侍幫忙,伸手把他扶起,輕輕拍著他的背脊。 又?jǐn)嗔藷岵韬蜏?,也是親自喂他服下。 作為一個(gè)兒子該做的事,他都一絲不茍地做了。 但除了這些,他同蕭御章就沒有身為父子之間該有的親密。 蕭御章咳了許久,終于緩過氣來,他冷冷盯著裴硯:“硯兒,你是不是不愿原諒我?” 裴硯看著男人有些渙散的眼神,他搖了搖頭:“這二十多年,兒臣感激不盡的是父皇對兒臣的精心教養(yǎng)?!?/br> “兒臣并不怨恨父皇。” “若說怨恨,兒臣該怨恨的是兒臣自己?!?/br> 蕭御章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看向裴硯:“為什么?” 裴硯抿著唇?jīng)]說話,他心口抽抽的痛,動作輕柔給蕭御章蓋好衾被:“沒有為什么?!?/br> “有些事站在父皇的角度,為了天下百姓和蕭氏的千秋萬代,是不得不做,但站在兒子的角度,卻只有悔恨至極。” “就像當(dāng)年父皇對母后做的那些,父皇夜深人靜時(shí),不會感到難受嗎?” 蕭御章張了張嘴,□□卻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他瞪著眼睛看向自己最優(yōu)秀的兒子,他從裴硯眼中的蒼涼,仿佛看到了悔恨時(shí)的自己。 但蕭御章的精神已經(jīng)堅(jiān)持不了多久,他眼前一暗又昏睡過去。 太后鐘氏身體還算硬朗,但同樣rou眼可見的蒼老,她無奈嘆氣看著裴硯:“太子?!?/br> “你真的不打算同你父皇說孩子的事嗎?” “你如今這個(gè)年歲,未再娶妻也無子嗣,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裴硯避開鐘太后的目光,視線落在殿外不知何時(shí)下起的白雪上,他輕輕搖頭:“皇祖母?!?/br> “孫兒并不想讓父皇知曉?!?/br> 因?yàn)椤?/br> 前世林驚枝的死,同樣也有他的父皇參與,今生他雖不能弒父,但是不讓他知道初一的存在,卻是對他最好的報(bào)復(fù)。 他會像蕭御章從小教他的那樣,做個(gè)明君,為天地為百姓,但他絕不會成為他父皇那樣的人。 …… 入冬后的第二個(gè)月,初一收到了來自燕北的信件。 信件厚厚的足足有五六張紙,隨著信件一起送來的,還有裴硯親手做的風(fēng)箏。 “阿娘?!?/br> “爹爹信中說了什么?”初一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好奇。 林驚枝視線落在裴硯筆鋒凌厲的字跡上。 “枝枝親啟,見信如面?!?/br> 裴硯和她說的都是一些生活瑣碎,更像是連著幾日斷斷續(xù)續(xù)寫下的,信里有對初一的問候,更多的是每日發(fā)生的事情。 說了蕭御章去世后的燕北,也毫不避諱和她說了朝堂,以及他已經(jīng)登基了,他字字沒提對她的想念,每一個(gè)都透出了他在想她。 當(dāng)年秋獵時(shí),他從宮里要來的那條鹿,一直被他養(yǎng)在東宮,他說那鹿兒極懶,已經(jīng)養(yǎng)得極旁。 然后裴硯又說,東宮里孔mama救下貓兒,下了一窩的崽,可惜燕北距離月氏路途遙遠(yuǎn),若是近些他還能派人送一只小貓給初一。 “阿娘?”初一看著林驚枝漸漸紅了的眼眶,小心撲在她懷里,眼中透著不解。 林驚枝吸了吸鼻子,抽出最后一張信紙遞給初一。 初一認(rèn)的字不多,所以裴硯就單獨(dú)畫了一幅畫,畫里有一頭漂亮的梅花鹿,還有一窩貓崽崽,場景就是東宮的花園內(nèi)。 他書畫都好,雖然只是簡單的筆畫,但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栩栩如生。 初一看懂了,他指著信紙上的畫:“阿娘?!?/br> “爹爹說有鹿,好有貓兒?!?/br> “爹爹應(yīng)該是想初一了?!币?yàn)榛▓@里還站了個(gè)小小的孩子,那打扮和長相分明就是初一的模樣。 