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造個夢
72/造個夢 陳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域的話,好在沉域也沒有強求她給個回應(yīng),說完就算完,還隨手開了音樂,心情挺好的樣子跟著歌一起哼了幾句,只是在車停在她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從她口袋里把避孕藥拿了出來丟在中控臺。 然后下巴一抬,示意她可以走了。 還是那副散漫的少爺樣,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 回去后兩人又是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絡(luò),鄧茉沫跟蘇望秋一開始還會問幾句你跟那位熱帥現(xiàn)在什么情況,而隨著考試周逐漸臨近,被學(xué)業(yè)纏得也沒什么精力去關(guān)心陳眠的情感問題。 這期間遙遙mama倒是聯(lián)系過陳眠幾次,問她什么時候有空說遙遙挺想她的,陳眠那會兒正在寫復(fù)習(xí)題,筆都沒停對那邊說等考完之后會有空,那邊沉默片刻最后嘆了口氣說好,祝她考試順利,之后就沒再打來。 挑燈夜戰(zhàn)到天明的日子里,陳眠不是沒想過沉域,只是一想到他就想起在車上兩人戛然而止的對談,手里握著的筆都跟著變成了那片薄薄的藥片,然后沉沉地往下墜,無論怎么說,沉域去做結(jié)扎這件事對陳眠帶來的沖擊都不小。 她甚至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下意識選擇了逃避,沉域大概也明白,所以既沒有追問也沒有選擇另種方式繞開話題讓這件事兒就這么在兩人中間看似輕飄飄地給過了。 怎么過?壓根過不了。 她之所以去買避孕藥,是因為沉域的那六十一號球衣,在兩人失聯(lián)的時間里,他對所有人說著他有女朋友拒絕了其他可能性,穿著她生日的數(shù)字在球場上光芒萬丈。 換作是個別的女生,或許會用擁抱或是親吻表達所有感動,再說些互訴衷腸的話讓關(guān)系從朋友終于變成了男女朋友。 可是陳眠不是。 很多時候,沉域?qū)λ胶茫驮绞菬o所適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更不知道該如何坦然接受。 沒有人教過她該怎么辦,幼年時期想要心儀的玩具,阮艷梅對她說得用優(yōu)異的成績來交換,那時候隱約形成的觀點是:得到之前必須先有所付出。 后來阮艷梅選擇丟下她,對她說著mama也沒有辦法的時候,陳眠試圖去拿書包里一張張被老師表揚過的高分試卷:mama你不要走,你看看我,我拿到了很多滿分,我不要玩具了,我想要你陪在我身邊。 可是沒有用,阮艷梅的離開教會陳眠的是得拿出對方滿意的東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像她拿給陳宋錢,換來陳宋不回家的平靜,這種關(guān)系才能持久。 全靠感情根本就是搖搖欲墜的危樓,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轟然倒塌,又變成沒有辦法只能夠把她拋下。 所以陳眠下意識覺得,得給沉域些什么,沉域才會一直在她身邊。 她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兩人之間的平衡,然后忽然發(fā)現(xiàn),天平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些話對任何人的無從說起,過于不像陳眠。 她手里的筆寫寫停停,書往后翻了一頁,筆尖再次停在紙上,準備往后寫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沉域的名字被寫滿了一整張紙,她撕下揉成團準備丟進垃圾桶卻又展開,認認真真折迭好鎖進了抽屜里,然后慢吞吞趴在了桌上。 所有的心事在陳眠的身份下都無從吐露,在心里反復(fù)堆積壓得自己近乎喘不過氣。 眼睛閉上又睜開,最后還是拿起了手機,打開了沉域的朋友圈。 這是陳眠第一次看。 她一直以來給沉域的備注都是他的名字,也是在這個時候,點進他的信息才發(fā)現(xiàn)他微信名是insomnia。 失眠癥。 頭像和朋友圈背景圖都是黑色的,像是場醒不來的噩夢。 唯一一條朋友圈是九月初。 就只是三個字:造個夢。 她跟沉域之間唯一的共同好友就是高中班里那個跟他關(guān)系不錯的男同學(xué),他評論:終于學(xué)會怎么發(fā)朋友圈了嗎沉哥? 沉域沒有回他。 陳眠退出他朋友圈,停在兩人的對話框,內(nèi)容刪刪減減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 正在背概念名詞的鄧茉沫敏感地看她一眼,眼神都有些飄忽,像個神棍,拖著嗓子對她說,“實在不行打個電話吧?!?