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死了的那年 第49節(jié)
奶奶的墓碑看起來是被人精心照例過,對比兩邊其他已故人的墓碑干凈許多,墓碑上一豎行小字刻著家族所有人的名字,唯獨缺了江言清。 江言清望著墓碑上奶奶的照片看了許久,才慢慢地道:“你跪在這,向她磕三個響頭,我放你走?!?/br> 紀錦身上的衣服是秋裝他凍得整個人縮進衣領,目光如炬凝睇江言清,“真的?你這回不會再騙我了?” “嗯?!?/br> 紀錦在江言清面前跪過一次,不在乎向一個陌生人再跪一次,他直直地屈膝跪下,在墓碑前磕了好幾個響頭,急切地問:“可以了吧?” 江言清按著手機,手機進了一條信息,他輕笑一聲,道:“你很在乎你爺爺?” 紀錦非常著急,醫(yī)生跟他說爺爺病危只能撐五六個小時,這次手術沒能挺過來他爺爺很有可能就這么去了。 他算著時間,目前過去三個小時,從這兒到飛機場,再做飛機回去最快兩個多小時,還能趕上,但江言清看樣子想和他聊兩句。 紀錦壓下心中的焦急,快速道:“我爸爸因為一次投資失敗破產(chǎn)逃跑了,mama因此改嫁,我只有爺爺了。你可以說我活該,說我自作自受,什么都好,求你,讓我去見他?!?/br> 江言清仍舊不急不躁陪他講話,“那時候我病重偶然一次回鄉(xiāng)里,奶奶握著我的手告訴我,有她在,我永遠有后路。” 轉過身,眼神垂視著紀錦,“你讓我沒有了后路?!?/br> 紀錦看著時間,他清楚江言清想聽什么話,盡量挑選他喜歡聽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我騙了你,徐庭旭從頭至尾沒有喜歡過我,他沒有把你當成替身過,也沒有和我訂婚,節(jié)目的事也和徐庭旭無關,他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求你讓我回去見我爺爺,你以后想怎么折辱我都行?!?/br> 紀錦過去能養(yǎng)成驕縱的模樣全是他爺爺寵出來的,家庭富饒,爺爺寵溺,不知天高地厚。 對江言清的事他全權負責,可與他爺爺沒有一點關系,爺爺是他最重要的人。 極度懇求的語氣,紀錦干脆趴在地上,朝著江言清又是好幾個響頭,尊嚴什么的,他都不要了,“對不起,我該死,是我該死,對不起?!?/br> 他胡亂說著,額頭被撞出幾個血印。 看著眼前姿態(tài)低到不能再低的紀錦,江言清心中一直潛藏著的恨意突然xiele氣,覺得沒有意義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不想變成第二個紀錦。 “你走吧,以后別在我視線范圍內(nèi)出現(xiàn)?!?/br> 這一刻紀錦的情緒復雜,他原以為江言清該是用最惡毒的嘴臉折辱著他,死死拖住自己不放手,但江言清沒有。 他忽然想起從前,那時他約徐庭旭出來談事,偶爾提起江言清,徐庭旭臉上的神情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溫柔,“江言清他心腸好,我第二次遇見他那天,他被人指著鼻子罵也不還口?!?/br> “對不起?!奔o錦真心誠意地道歉。 紀錦走后,這片地方終于安靜了。 奶奶安葬的地方風景很好,兩旁綠樹,風一吹沙沙作響,寧靜祥和。 江言清跪在墓前,低著頭,許久眼淚砸在石磚砌成的地面,留下小水印。 他跪了很久,久到身旁的助理忍不住輕聲告誡他,再等下去趕不上飛機回去做直播了。 “她會原諒我嗎?”江言清喃喃低語,卻無人能回答。 r市的冬天江言清最不喜歡,陰冷潮濕多雨,他上車時下起了綿綿細雨。 雨不大,也能浸濕全身,風一吹鉆骨得冷。 車子緩緩開動,江言清視線依舊不離開墓地,隱約中看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沒了影子,并沒有往心里去。 徐庭旭出現(xiàn)在墓地,他沒有打傘,跪在了江言清跪著的位置。 看墓的大爺坐在值班室里,叼著一根煙抽著,腳邊是電暖爐,納悶地道:“他怎么又來了。” 