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瑞戴斯大陸的最南端，緊靠海灣，有一座巨大的城市，名為帕瑞戴斯之城。那里神廟林立，建筑聳入云霄?；蕦m齊古拉特位于它們正中，城內(nèi)每一磚一瓦都被精雕細琢；那里的居民，無需勞作，只要伸手向上帝索取，便能衣食無憂，綾羅錦衣。那里的人壽命要長于這世上任何一城，任何一國；那里瘟疫不侵，旱澇皆收。因為那里是宇宙的首都，上帝的居所。

    天城并沒有護城河，因為從不可能有人想要去攻打它。它的城門為藍色，城墻為土灰色；矩形城垛，十字形銃眼，突堞有著半圓形倒角。城墻上每隔一個半長繩的地方會有一座敵臺，而每隔五座敵臺，向內(nèi)凹陷的地方會有一座棚樓。城門正對西方，內(nèi)外兩層，內(nèi)層較高外層較低；釉面磚墻，青金石色打底；城門前本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原，不過近年來因風(fēng)沙和疏于打理而漸漸乾枯，荒土漸露，只剩下零星的野草。這塊空坪與遠方的曠野相銜接，呈一個傾斜的坡形。

    烏列爾率領(lǐng)天軍守于城門前的谷地，他本是掌水的座天使，善于海戰(zhàn)；能與拉斐爾配合，呼風(fēng)喚雨，放出雷鳴電閃，冰雹寒風(fēng)?，F(xiàn)如今，他雖官拜天軍總兵使，但處于此旱地之上，也只能落得孤掌難鳴。守于此處的天使軍約有八十萬之多，分列城門左右和城墻之上，由力天使和能天使兵團組成。在上古，兩種天使有位階之差，現(xiàn)如今卻為平級，且能力并無明顯之區(qū)分，皆有大力、異能和秩序修復(fù)之力；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翅膀已經(jīng)退化，雖保有外觀但只能微微躍起地面，作發(fā)力增效之用。每一位天使戰(zhàn)士個體，雖能力有限，但合力之后，力量同樣不容小覷。除此以外，天軍還有戰(zhàn)象千頭、刀輪戰(zhàn)車萬輛；以及那由上帝親自注入了大能權(quán)柄，死后立即重新站起，仍能用作rou盾作戰(zhàn)的亡靈尸群軍十五萬；還有從極東之地中征來的山民雇傭軍八萬。

    烏列爾在城墻上行走，查看弓箭手是否已經(jīng)架好了弓弩，剛被提拔為其副官的座天使撒拉菲伊爾緊張不安，他上前問道：『他們會攻來么？』

    『我們只是聽差的。』烏列爾抱怨道，『反正……我們的死活還不如那棵樹重要。你敢相信嗎？天使長帶走了我一半的兵力，被他派去守那棵樹了。只因為他擔(dān)心一些猴子會到那邊去放火……』

    『但愿他們是去攻那園子了……』

    這時，天空稍微陰沉下來，大地上吹起微風(fēng)，飛鳥四起，從遠處傳來幾聲驚鴻之鳴，而后只剩下萬籟俱寂。

    『我討厭這種安靜……』撒拉菲伊爾雙臂交叉于胸前，開始祈禱。

    腳下的轟隆震動，中斷了他的禱告，當(dāng)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看到眼前的一切被從坡頂涌下的人海鋪滿。他下意識的向后退了兩步，雙腿發(fā)麻，握住劍柄的那只手止不住的顫抖。

    『撒拉菲伊爾！撒拉菲伊爾！』烏列爾用力的搖晃他的肩膀，才讓他回過神來，『你在做什么呢？！快去伊甸園，把米迦勒叫回來！快去！』

    撒拉菲伊爾拂去汗水，點了點頭，振翅而起，穿過城區(qū)上方，向西南奔去。他的身后是人聲鼎沸的吶喊、鐵器的碰撞、嘶鳴與慘叫混合的巨響，但他卻什么也聽不到了，耳朵里只有長而刺耳的鳴聲，目眩讓他的視線模糊，心悸讓他飛得左右搖晃。

    哐當(dāng)！他猛地撞到了另一位正在高速飛翔的天使，好在那人十分的清醒，一把拉住搖搖欲墜的撒拉菲伊爾：『撒拉菲伊爾！你要往哪邊去呢？！』那人問道。

    『巴拉基勒！我要往伊甸園去，向天使長通報，叫他趕快回來支援！』

    『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剛從君上那邊過來……』巴拉基勒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城墻方向，烏列爾吹響號角的聲音，『知道了！你快去吧，我去通知君上?！?/br>
    此刻，整個原野像是長滿長槍和旌旗的刺蝟后背；在戰(zhàn)場上空，烏列爾正焦頭爛額。

