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

    秦隨瞞著沈惟舟包括沈惟舟身邊的所有人，所以沈惟舟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情況竟然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

    “啪——”

    一群人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進了拂云軒，推搡開阻攔的人，呵斥辱罵著，然后讓正在灑掃庭除的宮女帶著找到了沈惟舟。

    沈惟舟看那宮女捂著紅腫的臉，愧疚地朝他看過來的時候，微不可察地?fù)u了搖頭。

    “你就是陛下新得的那個美人？”為首之人是兩個有些蒼老的嬤嬤，她們看著沈惟舟，眼里掠過一瞬的驚艷，又很快消失，轉(zhuǎn)為審視，“帶走?！?/br>
    沈惟舟面色平靜地閃開伸過來的手，并未拒絕：“我自己會走?！?/br>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似乎是不滿沈惟舟如此做派，又似乎是在忌憚什么，最終還是沒讓帶著的人繼續(xù)擒住沈惟舟，而是敷衍地一抬手：“請吧。”

    “……”

    沈惟舟就這么一路看似被簇?fù)韺崉t被威脅著來到了永壽宮，沿途無數(shù)人看到了他，無數(shù)人的眼神奇怪，對著他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沈惟舟沒有特意去聽，但是彈幕實時給他轉(zhuǎn)播過來了。

    “這就是陛下金屋藏嬌的美人嗎？”

    “整天用藥材和銀子養(yǎng)著的病秧子，真不知道除了臉還有哪里好，能讓陛下為他責(zé)斥群臣，聽說蕭相都?xì)獠×?。?/br>
    “不知道陛下為何要拒絕太后娘娘，明明太后娘娘說的都有道理，就不能為了秦國忍一下嗎？”

    “對啊，寵愛此人又如何，難不成還能讓一個身份成謎來歷不明之人當(dāng)我大秦帝后不成？不喜晉國九公主又如何，九公主都說了，她只要后位，別的都不要。”

    “反正后宮里多一個不多，陛下葷素不忌，九公主背后站著的可是晉國，把這帝后之位給她又怎么樣。”

    “邊關(guān)都要開戰(zhàn)了，燕國不足為懼，可是再加上一個晉國，怕是神仙都救不了我們?！?/br>
    “噓，慎言！”

    “……”

    大體意思說的明白，就是邊境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秦燕之戰(zhàn)勢在必行，但也并非沒有轉(zhuǎn)圜余地。

    晉國九公主已經(jīng)在太后處待了許久，她代表著一國之尊，來和秦隨做交易，或者是說，和現(xiàn)在的整個秦國做交易。

    她要大秦帝后之位，要秦晉聯(lián)姻，結(jié)兩姓之好。

    婚約若成，秦晉立約結(jié)為盟友，共擊燕國而瓜分之，兩國百年之內(nèi)互不侵犯，和平相處，再無戰(zhàn)亂；婚約若不成，那秦晉之好作罷，晉國會答應(yīng)燕國的條件，二者合縱連橫，伐無道，誅暴秦。

    一邊是含金量不大的帝后之位，一邊是岌岌可危的秦國處境，要選什么似乎一目了然。九公主的目標(biāo)很明確，她無意干涉秦國內(nèi)政，只要秦隨娶她，那秦隨就可以獲得晉國的幫助。

    多么劃算的一筆買賣，在告訴秦隨之前，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道填空題，要寫什么實在是簡單極了。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或者說想到了也不愿意承認(rèn)，秦隨干脆利落地否決了這個提議。

    “滾?！?/br>
    晉國的來使和底下的大臣還要再說什么，那垂坐高臺之上的帝王冕旒晃動，手上的扳指輕叩案幾，語氣漠然：“你也滾。”

    這是對旁邊的大臣說的。

    那大臣臉色一綠，將出未出的話語就這么原封不動地咽了下去，但還是不甘心，遂拼命地對旁邊的晉國使節(jié)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他不敢說，旁邊還有晉國的人呢！

