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番外:十年生死兩茫茫(一)
臨安巡撫府。 黃惜秋正帶著丫鬟往房中走去,一個人影猛地從中沖出,見到是她,顧不上散亂的衣裳,跪在地上,“母親?!?/br> 雖已年近不惑,黃惜秋臉上仍帶著少時的風(fēng)姿,她掃了一眼楊莫辭,“起來罷。” 楊莫辭顫顫巍巍站起,頭卻始終低著,不敢看黃惜秋。 “抬起頭,像什么話。”黃惜秋語無波瀾,但壓迫不減。 楊莫辭緩緩抬頭,一張五顏六色的臉出現(xiàn),渾身都散發(fā)著女兒香粉氣。 “你......”黃惜秋氣不打一處來,忽而掃過房里,沉聲道,“還不快給我出來?!?/br> 兩個面容清俊的小廝走出,將染上水粉的手縮在袖子中,“夫人?!?/br> “讓你們來,是帶少爺好好讀書,不是嬉樂。”黃惜秋想到自己還有要事去做,不愿多言,“自己下去領(lǐng)頓板子?!?/br> “啊!”侍書和侍棋如同滅頂之災(zāi),帶著幽怨的神色,不情不愿下去了,走過黃惜秋身后,還不忘朝楊莫辭求援。 “少爺,要來救我們啊。”侍棋做著嘴型。 “放心吧?!睏钅o朝他們眨了個眼。 楊莫辭低著頭,送母親離去,直至丫鬟們都走了許久,才敢動作。 看母親離去的那個方向,應(yīng)是又往小佛堂去了,每月母親總要去那抄佛經(jīng)。楊莫辭輕手輕腳,打算跟去看看。 巡撫府七進(jìn)七出,小佛堂正在東南一角,外頭看上去與宅子里其他院子并無區(qū)別,只是剛進(jìn)門,濃厚沉郁的檀香氣撲面而來。 黃惜秋只帶從小就跟著她,姓錢的乳母進(jìn)去了,其他丫鬟都在外頭等著。 楊莫辭悄悄躲在院里假山后,一雙眼緊盯著房里,只見紗窗中人影閃動,不久停下,接著便是長久的寂靜。 楊莫辭頭靠著,眼皮越來越沉,一不留神便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佛堂門前空無一人,楊莫辭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大搖大擺走了進(jìn)去。 推開門,映入眼前的是一幅冬梅圖,只可惜梅花只勾了寥寥幾筆,像是未來得及鋪色。“奇怪,母親怎會把這種未完之作掛在這?!睏钅o心存疑慮,往一旁走去。 純金打造的觀音像面目慈悲,端端正正擺在紅木神龕中,佛像下的高臺上,高燭正燃,赫然挺著一大一小兩個牌位。 詭異的是,牌位空無一字。 高臺前,擺著四角方案,上頭摞著不下十幾厚厚的書,楊莫辭好奇翻開一本,娟秀小楷,確實是母親的字跡,上書“父子至親,歧路各別,縱然相逢,無肯代受?!?/br> 楊莫辭看得半知半解,一股冷風(fēng)從身后襲來,周遭頓時詭異橫生,他不敢再留,匆匆合上書,離開了小佛堂。 內(nèi)院里,黃惜秋取下簪飾,叁千青絲垂在腦后,錢乳母拿出貝母篦子,將長發(fā)梳理柔順,“小姐,快到四月十六了,要去么?”錢乳母道,四月十六是他的忌辰,每逢此日,黃惜秋總要在佛寺齋戒一整日。 “去。”鏡中的那張容顏,她日日夜夜都看著,何時竟已成了這幅模樣?黃惜秋抬手扶額,二十年,她與俞承則相識已經(jīng)整整二十年。 那時,她還是南州黃家唯一的嫡小姐。 南州黃家小姐及笄那年,南州與小姐年紀(jì)相仿,家世般配的公子們,紛紛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可都被兄長黃煜擋了回去。 黃煜原是黃惜秋父親大哥的幼子,因黃父黃母成親多年未曾有子嗣,便從長兄那抱養(yǎng)了黃煜,兩年后,便有了黃惜秋。她出生在立秋當(dāng)日,漫天彩霞流光溢彩,一道紫虹貫日,這是異象。 父母憂心她命格太薄,壓不住這異象帶來的奇運(yùn),故而自幼不許她踏出院子一步。她就在那方小院子里安安穩(wěn)穩(wěn)長到了十六歲。 雖說從未踏出家門,但黃家文客頗多,一位工于仕女畫的畫家偶見黃惜秋后,連夜畫出了一幅捧花西子圖。傳于眾人賞玩,深以為然,而后流傳出府,時人甚為追捧,黃家惜秋之名,由此傳遍南州。 當(dāng)年,除去黃氏女盛名外,另一件令世人記憶猶新的,便是高家的豪杰會。 恒山派,掌門與長老正在商議要派去的弟子,一個小童子貼著門聽了許久,聽到一個名字后,趕快跑走。 “二師兄!承則師兄!”小童子來到后山,沖著樹上睡得正香的少年大喊,“師父要帶你去參加豪杰會!” “真的?!”聽到小童子的話,少年睜開眼,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jì),純黑的發(fā)絲扎成馬尾,還插著一根竹枝,眉目間自帶瀟灑風(fēng)流氣。他從樹上跳下,“木木,沒聽錯吧?” 名為木木的小童子拍了拍胸脯,“保證沒聽錯。”俞承則一把抱起木木,“太好了!” “我還沒見過純金做成的花球呢,二師兄,你帶回來給我看看好么?”木木攬著俞承則的脖頸,滿是撒嬌的意味。 “豪杰會上有很多高手,我也不一定能拿下魁首?!庇岢袆t道。 “啊——”二師兄已經(jīng)是恒山最厲害的人了,要二師兄也拿不下花球,還有誰能替他拿,木木頓時垂頭喪氣。 “不過,我會盡力的?!庇岢袆t見他這樣,霎時心軟。 “好?!蹦灸局卣窬瘢盟破恋幕ㄇ蚓驮谘矍?。 “都快十歲了,還要師兄抱你,像什么話!”手執(zhí)長劍的盧望攔在他們面前,眼中極為不滿。 木木見狀趕忙從俞承則身上下來,兩只短手揣在一處,小聲道,“大師兄?!?/br> 俞承則正想替木木說幾句,盧望冷冷道,“師父喚你過去?!?/br> “好?!庇岢袆t應(yīng)下,“師兄,木——” “頭上插著什么東西?”盧望抬手抽出竹枝,也不管生生帶下了俞承則的一縷頭發(fā),扔在地上,抬腳碾過,頓成齏粉。“你是野人嗎?什么臟的臭的都往頭上戴?!?/br> “沒爹娘就是沒教養(yǎng)?!北R望留下這句,轉(zhuǎn)身而去。 木木聽大師兄這樣說,不免撅起嘴,替俞承則不滿,“沒爹娘怎么了,劍法不還是比掌門親兒子好?!?/br> 他說的又輕又快,盧望沒聽見,俞承則聽得清楚,彎下腰止住木木,“大師兄今日氣不順,我也不該戴那竹枝,理應(yīng)教訓(xùn)?!?/br> “大師兄就沒有氣順的時候?!蹦灸咀芳右痪?。俞承則幼時顛沛流離,受的白眼冷遇太多了,他早習(xí)以為常,何況盧望也有待他好的時候,便更不介懷。 “好了,等我回來?!庇岢袆t捏了捏木木的圓鼻頭,轉(zhuǎn)身加快步子,追上盧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