    他收起號角，因為他的士兵已經(jīng)亂作一團，他們聽不到他的命令，也分不清東西南北，胡亂地捅著長槍，揮舞著短劍，向四面八方貼上來的敵人衝撞而去；自家的戰(zhàn)象因為受到驚嚇也已不分敵我，隨意地到處踐踏，所過之處，皆是一團踩爛的泥rou。力大無窮的亞人士卒，伸出粗重的臂膀，用開山裂石之勢，揮舞重拳，與力天使戰(zhàn)士扭打在一起；騎在戰(zhàn)馬上的人類鐵騎，與那至多飛過自己頭頂?shù)哪芴焓箓兗ち吟閼?zhàn)，可那礙事的翅膀要么是被一刀砍下，要么就是被那身軀龐大的烏里迪姆犬頭人一把抓住，然后從中間將整個身體撕碎。敵人瘋狂地收割著那些難以跳起竄高的天使們的頭顱；那些從地下世界來的加盧獸翱翔在天空，時不時地叼走幾個最勇猛的天使戰(zhàn)士，把他們?nèi)拥綁Ρ谏先ニこ蓭锥?。?dāng)然，敵人那邊的指揮也沒好到哪兒去，半獸人、步兵和騎兵團早就沒有了排陣可言，分散穿插在各個方向，沒有領(lǐng)隊，自發(fā)地、一股腦地沖過來；但他們的士氣太過高漲，而且但凡倒下，就有源源不斷的義軍和民兵從坡頂?shù)牡仄骄€上冒出來，補充到戰(zhàn)場上。

    他們至少有幾百萬人，烏列爾心想，他必須用上他的法力，否則這局面恐怕難以收拾了。這時，天上突然飄起小雪，落在烏列爾肩頭的鎧甲上，而烏云遮蔽了太陽。這就是天助的機會，烏列爾向上飛去，一頭扎入云端，把水珠結(jié)成冰晶，削成萬把鋒利的尖刀，帶著那些雹子，從天而降；而他自己的手中握著長長的冰錐，從那云縫中灑出的陽光透過，像是手握一支水晶長槍，從凌空俯衝而下，向著地面上，那正在前方激戰(zhàn)的人類首領(lǐng)——騎著一匹潔白飛馬的奧萊克西沖來。

    嗖的一聲，烏列爾拋出手中的冰槍，刺中那來不及閃躲的『風(fēng)暴』飛馬的后脖頸，然后從它前胸穿出來；頓時，鮮血噴濺，『風(fēng)暴』踉蹌而倒，奧萊克西也從馬上摔下。當(dāng)他從地上爬起來，還來不及悲傷，就看到周圍的義軍戰(zhàn)士們紛紛被冰雹擊中，倒地而亡。

    『小心！』尼納祖沖來，將奧萊克西撲倒，而后轉(zhuǎn)身揮手，一段冰錐瞬間化為水汽；接著，尼納祖沖上云霄，與烏列爾對峙起來。奧萊克西再次起身，撿起鐵劍，與幾個試圖將他包圍的士兵作戰(zhàn)。但很快，尼納祖尸體就從高空墜落，摔在他身邊的尸骸附近，使他猛地一驚，險些滑到。幸好他反應(yīng)及時，用力猛踢敵人地膝蓋，一劍刺進他后腿的肌rou，挑斷了敵人的韌帶，才從險境脫離。

    『將軍！』尼納祖的兒子寧吉什齊達翻過尸山血海，來到奧萊克西身邊，『我的父親剛才到你這邊……』還未講完，見奧萊克西手指一方，便潸然淚下：『父親！』可惜，老法師已經(jīng)斷氣。同樣，沒有多馀的時間去悲傷，他擦去眼淚，轉(zhuǎn)過身來，對奧萊克西說道：『將軍！我軍中部傷亡慘重……而左翼，也就是靠近東部的位置，突然遭到不明敵人的襲擊，他們從長滿蘆葦?shù)臐竦刂袆澊鴣?，可能是埃蘭的部隊……』

    奧萊克西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似的，從血霧中拔出一支長槍，而后說：『堅持下去！我們要趕在米迦勒到來之前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說罷，便繼續(xù)作戰(zhàn)去了。

