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奧斯的靈魂漂浮在無盡的虛空之中，周圍一片漆黑，但他并未感覺到恐懼和失措，反而有些輕松和愜然。

    『啊，那是……』伊奧斯看到一個同樣漂浮在虛空中的嬰孩，正在酣然沉睡，他的身體透出微光；伊奧斯向嬰孩的方向漂去，等到了他跟前，那孩子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孩童的模樣。伊奧斯剎時從他的眉目間認出他來：他就是在馬西斯山森林的圣域里，寧錄生前最后時刻見到的那個自稱是『眼睛』恩利勒哥哥的男孩。

    『是你？』伊奧斯開口問道。

    那男孩就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伊奧斯，露出欣忭的笑容，『你終于來了……』他說。

    『你是誰？你怎么會在這里？』伊奧斯問道。

    『我是你的嚮導(dǎo)，將帶你完成這最后的旅途……』

    『最后的旅途……是第七個伊斯特里亞嗎？』

    『是的?！荒泻⑽⑿χ鵂科鹨翃W斯的手，向一個光源飛去，『接下來，你將目睹我的記憶，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我會陪在你身邊，回答你所有的疑問……除了一件事以外……』

    『一件事？什么事不能告訴我呢？』

    『就是關(guān)于世界的起源……最初的記憶。那是連我也還沒有許可權(quán)知道的事情，當然現(xiàn)在的你也沒有，但是等這趟旅途結(jié)束了，還會有最后一個謎題需要你去解開……如果你解開了，你就能得到……』

    『是找到她的墓吧？』

    『是的?！?/br>
    伊奧斯點頭示意，二人就穿過了那道光墻，進入了核心之中。

    他們來到一片大海的上空，向前飛去，是一條熟悉的海岸線。

    『波斯灣？』伊奧斯問。

    男孩點點頭，帶著他降落在陸地上，然后指向海邊一個正在收集五顏六色卵石和貝殼的小男孩，他有著潔白的衣衫，澄碧的雙眸：『你看，那就是我……你可以把這里當做是我記憶的起點，是因為我之前的記憶喪失了；我就這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出現(xiàn)在這海灘上。這時的我，形體雖是個孩子，但頭腦卻不是；但因為我失去了記憶，所以此刻的我不會說話，完全的失語，只記得兩個詞——「恩基」和「安」……這就是我最初的記憶……』

    『這和欣記憶的起點十分相似。』伊奧斯說，『并且，埃安那的國王美什千加舍爾也提到過……』

    『我就是欣?！?/br>
    『什么？！怎么會？你們記憶的起點并不相同……』

    『現(xiàn)在還很難向你解釋，請繼續(xù)看下去……』

    不久，一對兒夫婦也到海邊散步，他們披著獸皮，佩戴獸齒魚骨的頸飾和腕飾，在這茹毛飲血，以樹葉遮擋身體的年代，這兩個人的地位一定十分的顯赫。他們看到這孩子，就走過來查看。

    『這孩子怎么一個人在這里？』那女人說著把男孩抱起來，『小寶貝，你的mama呢？』

    男孩沒有聽懂，只是說著：『恩基，恩基……』。夫婦兩個環(huán)顧四周，吼了幾聲『有人嗎？』，沒有人答應(yīng)。他們也看不到兩位觀察者。

    『恩基？你的名字是叫恩基嗎？你的爸爸mama呢？』女人又問。

    『安，安……』男孩又說。

    他們把恩基帶回了村子，那村子臨著河，離海也不遠，所以名為阿普蘇，意思是『水的家』。伊奧斯看到那地方就問：『我看，這整片大陸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聚落，這里莫非就是……』

    『埃利都?！灰I(lǐng)者回答。

    『所以，剛剛收養(yǎng)你的那戶人家，那男人就是這世界的第一個王阿魯利姆是嗎？』

    『是的，他就是塞特的小兒子，原名是以挪士，他本不應(yīng)繼承族長之位的，他的性格太過軟弱，并且還有好幾個哥哥。但他的內(nèi)心仁慈而又善良，我就幫助了他。借助我的力量，他成為了人類的族長，阿普蘇也在他的帶領(lǐng)下，從一個小聚落成為一座大城，他登上王位以后，就改名為了阿魯利姆·安，在他之后的每一位埃利都王都被稱為「安」，意思是「恩基的父親」?！?/br>
    『因為你能預(yù)測未來，所以你幫助了他……』伊奧斯說。

    『我的能力不僅僅是預(yù)測未來，欣的故事也許給了你很多誤導(dǎo)。我是一位先知沒錯，但那只是我能力的副產(chǎn)品。』兩人隨那對夫婦進入村子，男孩指著天空說：『從剛才到現(xiàn)在，你是否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

    『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日月；但在白晝，依舊有天光溢下，在夜晚，同樣是黑暗籠罩……這是為什么呢？』

