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4日

    第十章·蕓苔

    91

    大一暑假，功夫不負有心人，金維終于把周梓歆追到手——這是他的說法，我覺得，是周梓歆高中畢業(yè)，可以騰出手來拿捏他了。

    金維在警察學院就讀，練出一身黑不溜秋的腱子rou，讓我不禁懷疑學妹的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了他，

    “吃飯就免了吧，金毛，你是想花式凌辱我這條單身狗嗎？”

    “好像，是有那么點不厚道?！苯鹁S在電話里笑呵呵道，“但這是領導下了死命令的。她說想要看看你被甩一年后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了。”

    “滾！”

    “好了好了，剛剛是開玩笑的。位置我發(fā)給你了哈，記得準時到。你要是鴿了，哥們高低得跪幾天搓衣板。”

    確實也是閑來無事，我便準時去赴約了。

    “這地兒選的不錯?！蔽覞M意的看著坐在對面的金維和周梓歆，“還特意選了家東北菜，這次算你誠心誠意。”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智者不墜愛河，鐵鍋只燉大鵝?！x在這是我對你這單身狗最后的慈悲。”

    金維穿著簡單的T恤和運動褲，露出頗具男人味的肌rou線條。而周梓歆則稍微打扮了一下，臉上還畫著淡妝。

    “豹哥，我還沒有正式向你和…”

    見到女友陷入窘境，金維一把摟過她，道：“沒事的傻媳婦兒，他倆是和平分手，沒啥好忌諱的?！?/br>
    周梓歆點點頭，從金維的懷抱里輕輕掙脫。她似乎還沒有習慣在公開場合做這樣的親密動作——私下的進度，就不好說了。

    “還沒有正式向你和聞姣姐道謝的?，F(xiàn)在聞姣姐不在，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敝荑黛Ф似鸩璞?，一飲而盡，“真的很感謝你們?！?/br>
    “沒事，那些都過去了，還是盡量別去回憶了。”我擺擺手，也喝掉杯中的茶，道，“你姐現(xiàn)在怎么樣？”

    “她……算是走出來了，現(xiàn)在交了個男朋友?！?/br>
    “那就好。”

    “豹哥，你呢？現(xiàn)在談戀愛了嗎？”周梓歆好奇道。

    “沒有，有的話今天肯定得帶出來。你是不知道，金毛這個逼可沒安好心。他就是想帶你出來曬我一臉?！蔽液呛切Φ馈?/br>
    “你瞧瞧人家，為了聞姣姐守身如玉。”周梓歆用手肘捅了捅金維的肚子，道，“哪像你，今天和同班女生喝奶茶，明天請別的寢室的妹子唱歌?！?/br>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只是被無良室友拖過去的！”金維攤開手，百口莫辯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敝荑黛Э粗?，輕嘆道，“我怎么初戀就找了這么個風流種子呢？”

    “天地良心啊！你也是我的初戀好么？”金維大聲辯解道。

    “屁！”

    “信你個鬼！”

    我和周梓歆同時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真的，兒子騙你們。我們這屆的幾個教師子弟，初中全都談過戀愛，除了我。就連……”

    金維看著我，突然止住了話匣子。

    “就連什么？”我追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苯鹁S擺擺手道?！闭娴拿矗俊拔覍χ鹁S，用唇語對他說出三個字——“劉雨薇”，威脅的意思不言自明。

    “你就別賣關子了，我也想知道啊，是不是聞姣姐？”周梓歆扯了扯金維的衣袖，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

    “好吧。是聞姣。她初二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和另一個同學，也是教師子弟，叫管銳?！苯鹁S喝了口水，繼續(xù)道，“其實一共也就個多月時間，估計啥都沒發(fā)生。后來聞姣家里出了些事，你懂的。然后就分手了。”

    “你說的管銳，就是高一被開除的那個？”我不動聲色道。

    “是啊。沒想到那小子是這么個人渣，還好聞姣早有預見，初二就把他踹了?！苯鹁S點頭道。

    “他怎么人渣了？”周梓歆好奇道。

    “把班上一個女生強暴了。”

    “?。俊敝荑黛@疑道，“那他去坐牢了嗎？”

    “沒有。事發(fā)之后，雙方家長選擇了私了，再加上管銳當時沒滿十八，事情就沒鬧大，只是把他開除了完事?！?/br>
    “怎么這樣？”周梓歆不滿道，”我……要是遇到這種事，我爸媽才不會善罷甘休！”