/br> 陳眠搖搖頭,“算了?!?/br> 她還是沒想好該怎么對沉域說。 期末考完的那一天宋艾給她打來電話,結(jié)婚的時候?qū)λf著別回來的人這時候?qū)λf讓她有空回去看看,陳眠這時候正抱著書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踩著一片又一片沒來得及清掃的枯葉,問宋艾有什么值得她回去的。 那邊有吐氣的聲音,宋艾在抽煙,然后對她說,“就回來個一兩天吧,在綏北走走看看,或許有你認為值得的東西。” 時機有時候就是如此奇妙。 換作是之前,宋艾這么對她說,她根本不會回去,只會回一句不會有的。 但這個時候卻鬼使神差地真的萌生了一種要么就回去看看的想法,甚至沒來得及深究,就買了三天后來回的車票,當(dāng)天去隔日回。 在回綏北之前,陳眠去了趟遙遙家,去之前給遙遙mama打了電話,那邊接得很快,讓她直接去就行,她在家。 到之后陳眠才發(fā)現(xiàn)為什么遙遙mama一直問她什么時候能來看看遙遙。 遙遙情況不太妙,她反應(yīng)遲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向別人的目光都木訥,得喊她的名字或是晃晃她的胳膊,她視線才會聚焦在你身上。 遙遙mama給陳眠看遙遙畫的畫,一張張從后往前,是從幾乎看不見白色的黑色線團到兩個人的影子。 “你建議我?guī)нb遙去看醫(yī)生,一開始醫(yī)生給遙遙做測試說她有些孤僻癥的癥狀我不相信,認為她不過是和以前一樣希望我多陪陪她故意在醫(yī)生面前耍聰明,她一直這樣,從小就知道怎么讓我心疼,也就是因為她太過聰明所以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比以前多抽出了一點點時間陪她,直到我發(fā)現(xiàn),遙遙不說話了,我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之前總是妝容精致的女人坐在沙發(fā)上,黑色發(fā)絲里摻雜了些白色,像是掉進炭火中的雪花,一點點澆滅了火光。 “她從希望我多陪陪她,到不愿意跟我說話了,我一直以為努力工作給她最好的物質(zhì)條件讓她衣食無憂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對她好的方式,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遙遙不想要那些,她只是想要我陪陪她,她只是,想要mama?!?/br> 陳眠坐在她旁邊,看見坐在不遠處的遙遙正固執(zhí)地扣著小矮凳上不協(xié)調(diào)的一個小色塊兒,她動作執(zhí)拗,指甲在上面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刺耳的聲響。 似乎意識到陳眠的注視,遙遙抬起了頭,朝她看了過來。 眼里一派茫然,甚至有些空洞地落在她身邊的位置上。 遙遙mama就是在這個時候哭了起來。 崩潰地大哭,整個人都在顫抖,仿佛憑空起了場地震把這棟豪華的別墅全壓垮在她背上,讓她直不起身。 在從京北回綏北的高鐵上,陳眠腦子里都全是遙遙的那個眼神。 介紹她去的學(xué)姐也聽說了遙遙的事情,給她發(fā)來微信。 她們之間自從林郁青表白墻那件事兒后就很少聯(lián)系,陡然收到她的微信,陳眠還有些意外。 卻看見那邊對她說。 ——遙遙的事情我聽說了,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覺得你和她很像嗎,之前難以形容這種感覺,但現(xiàn)在我大概能描述了些,這種像,大概是你總給我種或許人生軌跡稍微有一丁點偏差就會成為另一個遙遙的感覺。 ——我的意思是,陳眠,你也給我種你很容易走極端的感覺。 ——遙遙的事情我很遺憾,所以我希望如果可以,你最好也去接受一下心理治療,沒有別的意思,僅僅只是作為朋友的意見,不考慮的話也當(dāng)我沒說,只是有些擔(dān)心你。 直到列車到站,陳眠才回復(fù)了個謝謝,然后刪了聊天框內(nèi)容,仿佛一切對話都沒有發(fā)生。 時隔半年,綏北卻沒有任何變化。 陳眠還是住在離開綏北前住的這家酒店,辦完入住剛放下東西,宋艾就給她打來電話,讓她出來一起吃頓飯,地點就在之前住的附近,說完沒等陳眠回應(yīng)就直接撂了電話。 冬日降臨,京北已經(jīng)換上羽絨,綏北的天照舊不冷不熱跟春季沒什么區(qū)別。 宋艾穿著身紅色毛衣裙坐那兒玩手機里頭的斗地主,音效開得挺大絲毫沒顧忌周圍坐的其他人,機械聲喊著叫地主、搶地主,旁邊兒坐著對夫妻,不時皺著眉朝她瞪來幾眼,她只當(dāng)作看不見,瀟灑得不行。 陳眠在她對面落座,她才收了手機,上下掃視陳眠一眼,隨后喲了一聲。 “漂亮不少啊陳眠?!?