這個“他”指得正是徐庭旭,大爺記得兩年間這人一個月來五六次,每回打掃完墓地后,就跪在墓前,一跪便是一個下午。 問他和墓的主人是什么關系,他回答沒有關系。 大爺奇怪得很,不過這年頭奇怪的人多得是,大爺后來也沒問了。 雨下得越來越密集,徐庭旭看了眼時間,對著墓碑深深鞠躬,起身離開。 上了車換了套衣服,開車往另外一方向行駛,去了江言清大姑那兒。 江言清的奶奶離世后,大姑他們恨極了江言清,就連墓碑也不愿意刻他的名字。 后來徐庭旭專門找他們解釋過,誤會才得以澄清,大姑們才懊悔冤枉了江言清。 江言清奶奶的死,說到底和他長期忽視江言清拖不了關系。 那時的他傲慢無知,紀錦借用他的名號搭建人脈關系網(wǎng),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第一期節(jié)目,要是他多關注一點江言清,江言清不至于受到那么大的委屈。 因為這件事,徐庭旭處處照顧江言清的親戚,能幫的他盡量幫,能做的他盡量做。 今天他回去是順路,江言清的二伯父身體欠佳,徐庭旭早和醫(yī)院打了招呼,趕上今天送二伯父去醫(yī)院。 到了地方,大姑扶著二伯父上車,一陣感謝:“經(jīng)楊啊,太謝謝你了,麻煩你跑一趟?!?/br> 徐庭旭怕江言清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他家里人有聯(lián)系,大姑年邁把他看成當時陪在江言清身邊的醫(yī)生濯經(jīng)楊,幾番之下徐庭旭只能借用濯經(jīng)楊的名字。 這事被茉莉拿笑話調(diào)侃過,說萬一那位對江言清有私心的濯醫(yī)生重新出現(xiàn)在江言清身邊,那徐庭旭得完蛋。 徐庭旭沒資格在乎這事,只想著江言清好過一些。 二伯父往外探頭,見著徐庭旭孤身一人,眼里有失望,“言清還在怪我們嗎?他奶奶的墓碑還等著他親自刻上名字?!?/br> 大姑哀嘆:“怪我們當時太心切,沒等這孩子開口說話打了打一巴掌,他該有多難過。” “您誤會了,他太忙了,過一陣才能回來?!毙焱バ衩蛄嗣虼?,開車把他們送進醫(yī)院。 到醫(yī)院大姑又對徐庭旭一陣道謝:“經(jīng)楊啊,真的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們得誤會言清很久,都是那個節(jié)目組害得!” “不打緊,消除了誤會就好。” …… 江言清從下飛機片刻沒停歇進行直播。 紀錦的位置被另外一個人頂上,變成非常常規(guī)的訪談。 忙到晚上十一點,他出了攝影棚,明天沒有工作,可以好好睡一個覺。 江言清正等著司機,碰上了他母親安寧。 他很意外,安寧還沒走。 安寧臨時錄了一段視頻后,沒人管她,她被丟出節(jié)目組外,等了一夜強行闖了進去。 她雙手合十搓著手掌,懇切地對江言清道:“言清,是mama的錯,mama對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諒mama?” 安寧這兩年的日子過得很不好,會所嫌棄她年齡越來越大,把她趕了出去,她自立門生接客戶。 外頭那群男人,一個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打罵她甚至強迫她,為了養(yǎng)活自己和江陶,安寧忍受這種生活很久。 她沒有另外招待客人的場所,只能把他們帶到家里,江陶為此經(jīng)常和她大吵大鬧,母子倆的關系臨近冰點,日子艱難。 這次答應徐庭旭來,為得也是錢,但徐庭旭這王八羔子,拒絕支付費用,安寧知道沒臉見江言清,為了生計,不得不碰碰運氣。 江言清冷眼旁觀安寧的傾訴,“我聽人說,前些年你們以為我死了,你連警察的電話也不接?!?/br> 這是茉莉轉述給他的,當時茉莉不知從哪里聽來他前些年的事情,拉著他一晚上忿忿不平,說他母親簡直不是人,親生兒子遭遇不測也不管,氣得直冒煙。 江言清被親情傷得太深,聽到安寧在以為他死后全無動容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甚至看見安寧狼狽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隱隱覺得可笑,“你是來要錢的吧?!?