    死道友不死貧道，讓他說！

    晉國使節(jié)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大臣的意思還是沒看出來，正要拱手再說點什么，就聽到秦隨頭都不抬地開口。

    “拖下去?！?/br>
    殿內(nèi)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幾個人，從背后捂住晉國使節(jié)和那大臣的嘴，卸了他們的關(guān)節(jié)，迅速地把人拖了下去。

    秦隨繼續(xù)批閱著奏折，旁邊借此觀察秦隨的臣子繼續(xù)保持著沉默，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寧靜，一切不過瞬息而已，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但所有人都知道，要變天了。

    ……

    借著彈幕和周圍人的反應(yīng)，沈惟舟把現(xiàn)在的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也對自己接下來所要經(jīng)歷的事有了預(yù)估。

    他面不改色地踏進永壽宮，高大的宮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上，整個宮城似乎在此刻變成了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只等沈惟舟露出破綻，然后將他拆吞入腹，吃的一點骨頭渣也不剩。

    沈惟舟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還是那句話，他和秦隨在一起仿佛就安生不下來，解決了一件事永遠(yuǎn)還有另一件事等著，短短一年時間，過的比他前半輩子都要精彩紛呈。

    但他并不討厭這種日子。

    相反，他覺得看這群人機關(guān)算盡卻一無所獲的樣子實在是——

    有趣極了。

    永壽宮里的所有人對他態(tài)度都不是很友善，比起外面那群肆無忌憚散發(fā)不喜的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們，這個宮里叫得上名字的人看沈惟舟的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帶著一絲審視。

    她們好像都不是很明白，明明這么簡單的選擇，自家陛下為什么就不愿意去做呢？

    甚至都不用選擇，秦隨是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都很正常，九公主姬盈盈只是要當(dāng)?shù)酆螅植皇亲屒仉S遣散后宮只留她一人，大可以兩個人都要，把陛下心悅的美人藏在深宮養(yǎng)著便是。

    是的，現(xiàn)在秦宮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拂云軒藏著陛下心悅的美人。

    外界的視線和言論并不能影響陛下什么。

    陛下依舊每日都會陪美人用膳，在美人房中就寢，給美人開自己的私庫，任由美人花錢如流水。

    陛下什么好東西都先往拂云軒里送，南海的鮫人紗，北疆的白玉雕磚，東洲的綺朱蘭草，西域的醉仙釀……太后都沒有的東西，秦隨也不曾自己留一份的東西，全都送到拂云軒，任美人賞玩之后棄之如敝履。

    這讓眾人聽了誰能不眼紅，誰能不嫉妒，誰能不平白生出許多妄念，幻想那個人說不定是自己？

    聽說拂云軒那位美人無依無靠沒有家世背景，身如蒲柳體弱多病，就是個用藥喂起來的藥罐子，除了臉好像沒有什么別的優(yōu)點。

    當(dāng)個玩物也就罷了，若是當(dāng)一國帝后……不如姬盈盈。

    沈惟舟迎著各色視線，昳麗的容色上不見絲毫慌亂，殷紅唇瓣始終微微上翹，修長的脖頸處肌膚細(xì)膩如瓷，烏發(fā)如墨瀑垂落在身后，衣服上的金線云紋在陽光下似水波粼粼蕩漾，美輪美奐。

    可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就是這么一個看上去只有美貌還帶著病氣的青年，他的脊背始終筆直，走出的每一步也好像經(jīng)過丈量一樣。

    那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雙手中帶著一層并不柔軟的繭，漂亮的眸子里盛滿的也不是恐懼，而是令他人下意識生出恐懼的，滿滿的興味。

    美人？

    他不反駁。

    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利用的美人？

    呵。

    引路的人放慢了步調(diào)，最后一扇門打開，沈惟舟終于見到了要見他的人。

    滿身珠翠羅綺，莊嚴(yán)華貴的女人坐在主位，正不緊不慢地聞著茶香。她穿著一身明黃色長袍，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眼角的細(xì)紋給她平添一份凌厲之感，舉手投足都帶著刻入骨髓的貴氣與高傲，抬起的袖口影影綽綽，看不清繡的圖案具體是什么。