    『你看那男孩，他被抱到村子里的時候睡著了，天就暗下來；早上蘇醒，天就亮了。后來我的養(yǎng)父母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并告訴我，我才知道，因為光從我的身體出來，當我醒著，就是白晝；當我睡去，就是黑夜。』引領(lǐng)者答道。

    『不會吧，若真是如此，你應(yīng)當十分刺眼才對?！灰翃W斯不解地問道。

    男孩笑著搖搖頭，他伸出一隻手展示給伊奧斯看，那只手開始發(fā)光，然后又熄滅了；接著，他又用那只手拉住伊奧斯的胳膊，在天上飛了幾圈：『你看，光可以以各種形式存在，有些是看得見的，有些是看不見的；它從我的身體溢出，我可以將它們互相轉(zhuǎn)化，用它做到任何奇妙的事情，這就是我力量的來源……

    『我?guī)缀跏窃趤淼竭@里的當天就學(xué)會了他們的語言，村里的人認為我是海里魚兒的孩子，因為那時候他們以為海里的魚都是聰明的，于是就叫我阿普卡魯，意思是半魚人。不久這個詞就成為了埃利都宰相的意思，因為我輔佐我的養(yǎng)父，所以我也是第一任阿普卡魯，那時候我的官方名字是烏安納·阿達帕?！荒泻⒄f著，滑動天空，時間開始加速流逝，那小小的村社迅速壯大，一塊塊的農(nóng)田開始增多，一排排的蘆葦小屋變?yōu)樽哪啻u房，粗糙的祭壇變?yōu)閺R宇，寬闊的城垣拔地而起。越來越多的人在這里降生、勞作然后死去，這里成為了一座輝煌的王城?？上Ш镁安婚L，很快，伊奧斯看到下面的城市中開始出現(xiàn)sao亂、爭斗，然后是扭打、衝撞和飛起的石頭，接著就是遍地的尸體，饑餓和瘟疫。最后，是一場熊熊大火將這座偉大的城市付之一炬。大火之后，在焦土之上，一個男孩一邊哭一邊蹌踉地行走著，四處尋找有無生還者的跡象。

    『那天他們都死了，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引領(lǐng)者向伊奧斯解釋道。

    『嗯。我料到了，這就是第一次滅世之災(zāi)吧……但具體是因為什么事導(dǎo)致的？』

    『無足掛齒的小事?！荒泻@了口氣，『你是知道的，如欣一樣，我可以輕易讓時間倒轉(zhuǎn)回災(zāi)難發(fā)生以前的那天，然后想辦法改變一件具體的小事情，來避免災(zāi)難的發(fā)生。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也許我可以在導(dǎo)火線被引爆前一天掐滅它，但終究只是換來了暫時的安寧；對于擁有永恆時間的我來說，一切或早或晚，最終都會惡化到毀滅的地步。即使不是終結(jié)于人類之間的爭斗，也會因為環(huán)境的惡化無法承載那些欲望與能量……

    『我用了八個薩爾斯紀，也就是大約兩萬八千多年的光景，不斷地穿越在時間的前后，企圖逆轉(zhuǎn)埃利都末日的到來。但逐漸地，我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關(guān)于埃利都城的毀滅，并不是某個具體的原因?qū)е碌?，它是一個隱性的結(jié)構(gòu)性問題，源自于初代王阿魯利姆的仁慈，他的寬容滋養(yǎng)了市井中太多黑惡暴民的存在，人們的邪念一開始隱藏在黑暗里，但后來就開始發(fā)芽成長，直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于是我回到了我養(yǎng)父登基后不久的某天，親手殺死了他。并扶持了一個性格幾乎與他相反的人做第二代王，他生性暴戾跋扈，叫做阿蘭加爾，那時我又化名烏安杜加，擔任第二任的阿普卡魯；結(jié)果你應(yīng)該猜到了，末日終究還是到來了，這次我又調(diào)整了十個薩爾斯紀才放棄，大約用時是三萬六千年。在那個過程當中，我建立了諸多的陪都、屬地和城邦，來牽制阿蘭加爾與他建立起來的過于強權(quán)的埃利都城，然而最終我還是失敗了，世界崩塌于最微小的裂隙。我決定退回到一個恰當?shù)臅r間，終結(jié)了阿蘭加爾，但這次，我沒有回到太早的時刻，因為我不愿意放棄后來自己親手建起的這些城市；這次，我扶持了巴德-提比拉城的城主恩門盧阿納做第三代國王，而我則又改名為恩梅杜加，成為他的宰相……這一次，又用去十二個薩爾斯紀的不斷嘗試，世界最終還是走向毀滅。

    『同樣的事情不斷的發(fā)生，我依然無法逆轉(zhuǎn)末日的到來；從拉拉克到西帕爾，從西帕爾到舒魯派克，我的王國經(jīng)歷七代王，恩門盧阿納之后是恩門加爾-阿納，恩門加爾阿納之后是塔穆茲，塔穆茲之后是恩西帕德-齊德-阿納，而恩西帕德-齊德-阿納之后則是恩門杜拉納；與此同時，在恩梅杜加之后，我又改過四次名——恩梅加拉瑪、恩梅布盧加、阿內(nèi)利達和烏圖阿布祖，分別做第四代至第七代王的阿普卡魯。