    一隻怒蛇獸木什胡什來到人王的面前，其全身長滿鱗片，后腿像鷹的爪，前肢如獅，長長的脖子和尾巴，有角的頭和長舌，蛇一樣的面孔和冠冕；他屈膝俯身，愿主動成為人王的坐騎。卻之不恭，奧萊克西登上神獸，跳到高處，見城墻上的弓箭手已經(jīng)不多，便喊道：『向前！向前！推倒城墻！不要忘了城墻！』

    這時，天空中突然掠過一道激芒巨閃，一個巨大的光點懸停城墻上方。接著這個光點在空中快速移動，發(fā)出詭譎而巨大的聲響。奧萊克西立即向后撤到后排己方弓箭手的位置，并向后面的魔法師喊道：『是米迦勒嗎？！怎還是讓他是搶先了一步！』

    然而那些魔法師卻都怔住，驚愕地盯著這個光點，搖了搖頭：『不是米迦勒，是雅威。』

    奧萊克西整整停頓了有半格什秒的時間，而后才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連忙向那義軍的第一神射手——大鬍子拉赫穆喊道：『把弓和箭給我！』拉赫穆將弓和箭筒丟給他，奧萊克西接住后，騎著蛇獸，向西邊奔去；他目視著光點，而光點也好像在目視著他。

    很快，光點朝奧萊克西的方向飛速奔來，流星趕月，好像認準(zhǔn)了他是義軍的首領(lǐng)似的，想要擒賊擒王。奧萊克西搭弓上箭，靠位輕瞄，待光點飛至其頭頂前方，蛇獸前足躍起，與地面幾乎垂直；奧萊克西持弓拉滿，撒手而出，那支箭就那樣放射，向天空竄去。

    一聲凄厲地嗚鳴，響徹天空；光點變得暗淡，從刺眼奪目的光斑變成了閃爍不定的光暈，迅速向后倒退，向城內(nèi)飛去。

    見到主人被射中，一直躲在云里的座天使烏列爾，倉皇地逃離了戰(zhàn)場。

    『發(fā)生了什么？！』寧吉什齊達與其他趕來的人并沒有看清剛剛發(fā)生的事。奧萊克西卻絲毫沒有準(zhǔn)備停下來休息的意思：『他被擊中了！我要馬上去追他！』他立即動身向城墻的方向奔去。在那之前，前赴后繼的亞人力士們已將北段城墻的東側(cè)撞出一道裂痕。接著，一隻只的飛獸搬運著巨石，不斷向那個裂痕砸去，直到砸出一個豁口。當(dāng)奧萊克西趕到時，剛好足夠他與木什胡什一起通過。

    就在奧萊克西從洞口進入天城不久，米迦勒與加百列的援軍趕到了戰(zhàn)場。他們的力量遠在座天使之上，很快就放出了大異能，擊在義軍的身上。這時，從東方來的魔法師們，以皮尼基爾為首，投誠義軍；他們帶來那放置時空裂縫的權(quán)柄，將奧萊克西的聲音投放在無數(shù)瀕臨末日的『監(jiān)獄之星』之中，為那些愿意加入到反抗者隊伍中的各個世界的生命，提供時空門，使他們在自己世界末日前的瞬間降臨這天城的戰(zhàn)場，幫助義軍，抵御熾天使和智天使的力量。

    在加百列也離開后，人類之軍進入了伊甸園，終還是點起了那把大火，燒盡所有的生命之樹，但只有那一棵樹，那一棵在烈火中屹立不倒，毫發(fā)無損的亞當(dāng)之樹——那分辨善惡的智慧之樹。

    此刻，奧萊克西騎著怒蛇神獸，攀登在齊古拉特宮殿那上萬級的石階上，通向塔頂天神的住所。

    他確信雅威已經(jīng)身負重傷，而地上的血跡為他指引著前進的方向。當(dāng)他到達頂層的平臺時，他讓木什胡什先行離開，因這里太過危險，但他的神獸卻堅持要與他同行。

    于是，奧萊克西勸說：『你的使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看，你的族人還在苦戰(zhàn)，他們需要你?！荒臼埠簿碗x開了，而他獨自進入這座宮殿，這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防守的士兵，大臣與宮女也可能早就已經(jīng)逃命去了。

    宮門大開，落地的窗幔隨風(fēng)飄蕩。奧萊克西順著地毯上血漬向前走去，將至主殿之時，他見印跡正在擴大，在地面上呈現(xiàn)拖拽之勢，便用右手，握住腰間劍柄，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

    這時，一個五歲大的男孩從殿內(nèi)一個角落向他跑來，抹著眼淚，一把摟住男人的腹部，推搡著不讓他繼續(xù)前進：『爸爸……爸爸……放過她吧，放過她吧……』

    男人半蹲下來，仔細端詳著男孩的面孔。突然，男人的眼淚浸濕了他的雙眸，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納迪納普利！是你？！你怎么會……』