/br> 高中時陳眠就漂亮,一身單調(diào)的校服都穿得比別人出眾,鵝蛋臉杏仁眼,最標準的清純無害長相,而時隔半年沒見,已經(jīng)步入大學(xué)的陳眠換下了那身校服,一身黑色的衛(wèi)衣長褲,氣質(zhì)干凈冷淡,眉眼褪去青澀更添幾分精致。 宋艾托腮笑,“大學(xué)生活挺滋潤吧?” 她在觀察陳眠的同時,陳眠也在看她,宋艾豐腴,臉都飽滿了起來,涂了亮色的指甲油,耳朵上戴著金色大圓環(huán)耳環(huán),口紅卻涂得淡,淺淺一層紅,像是剛擦過。 “還行?!?/br> 她們之間也照舊沒有那么多話聊,兩人都知道吃飯不過是見面的一個流程,只不過是為了度過‘久別重逢’之后的尷尬而已。 隨便點了幾道菜,吃完宋艾拿著手機問陳眠有沒有回之前住的地方看看。 陳眠一愣,“已經(jīng)賣掉了有什么好看的?” 宋艾笑得意味不明,“回都回了,去看看也用不了多少時間?!?/br> 這句話說得像是電影里負責(zé)指路的npc。 每一句臺詞都是為了指引女主角走向男主角。 到這個時候,陳眠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點數(shù)了,當(dāng)初房子賣得那么輕松,連陪同她去簽合同的張嬸都感慨她幸運,說買家雖然沒露面但真是個好人。 那時候陳眠隱約有些感覺,對前來委托購買的律師詢問過能否給買家打通電話,然而電話打過去卻是個中年男人。 而現(xiàn)在,這種感覺再次襲來。 從飯店出來,繞過幾個巷子,在一片臟亂差里抵達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小區(qū)入口。 陳眠走進去,繞過橫七豎八的一排自行車,最后停在樓道前。 正是下午,陽光溫暖地落下來,黑黢黢的樓道都進了些光,幾步臺階上的墻面上寫著已經(jīng)褪色的數(shù)字一。 一切都和記憶里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站在沉域總習(xí)慣等著她的那棵樹下,抬起頭,看見了自己抱怨過無數(shù)次的窗戶。 正對著垃圾桶,無數(shù)次推開窗能聞到的都是臭味,和房間里陳宋令人作嘔的氣息一同構(gòu)成了她所有暗無天日不愿回想的記憶。 可是此刻,那里卻開滿了花。 無數(shù)的花一盆擠著一盆,甚至有些攀爬上了鐵柵欄。 從樓道里下來的大爺看見陳眠有些意外,湊上來跟她寒暄問她大學(xué)生活怎么樣又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的。 陳眠沒有回答,只是指著那扇開滿花的窗戶問那里是誰在住。 大爺瞇著眼睛盯著那兒想了會兒,才一拍腦門對陳眠說,“沒人住啊,都知道你賣了房子有人買了,一直沒見到人來住,好像是八月底還是九月?有家政公司過來做清潔,然后不停地往里搬花,放了滿滿一屋子,我們就奇怪呢,隔了幾天吧,是看見了小伙子過來,我還問他是不是在這兒住。” 陳眠眼眶有些酸澀,聲音不自覺地發(fā)顫,“他怎么說?” “他說不是,后面說了些什么我記不清了,老糊涂了,記不得了,就記得那小伙子挺帥氣,年紀看著跟你差不多……” 后面的話陳眠已經(jīng)沒有在聽了。 她咬著下唇看著那扇窗,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誰買的房子在這一刻清晰到不能更清晰,除了沉域不會是別人,只會是他也只能是他,買了房卻不住,收拾干凈往里面種了無數(shù)的花。 她拿出手機,要打給他的時候,手指忽然一停,從通話鍵轉(zhuǎn)到了微信。 鬼使神差地再次打開了沉域的朋友圈。 九月初。 ——造個夢。 是很久之前的一個午后。 在盛世豪庭的客廳,她推開窗看見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沉域停了手里的游戲走到她身邊,問她看什么。 她隨口對沉域說,“看雨?!?/br> 沉域有些莫名,“雨有什么好看的?” 她語調(diào)淡淡,“比我家好看,我家的雨天不能打開窗,因為正對著垃圾桶?!?/br> 男生沉默了幾秒,才輕扯了一下她頭發(fā)。 “陳眠——” 懶洋洋的嗓音,帶著些笑意,近乎開玩笑的語氣對她說。 “沮喪什么,大不了以后我讓你窗臺開滿花?!?/br> 那時候陳眠沒有在意,以后兩個字過于縹緲,連帶著這件事都成為一個微不足道根本沒被重視的尋常午后。 直到現(xiàn)在,過去和現(xiàn)在串聯(lián),又重迭在男生僅此一條的朋友圈里。 ——造個夢。 垃圾桶依舊存在。 但他讓她的窗臺,開滿了花。 / 這個窗,感興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看看,有視頻可以淺代一下(微博:白日飛鴉) 久等了嗚嗚嗚,快在一起了,這次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