    『當蘇美爾的疆域不斷北擴，文明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史無前例的階段和水準。目力所及不再有會導(dǎo)致末日發(fā)生的契點，我本以為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紀元；然而，我還是看到了那一天的到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戰(zhàn)爭將會毀滅整個世界，而對抗的雙方就是南方的蘇美爾與北方安納托利亞地區(qū)的獨立城邦——奇跡山丘。那本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部落，是塞特那個被流放的哥哥該隱的后代建立的，幾十萬年來我都從未投入過多的注意，然而它卻在默默地壯大著，當我意識到它的威脅時已經(jīng)太晚了?！?/br>
    『原來如此，所以你就寫了那封信，還去見了祖蘇德拉……』

    『是的?！荒泻⒂譅科鹆艘翃W斯的手，他們沿著幼發(fā)拉底河向北飛去，降落在上游的一段植著樹木的塘埂旁。他們在那里看見那位正在焦急等待的工程師，他留著整齊的鬍子，穿著實驗室給員工配的工作服，雙手插兜，目視著南方。這時，他看到在大河與地平線銜接的地方，一個小男孩劃著一葉扁舟，逆流而上向他駛來。

    注釋：

    塞特：天主教譯『舍特』，伊斯蘭教譯『塞斯』（英語：seth,希伯來語：????，標準希伯來語：?et，提比里亞發(fā)音（tiberianvocalization）：?ē?；阿拉伯語：????，shithorshiyth）是《舊約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中亞當與夏娃的第三名兒子，該隱與亞伯的弟弟，是除他們二人以外于圣經(jīng)內(nèi)提及其名的兒子

    以挪士：希伯來語:???????，英語：enosh，天主教譯『厄諾士』，是個舊約圣經(jīng)人物，意為『軟弱必死的人』或『人』，在基督教《圣經(jīng)》及《塔納赫》里，是亞當?shù)牡谌尤氐膬鹤?，該南的父親

    阿普卡魯：apkallu，或稱阿布葛（蘇美語：abgal）是美索不達米亞神話的七位智者和仙人，授予人類智慧

    烏安納·阿達帕：uanna，傳說中的第一個魚人圣人被稱為oan/oannes（蘇美爾人）或uanna/u-an（阿卡德語）;』在一些楔形文字銘文上，這位第一位圣人的名字后面附加了『adapa』，應(yīng)該是一個綽號，來源于《阿達帕神話》中的一位人類始祖

    薩爾斯紀：蘇美爾王表傳說中的國王，早于西元前26世紀，國王在位的時間以『sars』為單位，一個『sars』是3600年，下一個單位是『ners』，為600年

    阿蘭加爾：根據(jù)蘇美爾國王名單alalngar，是埃利都的第二位國王，也是蘇美爾的第二位國王

    烏安杜加：uanduga或uannedugga，apkallu『七賢』中的第二位，對應(yīng)alalngar時代

    巴德-提比拉：英語：bad-tibira，伊拉克古城，位于今伊拉克南部，出現(xiàn)于蘇美爾時期，亦見于古希臘學(xué)者著述

    恩門盧阿納：en-men-lu-ana，蘇美爾第三代國王，巴德-提比拉的第一位國王

    恩梅杜加：enmeduga，apkallu『七賢』中的第三位，對應(yīng)en-men-lu-ana時代

    拉拉克：larak，是蘇美爾的一個城市，出現(xiàn)在蘇美爾國王名單的某些版本中，是前迪盧維亞（antediluvian）時代行使王權(quán)的五個城市中的第三個

    舒魯派克：shuruppak，蘇美語轉(zhuǎn)寫：?uruppagki，伊拉克古城，即今法拉赫丘，位于今伊拉克中南部的尼普爾附近

    恩門加爾-阿納：en-men-gal-ana，蘇美爾第四代國王，巴德-提比拉的第二位國王

    塔穆茲：與上文杜姆齊德同名，但并不是同一人，此人是蘇美爾第五代國王，巴德-提比拉的第三位國王

    恩西帕德-齊德-阿納：en-sipad-zid-ana，蘇美爾第六代國王，拉拉克第一任國王

    恩門杜拉納：en-men-dur-ana，蘇美爾第七代國王，西帕爾第一任國王

    恩梅加拉瑪：enmegalama，apkallu『七賢』中的第四位，對應(yīng)en-men-gal-ana時代

    恩梅布盧加：enmebuluga，apkallu『七賢』中的第五位

    阿內(nèi)利達：anenlilda，apkallu『七賢』中的第六位，對應(yīng)dumuzi時代

    烏圖阿布祖：utuabzu，apkallu『七賢』中的第七位，對應(yīng)en-men-dur-ana時代

    該隱：，即前文中的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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