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6回憶
在其位謀其職,這是沉牧歌在人間認(rèn)識得最深刻的一條法則。 傷心的事再多,也只能留在深夜,第二天睡醒依舊要努力趕往片場專心工作。 可是洗漱好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無法入睡,腦海里反復(fù)回想的都是蕭煜最后冷寂的背影。 同樣難以入睡的還有另一個套房里住的人。 一整瓶龍舌蘭已入肚,蕭煜的神志已經(jīng)有些不大清明了。 醉了才好,醉了就不用想起讓人難過的事情,可偏偏是這種要醉未醉的時候,格外容易想起某些沒心肝的人。 她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笑起來的時候?qū)γ嫒绻窍矚g的人,笑意會從眼睛里溢出來,看得人心都要融化在她目光里。 蕭煜自嘲地笑笑,她看向他的時候,眼神多半都帶著閃躲,除了實在兩人在床上她躲不開的時候,才會像只小獸茫茫地睜著一雙迷蒙濕潤的眼看進(jìn)他心里。 不笑的時候也好看,眼睛透著亮光,只氣質(zhì)上多了幾分生人勿進(jìn)的清冷。她自己不知道,她光是往那一站,不自覺就會吸引他人的目光。 蕭煜有些頭疼地往座椅上靠著揉了揉鼻梁,不能再想了。 再怎么想也無濟(jì)于事。 * 成年人的世界里十之八九總是不如意的事居多,盡管兩人都經(jīng)歷了一整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但在片場還得盡職盡責(zé)地完成工作。 蕭煜看不出來狀況,但沉牧歌是眼見的憔悴,好在底子好又有妝容可以修飾,蓋了蓋黑眼圈也就看不出什么東西來了。 神態(tài)的疲憊雖可以掩飾,但人的精神狀態(tài)卻是真實的。 面對面碰上的時候,沉牧歌檀口微啟,想要打個招呼,卻見他沒有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了。 笑笑快速摩擦了一下起了一片戰(zhàn)栗的手臂,小聲著說:“今天的蕭老師看起來好像格外心情不好,冷得我都快被凍成冰了?!?/br> 沉牧歌垂著眼瞼,似聽不見她的吐槽一樣,走到自己常坐著的位置坐下。 笑笑見她情緒不高,估摸著也許是昨天的情緒還沒緩過來,也不多說話只安靜陪在一邊。 離劇組收尾的時候越來越近,戲程排得特別滿,幾乎是不間歇地補(bǔ)拍以彌補(bǔ)之前耽誤的時間,導(dǎo)演隨時要見縫插針輪換戲份,所以盡管沉牧歌今天的戲份不重,但是還是提前到場了。 最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抓男主和女二的戲份,雖說陸子衿的戲份不算多,但她進(jìn)組的時間太晚,只能抓緊時間集中拍攝她的戲份。 沉牧歌實在是打不起精神觀摩她和蕭煜的對手戲,琢磨著給自己找點別的事情做,恰巧今天林寒也在,閑著也是沒事,沉牧歌拿起手里的關(guān)于演員自我修養(yǎng)的書就過去請教。 林寒正在別的前來請教的小演員們做小灶培訓(xùn),沉牧歌不好打擾,只靜靜站在一旁等,等到他身邊終于沒人團(tuán)團(tuán)圍繞時,才露出一點笑來。 “林寒哥?!?/br> 林寒見她也笑,瞥見她有些憔悴的青紫眼圈那笑意很快又隱了隱,“昨天沒睡好嗎?” 沉牧歌只淺淺笑,搖搖頭。 “是你哥惹你生氣了?跟哥哥說說,我好去揍他一頓給你解氣?!绷趾行亩核_心,復(fù)又笑道。 這回沉牧歌的笑意才帶了幾分真實,想到上回跟褚昀鬧得那么不愉快,心里也有些在意,說起來褚昀也很久沒有聯(lián)系她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沒有,他可能最近也忙吧,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br> 聽到這句話,林寒若有所思地默了一瞬,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瞥見她手里拿著的書,眼里淬了點興致:“你最近在讀《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很不錯啊,都讀得懂嗎?這本書對演員的裨益挺多的?!?/br> 似平輩又似長輩的點評讓羞赧的紅暈在臉上浮起,沉牧歌感覺有種小學(xué)生被老師點名表揚(yáng)的不自然,她只不過是拿了一本書過來,居然讓在表演領(lǐng)域的造詣這樣深的老師這樣夸贊。 她大約也知道是林寒看在她是小輩的份上給的濾鏡加成,好在羞赧只存在了一瞬,轉(zhuǎn)瞬她就落落大方地討教了起來。 翻開書,將自己讀過許多遍仍然讀不懂的地方指了出來,兩人就著沉牧歌做的筆記討論了起來,討論到熱烈處,心意相通到雙雙都忍不住為默契鼓起掌來,引起周圍一片側(cè)目。 沉浸到甚至都沒有想到要坐下來聊,就這樣站了好久。 蕭煜從戲里回過神來,看見的第一眼就是不遠(yuǎn)處兩個人站在一起談笑甚歡的人。 昨天還義正嚴(yán)詞指責(zé)自己的人,轉(zhuǎn)眼間就和別人說笑起來了,情緒不受控制地席卷,從出生到現(xiàn)在,蕭煜從沒嘗過這么濃烈的嫉妒滋味,是沉牧歌讓他知道,原來人的情緒也不是完全靜止的。 羨慕和嫉妒糾纏在一起,此刻的心情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見到一對小娃的時候。 年代太過久遠(yuǎn),他甚至記不清那是自己幾歲的事情了,只知道那時候他還很小。 在一個天氣炎熱到難熬的午后,他纏著蕭婷婷問,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他從來不知道爸爸長什么樣。 蕭婷婷的神情和回答他至今都記得,她蹲下身來與他的身高齊平,溫柔帶著香氣柔荑緊緊握住他瘦弱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蕭煜你要記住,你只有mama一個人,我們家,沒有爸爸。如果你要爸爸的話,mama就要離開你了。你是個乖寶寶,你也不想和mama分開的對不對?” 才幾歲大的小孩哪里懂得沒有爸爸這四個字的重量,但蕭煜愣是從蕭婷婷悲痛的眼神中讀懂了些什么,他不住地點頭回應(yīng)蕭婷婷:“好的mama,我記住了,我只有mama,不要爸爸了?!?/br> 聽到他肯定的答復(fù)后蕭婷婷起身癱坐在貴妃椅上,神色似累極,對他揮揮手:“去玩吧小煜,mama想睡會。” 蕭煜靜靜看著她沉睡的臉,想起自己往常午睡起來蕭婷婷都會煮好一碗消暑的甜湯喂他喝下。 他躡手躡腳地從存錢罐里掏出一張嶄新的紅紙,踹進(jìn)兜里跑出門去。 就是那個午后,他見識到了何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