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一切還在燃燒。

    人們憤怒的在他們身上發(fā)洩著，起初只是用石子邊砸邊罵著：『你們騙了我們所有人！用那骯臟惡毒的詭計：讓那個詐死的婊子欺騙我們！讓我們失去了一切，為你建造的這座荒唐的塔！原來只是為了滿足那不知羞恥的虛榮！為了你那不知從哪里請來的異教神像！』

    『是我救了你們！不然你們以為我建這座塔是為了什么？！我預(yù)測了一切……那山上的湖會變成火山……那火山灰會吞沒大地！是眼睛他預(yù)測了一切，是他告訴了我的，然后我救了你們！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人！』寧錄瘋狂地嘶吼著。

    然而人們并不相信他，反而與他爭吵：『我們本來有機會帶上我們的所有財富，離開這地方，離開這辛拿地，分散到各地去？而如今呢？！我們不但失去所有物品、房屋乃至這不能再耕作的土地！我們最終會徹底地被饑餓吞噬，然后死去！我們將一無所有！』

    人們憤怒地砸毀了那巨大眼睛的雕像，然后對這兩個仇人拳打腳踢起來，并將一直尖叫不已的寧薩爾拖了出去，她開始被一群男人猥褻，隨即又被當(dāng)著她父親的面強暴、毆打乃至奄奄一息。而寧錄則被捆綁在一邊聲嘶力竭地咒駡和哭喊著，但后來他開始乞求和道歉，他承認了自己地錯誤，還說他愿意用自己的死去換寧薩爾一命。

    然而，還是太晚了。寧薩爾公主在被幾次三番地折磨之后，最終還是斷了氣。于是從那以后，寧錄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被綁到一根柱子上進行了一番凌辱和折磨，但最終那群人決定留他一命，為的是讓他在之后慢慢死去。很快，埃特曼安吉神廟上那些本來用以祭祀用的牛羊rou、魚rou、豬rou和少量的瞪羚以及燉鳥rou都被吃完了，在搶奪的過程中，很多人被打死；另外一些人則被直接推下高塔。

    等到地上的灰燼燒完了，地表開始冷卻下來以后，男人們紛紛從高臺上爬下來，由于大部分的臺階已經(jīng)被guntang的熔巖摧毀，所以只有那些有能力攀巖或是飛翔的人得以從塔上下來，他們帶走了所有的年輕女性和兒童。并把那些年邁的老人和那些過了生育年齡的，已經(jīng)失去色相的中年女性都留在了塔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可憐的人們在饑餓中紛紛昏死過去，有的難以忍受饑腸轆轆的疼痛折磨，便跳下高塔尋求快速的解脫。

    寧錄也被帶到了地面上。很快，饑餓難耐的人群就把他忘到了腦后，有的人還給他松了綁，讓他幫助四處尋找食物。城市里已經(jīng)是完全的廢墟；而在田野里，還有一些剛被種下的沒有發(fā)芽的麥子、無花果、亞麻、蠶豆和鷹嘴豆的種子都被從火山灰覆蓋的土里拋了出來被人拿去充饑，但沒過多久這些僅存的能吃的東西就被其他人搶走了。

    于是有的人開始決定向北一直走，直到爬到山上去摘果子吃。但真正堅持到那邊的人寥寥無幾，在半路上就出現(xiàn)了將同伴殺死，并且分食的慘劇。又過了一個多月后，辛拿地上的倖存者們就基本上死光了，或者說已經(jīng)完全瘋癲了的馬拉德不太清楚還有多少人能在此刻活著，而他在饑餓中也只是拼了命地獨自向北跑著，他的靈魂深處只是希望在死前還能再到那圣山上去，看那眼睛最后一眼。