    “可能，在有些人的眼里，正義和尊嚴不如一些實際的東西更重要吧?！?/br>
    我低著頭，試圖將我此刻的表情埋藏起來。

    92

    平淡的大學生活進入了最后四分之一。我沒有考研，而是和導師做了個課題。利用這個成功課題的相關資料，我的畢業(yè)論文已經(jīng)完成了大半。

    又過了一個平淡乏味的新年，我久違的收到了來自任思鳶的信息。

    “豹哥，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嗯？”

    “你想請我吃飯╰(**)╯，但是你不好意思開口(╯╰)╭。其實你大可以說出來試試=￣ω￣=。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做，心想事成(＾－＾)V?！?/br>
    “好吧，什么時候？”

    “后天吧～晚飯哦o(*￣￣*)o?！?/br>
    “有沒有想去的地

    方？”后天好像是元宵節(jié)，但我家里沒有過元宵的習慣，一個人在家也怪沒意思的。

    “我來定位置，到時候發(fā)給你～”

    第二天，我才反應過來，我們約定的時間有點問題。

    那天，不但是元宵節(jié)，還是情人節(jié)。

    任思鳶提前半天把她訂好的位置發(fā)給了我。

    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前去赴約。

    到了約定地點，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原來就是我和聞姣一起吃過飯的那家西餐廳。

    聽任思鳶介紹，這里原來生意并不好，直到一年前老板把這里重新裝修成了民謠小酒館，又機緣巧合成為了網(wǎng)紅店，生意才好起來。

    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這里自然會是爆滿。不過任思鳶似乎早就訂下了座位，絲毫不慌。

    今天的任思鳶，和印象中的有些區(qū)別。她畫著淡妝，穿著青色的印花連衣裙，外面套著淺色的開襟毛衣。

    沒想到，呆萌純真的她，也會有這樣精致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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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鳶，你今天真漂亮～”我由衷道。

    “是吧，嘿嘿嘿，我在網(wǎng)上看別人推薦的穿搭，沒想到效果這么好?！比嗡鉴S樂道。

    “主要還是底子好?！蔽腋惺苤行┊悩拥奈ｋU氣氛，小心應對道。

    這里的菜肴以精致的小吃為主。樣數(shù)很多，但份量不大。我們邊吃邊聊，很快就到了晚上七點半。

    酒館的燈光暗了下來，深情的曖昧的音樂響起。對于在這里約會的情侶來說，今天的活動正式進入了第二階段。

    “豹哥～”

    “嗯？”

    “我喜歡你。”

    “??？”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了直球進攻。

    “思鳶，是這樣哈，我…那個，其實我……”

    看到我著急忙慌回應的樣子，任思鳶“撲哧”笑了。

    隨后，她長長的舒了口氣。

    “豹哥，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但是，我還是想說出來。我喜歡你?！?/br>
    “思鳶，我……”

    “我明白。你不必回應?！比嗡鉴S的眼睛里，是篤定的光芒，“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如果你不愿意，我明天再去喜歡別人?！?/br>
    我默默點了點頭。任思鳶雖然看著有些迷糊，但一直都是人間清醒?？磥硭呀?jīng)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豹哥，我終于可以喝酒了?！比嗡鉴S笑著說，“既然已經(jīng)說完了，就不會被你誤會是酒話了。今天我的暗戀宣告失敗，必須要大喝一頓才行?！?/br>
    眼波流轉(zhuǎn)間，她的臉上少了一分青澀，多了一絲嫵媚。

    “豹哥，如果我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去的，對吧～”

    93

    我從任思鳶的嘴里，聽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個由她多年來收集的數(shù)個片段，加上少量合理化的猜想，拼接成的故事。

    “豹哥，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以全都當成酒話，或者，就當聽了個故事吧?！?/br>
    >有一個叫聞姣的女孩，在懵懂的年紀，因為家中沒有她需要的關愛，開啟了一段短暫而荒唐的戀情。

    >很快，戀情被家庭的變故打斷。她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記憶中的那份溫暖。

    >過了兩年，另一個叫李卉的女孩與他們同班。因為種種緣故，她患上了不能為人所知的疾病——偷竊癖。然后，在一次偷竊中，被聞姣的前男友，管銳發(fā)現(xiàn)。

    >或許是因為李卉和聞姣的某一面有幾分相似，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因為獸欲，管銳把李卉強暴了。