初一像是得了寶貝,小心翼翼把裴硯給他的信號藏進(jìn)他的寶貝匣子里,又央求著林驚枝教他寫字,他要給裴硯回信。 當(dāng)信件從月氏從發(fā),寄往汴京的時(shí)候,裴硯已經(jīng)在前往月氏的路上。 暗衛(wèi)營的人截了信件遞給裴硯,不過是一張薄薄的信紙,除了初一會寫的寥寥幾語,他卻像是寶貝一樣把信放進(jìn)懷中。 在除夕當(dāng)夜,林驚枝帶著初一在宮里陪白玉京吃完家宴,回公主府時(shí)。 她看見靜悄悄的公主府門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人風(fēng)塵仆仆,肩上還落著白雪,凌厲眉眼輕輕落在她身上:“枝枝?!?/br> “又是一年除夕。” 林驚枝坐在馬車?yán)?,指尖挑起車簾,許久都回不過神。 她從未想過他會來,畢竟的先皇剛?cè)?,他又是新皇登基,他要忙的事肯定比她想象中還多,他怎么能有空來月氏。 “你怎么來了?”林驚枝覺得鼻尖酸澀得厲害,眼中朦朧一片。 裴硯大步上前,伸手輕輕把她抱進(jìn)懷里,有些克制吻了吻她的眉心:“我明日就走。” “等陪初一過完他的四歲生日,我就走?!?/br> “就一晚上好不好?” 他下頜落在她肩膀上有些癢,青色的胡茬掛著她臉頰有些疼。 林驚枝把懷中抱著的已經(jīng)睡著了的初一,遞到裴硯懷中,她笑了笑:“初一方才還念著你什么時(shí)候會給他回信?!?/br> 裴硯一手抱過初一,另一只手頓了頓,摟著林驚枝的腰把她抱下馬車。 清晨,初一小朋友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他心心念念的爹爹,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看書,而他娘親還在睡著。 裴硯抬眸,朝初一比了個(gè)噤聲的手勢。 初一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光著腳撲到裴硯懷中,漂亮的鳳眸眨了眨,無聲做著口型:“爹爹怎么來了?” 裴硯親昵揉了揉初一毛茸茸的小腦袋,他用只有兩個(gè)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給初一過生辰?!?/br> 初一歡喜得在裴硯懷里打滾撒嬌,父子倆一直等到林驚枝睡醒,才敢發(fā)出動靜。 初一過了第一個(gè)父母都在身邊的生辰,還收到了屬于爹爹的生辰禮物,在夕陽落山前,裴硯離開了玉姝公主府,趕往烏依江渡口。 歲月的流逝去悄寂無聲的,這些年里,裴硯幾乎保持著每隔三到四個(gè)月就一會來月氏一趟的頻率。 這一年,初一剛過完七歲生日,他脫離了奶娃娃的稚氣,已經(jīng)有英俊少年的模樣。 這個(gè)月,本該是裴硯來月氏的日子。 可初一從月初等到約莫,都不見他的爹爹前來看他,雖然爹爹已經(jīng)提前寄了信過來,初一依舊覺得焦躁不安。 三月孟春。 初一騎著他想小馬從月氏皇宮回到了他阿娘的玉姝公主府。 在公主府內(nèi),初一見到了侍衛(wèi)山蒼。 山蒼見到初一,沒有猶豫朝他行禮:“屬下山蒼?!?/br> “給殿下行禮?!?/br> “母親?!背跻灰娏煮@枝表情不對。 “是怎么了?” 山蒼小心翼翼看了林驚枝一眼,才低聲道:“回殿下。” “陛下重病,屬下沒了法子才來月氏求到娘娘這里?!?/br> 初一愣住,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爹爹神馬射箭武功極好,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子,怎么回生病呢。 山蒼是從燕北八百里加急過來的,他語調(diào)艱澀嘶啞道:“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心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