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色同行時-5
「今天你一個人回來?」趙千誼喀喀喀地踩著高跟鞋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組辦公區(qū),四處張望了一番后才對鐘月說。 「對啊,怎么了?」 「你今天是和子容去跑新聞的吧?」 「對,他趕著去跑下一場了。話說你怎么知……」 趙千誼忽然如釋重負地吁口氣,「果然嘛,他帶我那天也是因為太忙才沒陪我回報社,并不是對你有什么特殊待遇。」她臉上浮起了一股洋洋得意之情,也沒回應鐘月的第二個問題,就自顧自坐下來,哼著歌拿出筆電。 趙千誼的話莫名讓鐘月肚子里一陣不舒服,遂也沒有理會,繼續(xù)寫她的稿子。 『會計師戴慶蘭指出,房屋稅公式是以建材等級、路段和折舊等因素來計算;而現(xiàn)行地價稅的課徵也已將路段因素納入,等于是重復課稅。尤其對于自住者而言,持有房屋不但不會有所得流入,反而還需要負擔維護、管理等費用,房屋稅的課徵無異是加重他們的負擔……』 鐘月發(fā)現(xiàn),想辦法專注在報導當中,有助于分散對不愉快事情的注意力;但一旦稿子寫到告一段落時,滿腹的創(chuàng)傷又再度涌現(xiàn)。 這天她很早就寫完了,寄出給楊子容之后,不到半小時就收到他的回信: 『可以再把最近某官員在媒體發(fā)言的「居住是人民基本人權(quán)」納入,結(jié)合時事;也突顯這政府的言行不一,打臉打得用力些?!?/br> 儘管正處愁云慘霧,鐘月仍忍不住噗哧一笑;一邊讚嘆線上記者的靈活度,一邊把楊子容的建議補充到稿子里。完成之后,她對著電腦裝忙了好一陣子,一直糾結(jié)著要不要直接衝去三樓的編輯中心,找白鴻硯好好一問究竟;但這樣的場面實在太尷尬,每當要起身跨出步伐時,又再度裹足不前,頹然坐倒。 好不容易終于趁何蓓如去洗手間時,她才下定決心一鼓作氣往樓梯口方向走;沒想到才剛拐進梯間,迎面就撞見何蓓如。 「小月,你要走了?稿子寫完了嗎?」 「我還沒要走,我只是……呃,出來伸展一下筋骨。稿子我已經(jīng)寄給你了?!圭娫陆Y(jié)巴道。 「我現(xiàn)在剛好有空檔,來吧,我們來看看你的稿?!购屋砣缏氏茸呋剞k公室,鐘月只得轉(zhuǎn)向跟在她后頭。 「是房屋稅啊……我看看,」回到座位上后,何蓓如點開鐘月的稿,邊看邊睜圓了眼睛,「欸,寫得很好……有突飛猛進的感覺耶。」 「真的?」鐘月猛然被稱讚,不禁害臊起來,「沒有啦……子容幫了我很多,多虧他還特地撥時間跟我講解。」 「子容啊……」何蓓如意味深長地瞅她一眼,「他比我以為的還要貼心耶?!?/br> 提到楊子容的名字,鐘月眼角忍不住瞄向坐在斜對角的趙千誼──她藏在電腦螢幕后方的肩膀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我也不得不說,子容這則報導規(guī)劃得很好,有跟上熱度,」何蓓如又說,「從我開始跑新聞到現(xiàn)在,臺灣的稅制還真是沒長進多少?!?/br> 鐘月想起初次來到誠報上課時,楊子容所說何蓓如追訪北區(qū)國稅局長的故事,「或許……我們不斷地寫這個議題,長期下來還是會有所改變?」 「加減有吧,但進展得非常非常緩慢,」何蓓如喟嘆,「改變體制的過程,往往是一條漫長的路?!?/br> 「一定會有改變的!」鐘月衝口而出,「呃,我想誠報財經(jīng)組陣容這么堅強,持續(xù)努力,相信一定還是能看到效果的?!?/br> 何蓓如苦笑,「這可不好說。我們也只能盡自己的一份心力罷了。」她頓了頓,「啊,對了,我想起你昨天離開時說身體不舒服,現(xiàn)在好點了嗎?」 鐘月一愣,差點忘了自己昨天以身體不適來掩飾情緒潰堤的事,「有……有好些了,謝謝關(guān)心?!?/br> 何蓓如托腮沉思半晌,忽說:「小月,你跟我來一下。」 