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鄒恩雅和戴承佑出差到臺北演藝廳，為仁思大學表演藝術(shù)系與外部劇團合作的舞臺劇「寒月芙蕖」舉辦記者會；一回來她就興奮地和翁可歆報告，這次出差去吃了夢幻料理「帝勞森牛排」。

    「太幸運了吧，」翁可歆不禁艷羨，「戴胖這人雖然討厭，但跟他出差不時就有這種好處?！?/br>
    「這次也是意外，」鄒恩雅說，「我看他原本還不想讓我參加咧。他只想偷帶幾個要好的記者朋友出去吃飯，是不巧被我打岔，問他要不要一起訂便當，他才勉為其難地邀我加入飯局。」

    「你久久和他出差一次就撞見他吃這么高檔的餐廳，真不知他平常都是怎么濫用公款的?！?/br>
    「話說，錢錢在主計室經(jīng)手過戴胖的報帳，想必知道很多內(nèi)情？你聽她提過嗎？」

    「這個嘛，用公費請朋友吃飯、請老婆吃情人節(jié)大餐這種當然是日常了。公關(guān)室主任這個頭銜給了他超多方便，想吃什么都能報帳，都能說是在做公關(guān)，誰也不會過問詳情?！?/br>
    「哎，主任才有這種福利；我們小職員根本都沾不到邊呢！」

    「至于出差老是幫自己訂高級飯店、出門都搭計程車，連買伴手禮也報帳這種事，就更不必說了。他在公關(guān)室工作了二十年，擅用的學校資源，只怕都能買得起一臺跑車了！」

    「我一點都不懷疑。」鄒恩雅哈哈大笑，「對了可歆，你最近穿衣風格好像有點不一樣耶？」

    「有嗎？」翁可歆臉上微微一紅。她今天穿的是暗色針織上衣，沒有腰身；下半身則是深黑直筒牛仔褲，看上去比平日素了點，「最近太忙，沒空洗衣服啊?！顾S口敷衍，又繼續(xù)吃她的麵。

    翁可歆和鄒恩雅偶爾下班相約吃晚餐時，也曾試圖邀林存樂來湊熱鬧，卻從未成功過。事實上，他雖然常應翁可歆之邀出來吃飯聊天，但只要是還有其他朋友的聚會，他都一律回絕。

    「我很孤僻，不參加人多的聚會?！顾源藶槔碛?，翁可歆卻打從心底沒把這話當真；儘管她也猜不透他真正的原因。

    「多認識一些朋友，有什么不好？」

    「我沒有很熱衷于交朋友。」

    「騙鬼，你看起來就不像這樣的人。」

    「我就是。」林存樂說完便不理她。

    翁可歆特愛咖啡，和林存樂見面，十次有九次都在咖啡廳。從新北市到臺北市，從都會區(qū)到風景區(qū)，她總能找到別具特色的咖啡廳，有時一消磨就是一個下午。

    林存樂問她為何老邀他來咖啡廳，她扁扁嘴說：「我男友很沒情調(diào)，從不陪我來這種地方。他覺得喝一杯一兩百元的咖啡太浪費錢。」

    「確實，」林存樂攪拌著他的卡布奇諾，「要不是我這人還算重視朋友，我也不會常來這種地方?！?/br>
    「說得這么勉強，」翁可歆瞪他一眼，「以后不邀你來了。」

    「你才忍不住?！沽执鏄泛俸僖恍?。

    「你講話到底是要多欠打？」翁可歆惱道。沉默片刻，側(cè)頭望向窗外，看著悠然行經(jīng)巷弄的腳踏車騎士，輕聲說：「我……也要開一間咖啡廳。」

    「這個夢想，你男友知道嗎？」

    「知道，但不以為然?！刮炭伸в挠牡卣f。

    「這倒不意外?！?/br>
    「等我再多存一點錢，就要離職去做我想做的事。其實我早就開始在進行了，」翁可歆略略激動起來，「他才阻止不了我?！?/br>
    「沒人能阻止你，你也不該被阻止。」林存樂上身微向前傾，「你心中有夢想，就該用盡一切力氣去達成?！?/br>
    「這幾年來已經(jīng)攢了一小筆積蓄，加上我的家人愿意贊助，」翁可歆低聲說，「當然……我男友并不知道我準備的狀況?！?/br>
    「那太好了，到時我一定第一個去光顧。」

    翁可歆凝視著他，忽道：「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林存樂詫笑，「怎么會突然有這想法？」

    「我是認真的，其實我思考過好一陣子了……」翁可歆一對長長的鳳眼流露著興奮，「越想越覺得你適合。你口才好，人又機靈，可以做我的店長；我就專心去做我的烘豆師、打理店面那些的，豈不是妙？」

    「承蒙你看得起，」林存樂仍愣笑不已，「你說我的這些優(yōu)點，你也不遑多讓啊，你自己來，想必也能做得很好?！?/br>
    「我又沒有三頭六臂！」翁可歆嗔道。不知為何，她頓覺頰上微微發(fā)熱；許是因為她興沖沖的提議，竟沒獲得他立即的附和。她右手不知擺哪里似地將垂下的發(fā)絲撥到耳后，填補尷尬地說：「難道你做這白牌，能做一輩子嗎？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br>
    林存樂偏著頭沉吟，手上的攪拌匙下意識地敲打著咖啡杯底。

    翁可歆瞅著他，捉摸不透他的神情；半晌才又忍不住問：「怎么樣？」

    「這聽起來……倒有可能是個不錯的主意。」他緩緩說道。

    聽他口氣松動，翁可歆又燃起一絲希望，「是不是！反正還有時間，你就考慮看看嘛?！?/br>
    她發(fā)光的眼神，讓她的原有的嬌媚臉蛋顯得更加燦爛如花。那一瞬間他差點認不出，她就是那個老是怨天怒地、一天到晚把工作和感情帶來的躁鬱不堪掛在嘴上的厭世女子。他唇角不由泛起笑意。

    「我很期待?！顾f。

    找林存樂加入創(chuàng)業(yè)計畫的念頭，讓翁可歆越想越振奮，夙夜琢磨著一定要想辦法說服他答應，以致整晚都淺眠。

    翌日睡眼惺忪地走進仁思大學公關(guān)室，一屁股在剪報區(qū)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起當天的報紙，翻著翻著卻驟然睜大了眼。

    『仁大職員爆公關(guān)主任a公款：「金額足以買一臺跑車！」』

    斗大的標題印在《尖端日報》地方版的頭條；儘管不是重要的版面，卻足以令她感到一陣氣息凝窒的暈眩。

    『私立仁思大學驚傳高階主管濫用公款。該校職員日前對本報爆料，指出戴姓公關(guān)主任任職近廿年來，常利用職務之便，將私人花費和社交餐費以公款報帳，甚至包括和妻子享用的情人節(jié)大餐，「a走的錢都買得起一臺跑車了！」……』

    她才讀了第一段就沒有勇氣看下去了，拿著報紙的纖纖十指不停顫抖著──這絕對是她到仁思大學工作四年多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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