    寧錄就是在這樣朦朧和不知不覺的過程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識，死在了路上。

    直到，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就在恩利勒的面前。

    『巴力！』他瘋狂地叫喊著他的神明——那只全視之眼。

    而恩利勒則有氣無力地答應(yīng)著他：『你又回來了。』

    『這是……這是第幾次，你還記得嗎？』

    『一萬三千五百?！谎劬φf。

    『但我這次終于把塔建好了，不是嗎？在那數(shù)不清次數(shù)的半途而廢之后，在那一遍又一遍地嘗試塔的寬度、高度和結(jié)構(gòu)之后；在一次次的資源枯竭，一次次地平定勞動力的反叛，一次次調(diào)整平臺的面積和承重方式來最大程度地拯救最多的人；一次次地因高度不夠而被火山灰的蘑菇云籠罩；一次又一次地因為塔的基座寬度不足和塔身結(jié)構(gòu)不夠結(jié)實的問題，最后被火山熔巖擊中后倒塌……但這次，我終究成功了，不是嗎？我救了所有人……』

    『是的，但這是我所看到的這么多未來結(jié)局中最悲慘的一次?！?/br>
    『那我還能怎么做呢？！』寧錄喊道。

    『你知道的，我最早告訴過你的……』

    寧錄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如果我再讓我的女兒假死呢？讓各方不再為爭奪她而停止?fàn)幎芬院?，那時候我再把他們驅(qū)逐出這辛拿地……』

    『你的女兒如果因為各種意外而亡，也許那各國的上層會疏遠你，但百姓們只會更同情和愛戴你，你無法驅(qū)趕他們；倘若你用蠻力使他們搬離，必然因名不正言不順而遭到清算；沒有人會相信那高原上的清澈湖泊有一天會變成毀天滅地的怪獸，所以唯有恐懼能達成目的，唯有恐懼能讓這地上的人們自愿搬離?！?/br>
    寧錄聽完眼睛的話之后，開始瘋狂地大笑起來；那笑聲撕心裂肺，任何人都能聽出其中夾雜著的絕望與悲情：『我終于看懂你了！哈哈哈！你個邪惡的魔鬼！原來……自始至終，都把從尼普爾來的我和我的女兒都只是你的棋子！你為了達到你的目的可以用盡一切手段，不惜犧牲我和我最愛的人的姓名；而我從來不是你的什么孩子，在你的眼中唯一重要的只有這地上的那些邪惡的牲畜們！托你的福，讓我經(jīng)歷了這么多，讓我終于看清楚了這些人邪惡的嘴臉！告訴你，這地上的人，沒有一個值得拯救的！我將不會履行對你的任何承諾，我將帶著我的女兒，永遠逃離這個地方，永遠！至于其他人，則活該被這火山吞沒！』

    寧錄沖著眼睛狂吠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他本以為眼睛會說什么來阻止他，但眼睛沒有再說一句話。當(dāng)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回過頭看了看恩利勒——他已經(jīng)閉上了那巨大的眸子，光芒也暗淡了更多；而他看到了那眼睛里第一次淌出了淚水。

    他扶著墻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神廟，這一刻他的頭腦是極度悲傷與混亂的，當(dāng)他走到林子外下山的路時。在那里等待他的御前護衛(wèi)軍指揮官看到他們的王在與進入林子時完全不同的憔悴面孔，便詢問他情況；只見他毫不理睬，一聲不吭地繞過了自己的馬，徑直朝山下徒步走去。護衛(wèi)們不敢再進一步詢問，便慢慢地跟在后面。

    晚上，當(dāng)他回到了巴比利姆王宮的時候，和上次一樣又是一夜未眠，但這一次和上次不同的是，整個晚上他都以淚洗面。拂曉的光透過晶瑩的窗紗照進屋內(nèi)，寧錄從椅子上站起來，擦乾了淚水；他獨自來到公主的寓所，僕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客人嚇了一跳。

    『陛下，小姐還沒有起床……』一個女僕緊張地說道。

    『今天有她的信嗎？』

    『哦，有的……還是來自尼尼微的火漆印章。』女僕把信遞給國王。

    那天中午，在巴比利姆一個市井小巷不起眼的拐角處，一個壓低帽檐的人出現(xiàn)在了鐵匠鋪子外，那人遞給鐵匠一枚金幣和一個信封：『按照這個圖案幫我打造一個仿製的章頭，這枚金幣是叫你閉嘴用的，如果你敢說出去今天有人來找過你，那你就不知道你會得罪上面的什么人了；我敢告訴你：如果你不老實，不但你這鋪子保不住，你這小命也玩完了。』