/br> 除了要錢,江言清想不到安寧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第二種可能。 安寧當然不肯承認她的目的,一直可憐又委屈地訴說著她的不易,“我是一個婦道人家,你那爸爸死也找不到人,我要養(yǎng)一個小孩,那個姓紀的逼迫我,我又有什么辦法?” 江言清太了解安寧的這幅樣貌,委屈的臉蛋包裹著道德cao控著他的人生,“所以你覺得你很偉大?” “我生了你養(yǎng)了你,你為什么不能夠做出點犧牲?” 從前江言清聽到這番話會難受傷感,解釋母子關系應該的正確方式,現(xiàn)在只覺得可笑,為什么要和這樣的人解釋? 對于安寧而言最好的報復是不給她一丁點利用價值,不給予她錢財,落寞到風塵中。 江言清徑直往前走,他想著節(jié)目組的人能放安寧進來應該是安寧鬧了,安寧用著江言清母親的身份脅迫安保,否則這塊地盤以外人絕無可能進入。 他發(fā)著信息,指揮著人,把人趕出去,不想再見到這人。 母子偏在這時候心有靈犀,安寧感知到江言清下一步動作,猛地撲上去用指甲掐著江言清露出的手腕,狠戾地道:“我是你母親,你不贍養(yǎng)我,我可以去法院告你!” 江言清皺著眉推開她,他的手腕被安寧掐得留著點點紅痕,而安寧站不穩(wěn)跌倒在地。 “可以。四年前你公開發(fā)言污蔑我的證據(jù)確鑿無疑,我也可以繼續(xù)向法院恢復審理案件,以我現(xiàn)在的地位,你得賠償不少錢,雇律師費的費用,你拿得出來?” 安寧的口袋已是捉襟見肘,哪里能夠雇傭得起高昂的律師費,她的目的并不在此,試圖喚醒江言清的母子情分才是真,慌亂地道:“我、我開玩笑的,言清,你別誤會。” 江言清早就心灰意冷,安寧說什么他都不會聽進去,他的人已經(jīng)趕來,拖著暴躁的安寧往外走,拋垃圾似的丟在節(jié)目組門外。 h市的冬天也冷混雜著干燥的寒風,江言清昨晚看天氣預報說今夜會下雪,他抬起頭仰望著漆黑的天,并沒有下雪,可為什么他眼睛是濕潤的。 陸誼的電話打進來。 小孩變聲期到了,沙啞帶著粗糙,朝著電話叫:“江老師!你怎么還不回來!明天是元旦,說好了早點回來早點休息一起出去玩!” 江言清笑著回他,“馬上到家了?!?/br> 他最后看了眼安寧離去的位置,轉身邁步。 那些質(zhì)問上天為什么讓他孤單一人的日子,早就隨著時間慢慢淡忘,無所謂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家了,陸誼會在家里等著他。 這件事的后續(xù)江言清不曾知道過。 那天安寧被江言清趕出去后沒有走,試圖通過外圍邊角爬上去。 她年齡大了,又經(jīng)常被男人玩弄,身體素質(zhì)比不得以前,好不容易爬上去,手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腳脖子扭傷,腰被樹枝劃傷,她沒錢去醫(yī)院,不再試圖闖進去,“哎喲哎喲”地扶著老腰艱難打車去火車站。 徐庭旭送她來時包吃包住,節(jié)目不需要她了,一腳把她給踹開,她今晚不知道住哪兒,只能打的去車站買一張返程票。 到了火車站,安寧和司機吵架,她覺得司機繞了路貴了五塊錢,司機認為她無理取鬧。 罵罵咧咧半個小時,安寧才去售票窗口買票,明天是元旦,她得回去陪她兒子江陶過新年。 坐了一夜車,安寧回到家時江陶好像不在家,她神情一頓,迅速沖進她房間里翻著她的大衣。 江陶被她養(yǎng)壞了,天天逃課不去學校,偷她的錢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果然她的錢又被江陶給拿走了。 安寧哭作在地上,喊天喊地拍著地面,她后悔了。 她從沒想到江言清有一天會成為高高在上的影帝,當明星多有錢,隨隨便便拍廣告上千萬進賬,早知江言清現(xiàn)在是高貴的大明星,她就不該舍棄江言清保江陶。 可她后悔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