    這時，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穿著黑色長衫，向他們這邊緩緩地走來，奧萊克西抬頭望去，一眼就認出他是那位清早來訪的神秘客人。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遮住自己的臉。所以幾乎也就在一瞬間，奧萊克西便認出了他——那自從到了這帕瑞戴斯，就失去聯(lián)系的耶胡迪爾，只是他看起來依舊很年輕。

    這位老朋友眼含熱淚，微笑著向奧萊克西點頭示意。

    時間好像凝固在了這一刻，因為奧萊克西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他親吻男孩的額頭，然后掙脫開他的阻攔，徑直向殿內(nèi)走去。耶胡迪爾拉住還要追上去的孩童，把他帶到一邊，安撫慰藉。

    這是一間寬闊的房間，環(huán)繞四周巨大的落地窗敞開著，但是王座的位置顯然被搬離原位，它本應(yīng)坐北朝南，但那處北面的王座基臺現(xiàn)在空空如也，那朝向南面的伊甸園的幾扇窗戶，也已被緊緊地封死，邊上還加蓋了一間簡陋的側(cè)房；王座被生硬地置于了房間的正中，面朝著東面大海的方向。而地上的血跡一直通向那里。

    王座的靠背遮擋著男人的視線，直到他繞過那里，才看到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她。她一隻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身體已經(jīng)從上面扭曲滑落。但她仍然穿著那件精緻美麗的無袖連衣裙，裙擺到腳踝，末梢是扭曲的簇絨流蘇。她的胸前流淌著血液，而她的另一隻手里握著那折斷的箭羽。

    『蘇珊娜！』奧萊克西再也無法忍受他的悲傷，淚如泉涌，『蘇珊娜……』男人把她抱在懷中，『蘇珊娜，為什么？為什么……』

    『啊，你來了……』蘇珊娜緩緩睜開了眼睛，面色已經(jīng)蒼白。

    『蘇珊娜，請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你究竟是誰呢？！至少告訴我你真的名字……』

    『我嗎？我的名字是伊什塔爾。而我是……所有人……』

    『所有人？！什么意思！請告訴我！』

    此刻，她望向她的故人，強忍著疼痛，露出美麗的笑靨，『你還記得……還記得那首詩嗎？』

    『詩？什么詩？！』

    『你忘了嗎？我們在山上，看著晚霞，我念給你的……』她用盡力氣說完這句話之后，慢慢地低下了眼眸，然后輕聲地念著：

    『在天空覆蓋之下，

    在無盡的海洋之中，

    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

    注釋：

    齊古拉特：ziggurat，本意『突出的，建造高』，來自古代亞述語中的ziqqurratum（高度，尖峰），是一種在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建造的大型結(jié)構(gòu).它具有梯田復(fù)合體的形式，連續(xù)后退的樓層或水準(zhǔn)，蘇美爾人認為眾神住在ziggurats頂部的寺廟里，所以只有祭司和其他備受尊敬的人才能進入

    撒拉菲伊爾：希伯來語：????????，英語：selaphiel或selatiel、sealtiel；東正教譯撒拉斐伊爾，名字意為『向神祈禱』或『神之禱告』，是東正教會和民間天主教傳統(tǒng)中的七大天使長之一

    巴拉基勒：barachiel或barakiel；東正教譯瓦拉希伊爾，希伯來文意思為『神的雷光』或『神的祝福』，有時也叫拜拉潔（barachiel）、巴比爾（barbiel）、拜丘（barkiel、barchiel）或巴拉魁爾（baraquel），主要的熾天使之一，他藉著持神的閃電持行他的統(tǒng)治

    烏里迪姆：uridimmu，是一種古老的美索不達米亞神話生物，以人頭狗人的形式出現(xiàn)，其第一次出現(xiàn)可能是在加喜特時期

    木什胡什：怒蛇（一作木什胡什；英語：mu??u??u，sirru?u，sirrush）是巴比倫城的伊什塔爾城門的淺浮雕上描繪的一種生物，這些浮雕從西元前六世紀起就裝飾在城墻上，后成為瑪律杜克象徵動物和僕人，

    拉赫穆：英語：lahmu，又釋作『拉赫木』，意思是『多毛的』，是阿卡德神話中的神靈，上文曾提到過是伯利恒城市的來源

    伊什塔爾：即伊絲塔（shtar，又譯作伊什塔爾、伊西塔），是美索不達米亞宗教所崇奉的女神，亦即是蘇美爾人的女神伊南娜和閃米特人的女神阿斯塔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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