    >聞姣知道后，將事情以一種較為私密的方式抖了出來。管銳被開除，而聞姣則成為了李卉心中的拯救者。

    >對，李卉喜歡上了聞姣。而聞姣也因為心中埋藏的自責，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

    >當聞姣明白這段感情只是水月鏡花時，她果斷按下了停止鍵。

    >然后，另一個叫呂豹的傻子重新闖進了聞姣的生活。

    >他開始居然還沒認出聞姣，就是幼年時要好的玩伴。

    >聞姣心里有些不快，所以也沒和他相認。

    >但當她看到呂豹深陷漩渦，形將淪落時，她再也沒辦法無視。先是想辦法和他成為了同桌，然后開始幫助他把功課補上。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和呂豹依偎在一起，她帶給呂豹前進的動力，而呂豹帶給她同行的溫暖。沒想到，荒廢多年的呂豹，心理上太過幼稚而脆弱，還沒有辦法承載她的期待。

    >呂豹非但沒有努力堅持，反而陷入了另一場危機。

    >鄭璇長期被湯輝作為泄欲的工具，不慎懷上了孩子。墮胎后，她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高強度的田徑運動。而湯輝，也打算脅迫她，完成另一個陰謀。

    >湯輝利用鄭璇，勾引心防不嚴的呂豹，并用錄音設備錄下他們的對話。到時候就可以憑借錄音和墮胎的記錄，使呂豹在學校失去立足之地。

    >聞姣發(fā)覺了這些，她利用雷霆手段將湯輝嚇跑，也為鄭璇安排了一條更適合自己的路。

    >而被蒙在鼓里的呂豹，卻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因為表面發(fā)生的事情，對她產(chǎn)生了隱隱的戒懼之心。

    >這段感情依然在風雨飄搖下前進，直到遇到另一場意外的風暴。

    >聞姣進入全天候的集訓后，一直拜托李卉來幫助呂豹的學習，也從她那那里得到呂豹的狀況。

    >后來，呂豹因為趙樂瑤被打，想要瞞著聞姣。卻被聞姣察覺到端倪，所以她約見李卉，想知道真實情況。

    >誰知道，李卉因為種種原因，偷竊癖居然復發(fā)，她報復式的將趙樂瑤的重要東西扔進了學校的垃圾處理機，永遠的銷毀。

    >聞姣和李卉爆發(fā)出最猛烈的一次爭吵。但她卻不知道，這件事的余波，加上之前深深埋下的芥蒂，竟然讓呂豹懷疑，整件事都是聞姣在主導。

    >她無言申辯。一是感到失望，二是不想透露李卉的秘密。

    >在被呂豹無情的傷害后，她依然找到趙樂瑤，用自己的學習筆記和單獨的補習將這件事情壓下。

    >愚蠢的呂豹，不但不知道聞姣為他付出了多少，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或許，呂豹還不算無可救藥，這段感情也還有存續(xù)的可能性。但給她帶來的那些傷害，那些遺憾，卻永遠都無法彌補了。

    我的雙手用力攥著酒杯，直至青筋暴起。卻又只能無力地放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錯，那從沒真正親口承認過的錯，有多么離譜。

    任思鳶講完故事，在酒精的作用下進入了微醺的狀態(tài)。時而微笑，時而流淚。

    酒館里響起女歌者純凈的歌聲。任思鳶被她的歌聲感染，開始輕聲哼唱。

    >湖水是你的眼神

    >夢想滿天星辰

    >心情是一個傳說

    >亙古不變地等候

    >成長是一扇樹葉的門

    >童年有一群（個）親愛的人

    >春天是一段路程

    >滄海桑田的擁有

    >那些我愛的人

    >那些離逝的風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愛我的人

    >那些沉淀的淚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們都曾有過一張?zhí)煺娑鴳n傷的臉

    >手握陽光我們望著遙遠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愿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愿

    94

    將任思鳶送回家后，我渾渾噩噩回到家。

    借著酒勁，我翻出壓在箱底的，聞姣留給我的信，重新打開，一遍遍地重讀。

    她留下的字字句句，像陽光雨露，又像尖刺毒藤，讓我的心中又暖，又麻。

    那些甜蜜、悲傷和荒唐都漸漸模糊，唯有思念，在紙上越來越清晰。

    95

    四月，愚者誕生之日，我來到了這里。

    因為，這里有與她未竟的約定。

    農(nóng)大的學子自然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油菜花悉數(shù)開放，將整片田野染成明媚的黃色。

    呼吸著屬于春天的清新味道，伸手拂過一朵朵黃花，我只想找到，本屬于我的那朵。

    尋花未果，奈何？

    我還可以等待。坐在花田的角落，我化身稻草人，守望著這片燦爛的春色。

    從晨曦，到夕照。

    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少，而遺憾越來越多。

    要走了嗎？但是，她還沒來。

    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驀然回首，我竟終于看到了她。

    她依然穿著印象中的碎花小白裙，看著我，絢爛的笑容和大片的油菜花交相輝映。

    她上前，踮起腳，將手中織好的花環(huán)戴在了我的頭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