    幾天后一個凌晨時分，七國的君主還遨游在甜美的夢鄉(xiāng)之中，就被突然造訪的軍師或是僕人叫醒了：他們被告知寧錄王要緊急召見他們每一個人，要他們連夜趕往首都的議會廳。當(dāng)他們紛紛趕到那間屋子的時候，快要到清晨：他們看到了憤怒的國王，氣的滿臉通紅把一封封的信摔在桌子上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次肯定發(fā)生了什么非常嚴重的事。

    『媽的！這個畜生！』國王憤怒的吼著。

    『發(fā)生什么了，陛下？』矮人王小心翼翼地問著。

    『這些信都是從我女兒的柜子里翻出來的，芬內(nèi)克，你過來拆開一封，給他們讀讀！』他一邊喊著國王護衛(wèi)的名字，一面指著桌子上橫七豎八擺放著的一摞信件。

    國王護衛(wèi)走上前去，把其中一封信打開，把里面的莎草信紙拿了出來，然后開始誦讀起來：『我親愛的寧薩爾，這幾天你過得還好嗎？我們的計畫進行的非常順利。你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我已經(jīng)詢問了一些我們國家最好的藥劑師，這種毒藥會殺人于無形，不會有人懷疑你的，等到你找機會把你那個老不死的父親處理掉以后，我們就能毫無阻礙地在一起了，那時候這八個國家都會臣服在我們腳下，那時我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夠了！』國王使勁重錘著桌面，喊道。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嚇得哆哆嗦嗦，尤其是尼尼微王，他從進來就看到了那些信封上的標記，悉數(shù)來自他的城徽，于是他嚇得撲通跪了下來：『陛下，老臣真的不知道，這都是些什么?。　?/br>
    『這都是你兒子約坍寫給我女兒寧薩爾的信！』

    『陛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這是真的，那也都是我那犬子獨自闖的禍啊！陛下，請息怒，請您明察??！』尼尼微王趴在地上渾身顫抖著。

    『你先把你的嘴閉上吧！昨天晚上有人向我透露，說你兒子正在寫信與我女兒一起密謀造反；昨天晚上我截獲了一封從尼尼微城寄給寧薩爾的還未拆開的信，幾個軍師和我一起看的。不料內(nèi)容果然涉及刺殺我，于是我命人到寧薩爾的房間里去把她藏信的地方給搜了出來，不止一封信涉及謀反！不過，我料你也不敢做這些事！但你那個鋒芒畢露的兒子，他看起來就是那么聰明且不可一世的樣子；我打一開始，就應(yīng)該想到他會是這樣陰險狡詐的貨色！至于這件事，每個參與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他示意芬內(nèi)克過來，『芬內(nèi)克，你知道該怎么做吧？我要他的腦袋！』

    同樣面露驚訝的國王護衛(wèi)用手撞擊著胸前的鎧甲說道：『是！陛下，馬上就去辦！』

    寧錄讓所有人都在這會議室等著，對于尼尼微王來說，這段時間異常的煎熬，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等到日影鐘的晷針過去幾個格子以后，芬內(nèi)克回來了，他手里提著約坍的首級，把它丟在眾人面前的地上。

    注釋：

    巴力：baal，又譯巴爾、巴拉，是古代西亞西北閃米特語通行地區(qū)的一個封號，表示『主人』的意思，一般用于神祇，在西元前3000年左右，巴力代表的是蘇美人的風(fēng)神恩利勒

    尼普爾：nippur，尼普爾（蘇美爾語：nibru）是目前已知蘇美文明的最古老城邦之一，一些歷史學(xué)家相信這座城市的歷史可追溯至前5262年，尼普爾特別崇拜蘇美的神祇恩利爾，祂是掌管大氣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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