    這應(yīng)該是本朝太后，高云嫻。

    稍下一點的位置坐著一個十分漂亮的姑娘，她的氣質(zhì)十分獨特，一身淺綠色衣裙勾勒出少女動人的身形，朱釵盤發(fā)嬌俏又不失端重，杏眼圓圓的，帶著一股子水潤的媚意，瓊鼻朱唇點綴，面上帶著一派盈盈的天真之色，純潔中帶著一點不自知的嫵媚，讓人第一眼就頓生好感。

    這應(yīng)該就是晉國九公主，姬盈盈。

    門開，兩個人都一齊朝沈惟舟看過來，然后俱是一愣。

    不過兩個人都非尋常之輩，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姬盈盈繼續(xù)保持著自己甜美的笑容，朝沈惟舟點了點頭，而高云嫻就更是直白，輕哼一聲移開視線，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手中冒著裊裊熱氣的茶。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竟就是把沈惟舟晾在那里了，任由青年在門邊站著。

    沈惟舟看出了兩人對自己的不善，但他本意也不是來聽她們說廢話的，他只是來看一眼而已，所以高云嫻和姬盈盈對他刻意忽視的舉動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看完了，也得知了最近秦隨的處境，沈惟舟最后習(xí)慣性地打量完永壽宮正殿的四周環(huán)境，而后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就走。

    這下輪到高云嫻和姬盈盈不知所措了。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們二人是誰？竟然就敢這么直接轉(zhuǎn)身走人？當(dāng)這里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成？

    門外侯著的宮女太監(jiān)面面相覷，不知道攔還是不攔，高云嫻沒想到秦隨對她不冷不熱也就罷了，就連秦隨養(yǎng)的一婢子也敢對她甩臉色，氣得連手都在抖，當(dāng)即就重重地放下茶盞，猛一拍桌：“放肆！”

    沈惟舟眼皮都不抬一下，恍若未聞。

    高云嫻：“給哀家攔住他！”

    這下不用門口那群人動手，沈惟舟自己停下了步子。

    他使了個巧勁拂開朝他撲上來的太監(jiān)，在外人眼里就是朝沈惟舟過去的人都像是踩空了一樣開始就地打滑，一個連一個，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腳下的人哀嚎遍地，剩下的人遲疑著不再動彈。

    沈惟舟站在原地，眉眼冷淡：“有事？”

    高云嫻見不得沈惟舟這副模樣，她看到沈惟舟這樣就想起秦隨，正要發(fā)作，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意思稍安勿躁。

    姬盈盈把高云嫻勸下來，又笑著看向了站在那里不動的沈惟舟，語氣嬌俏：“哥哥進來坐呀，站在門外多不方便。”

    “安安，快去給哥哥看茶！”

    一直安安靜靜站在姬盈盈身旁的侍女低著頭應(yīng)是，她手腳麻利地端了一杯茶來到沈惟舟身邊，恭恭敬敬地給沈惟舟遞上來：“公子請。”

    翠色的茶水盛在白瓷茶盞里，幾根茶葉飄在茶面，空氣中好似都沾染了帶著苦澀的清香。

    沈惟舟接過了茶，婢女行了一禮，又退回姬盈盈身旁。

    姬盈盈面上揚起更動人的笑意，只是這笑意還未達(dá)眼底，就馬上凝固在一聲清脆的響聲里。

    “啪——”

    名貴的白玉瓷杯自手中掉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guntang的茶水濺了一地污漬，零星幾根茶葉如爛泥般被碾在青石板上，沈惟舟神色溫和地收回手，語氣里沒有一絲可惜：“真可惜?！?/br>
    “多好的白瓷?！?/br>
    彈幕沉默半響，飄過一句。

    [多好的茶啊。]

    [好茶。]

    姬盈盈冷下了臉。

    第113章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