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洛秋水在蘇幕遮的印象里,一直是明麗的。 洛秋水總是不知疲憊地穿梭在洛神谷里,偶爾出谷去給鎮(zhèn)子的居民做義診。她的臉上永遠掛著燦爛的笑;那是未曾受過污染的笑容,那是屬于陽光的笑容。 蘇幕遮想,洛秋水同自己并不一樣;她救人,他殺人。他是黑夜,她像陽光。 洛秋水永遠是一襲白衣。她說,雪花銀最適合白色,染成其他的顏色,都失了原有的光澤,看上去臟兮兮的。 蘇幕遮想,洛秋水確實就該這么乾凈,清透的白,不染塵埃。 既然如此,他不該靠近洛秋水。他同洛秋水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與他太靠近,只會沾上污穢的顏色。 他滿手血腥,而她美好如蓮。 可是洛秋水待蘇幕遮從來都是毫無戒心的。她總是朝蘇幕遮笑著,落落大方的樣子。 「幕遮?!孤迩锼3M蝗缙鋪淼剡@么喚。他疑惑地轉(zhuǎn)過頭去卻只能看見她雙手支頤,笑容可掬。 蘇幕遮不知道洛秋水為何要這么喚。但是他不討厭;他甚至喜歡洛秋水這樣沒頭沒腦地喚他。對上洛秋水的目光,他就覺得心底沒來由地踏實。 洛秋水的眼睛就像她的名字,兩池靈動的湖水。靜靜地凝望深邃而純粹,眨動時像撲翅的鳥兒。 她就這么看著他,笑意盈盈。澄澈的像一盞琉璃燈,由內(nèi)而外的絢爛和剔透。 蘇幕遮想,洛秋水跟他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一身的陽光明媚,而他注定隱身黑暗。 ~ 「幕遮?!孤迩锼畣玖艘宦暋?/br> 走在小徑上,洛秋水剛哼完一段曲兒,又轉(zhuǎn)過身來倒退著走,笑嘻嘻地看著他,俏皮可愛的模樣。 蘇幕遮背著裝滿藥材的籮筐,并不應(yīng)聲。 「幕遮。」洛秋水又輕快地叫了一聲,讓蘇幕遮想到傍晚時夜鶯的哼唱。 「幕遮,我想治好你的眼睛啊。」洛秋水繼續(xù)用倒退的方式在走路,仰著臉誠摯地看著蘇幕遮。 蘇幕遮腳下步伐一頓,又繼續(xù)穩(wěn)穩(wěn)地往前邁進。 「治不好的?!?/br> 「怎么就治不好了?你在洛神谷呢!咱們只有不想治的,沒有不能治的?!?/br> 蘇幕遮又是步伐一頓。他張了張嘴,最后仍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落下四字:「治不好的。」 他的眼睛不是病,只是習(xí)慣。習(xí)慣了黑暗習(xí)慣了血腥,便對光明和潔凈充滿排斥。 他不是不想靠近的。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接受訓(xùn)練的時候。暗無天日的密室伸手不見五指,彷彿凝成實體的黑暗絕望幾乎將人逼瘋。被放出來時,門剛開了一條縫,透進一線白光。 他曾經(jīng)想要靠近;但是靠近那么一絲細微的亮光,那么一絲微弱的溫度,就足以灼得他驚慌逃離。 原來黑暗才是歸屬。 「幕遮,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洛秋水拔高了的聲音不悅地傳來,將他拉進一團朦朧的光亮里。 他看著洛秋水,無聲地默認自己方才的走神。 洛秋水嘆息,繼續(xù)倒退著走。 「我剛剛說,我有幾個方子,你能試……??!」 洛秋水是陽光,她不該蒙塵。這是蘇幕遮對洛秋水的印象。于是他拋開了竹簍子,上前將人穩(wěn)妥地撈進懷里。 白色的雪花銀折射著流水一樣的光。隔著衣服他覺得自己彷彿觸到了洛秋水的體溫。陽光一樣的溫暖柔和。 蘇幕遮想起受訓(xùn)后從密室里被放出來的那一絲光。 那么亮、那么燙、那么吸引人,像此時此刻的洛秋水;她太耀眼太鮮活,灼得他驚慌逃離。 縱使他想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