「啊……好,」鐘月微微一驚,只見何蓓如帶著她往小會議室方向走。難道她是犯了什么大錯,需要被這樣私下約談? 兩人的談話過程,從頭到尾趙千誼都豎著耳朵;眼神也一路跟著她們直到會議室的門關(guān)上。她涂著玫瑰色唇膏的豐潤唇瓣微微噘了起來,似乎對當前的情狀不甚滿意。 走進會議室,何蓓如便示意鐘月坐下。鐘月心中惴惴,不知道何蓓如準備跟她說些什么,卻見何蓓如單刀直入地問:「你告訴我,昨天潘少英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我昨晚太忙,還沒時間找你關(guān)心這件事?!?/br> 鐘月一驚,沒料到何蓓如開口問的竟是這種問題,「是……他是對我說了一些話。不過怎么會這么問……?」 何蓓如睨著她,「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他找你出去之后,你回來就怪怪的了,是哭過了吧?」 鐘月微微臉紅,沒想到自己的反應都被看在眼里,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讓我猜猜,」何蓓如緩緩說道,「他說的大概是和白鴻硯那傢伙有關(guān)的事吧?」 從何蓓如口中聽到白鴻硯的名字,對鐘月而言無異是另一個驚嚇;她瞪大了雙眼,支支吾吾地說:「你怎么知……」 何蓓如卻突然大吼起來:「我真是受夠了楊子容這個白癡!」 「子容?」鐘月只覺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關(guān)他什么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购屋砣鐕@口氣,「他本來要我保守祕密的,但今天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鐘月聽得越來越糊涂,有種好像所有人都能看透她心思的恐怖感受。 「潘少英這傢伙真的很不可取,」何蓓如碎念,「我一看見他找你出去,就覺得不太妙。然后又看到你哭成那樣,就大概猜到了。小月,他是不是告訴你,白鴻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 「你……你怎么知道?」鐘月駭然問。 「我再猜猜,他八成還說,白鴻硯這人很yin亂,搞過很多女人,對不對?」 鐘月心想潘少英并沒有說得這么直接,但還是點點頭,「大概是這個意思沒錯……」 「他從幾百年前就一直散播這個謠言,」何蓓如又突然大吼,「這王八蛋要是在我的組內(nèi),我肯定早就弄死他了。啊……抱歉,我一時激動了?!?/br> 「沒……沒關(guān)係……」 「但我很遺憾必須告訴你,小月,」何蓓如語調(diào)轉(zhuǎn)為柔和,「就我所知,白鴻硯確實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br> 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鐘月的心卻驀地往下一沉。 「但你先別急著傷心,先聽我說。」何蓓如說,「我聽他們提起過,白鴻硯是你小時候的朋友,很多年沒聯(lián)絡,前陣子才開始寫信給你,沒錯吧?」 鐘月點了點頭,何蓓如又說:「后來,他在信里面又寫了很多曖昧的話給你,沒錯吧?」 何蓓如問得這么直接,鐘月難為情得想要立刻鑽到地洞去;但這種感受被急切地想要搞清楚怎么一回事的心情壓過去了。于是她回答:「對……沒錯?!?/br> 「那不是他寫的。」何蓓如靜靜地說。 「不是他寫的?什么意思?」鐘月衝口而出,「你是說,有人冒他的名寫信給我?」 「不是這樣。一開始寫信給你的人是白鴻硯沒錯,」何蓓如顯得有些疲憊,「但他女友吃醋,怪他這樣寫信給一個女孩子不行,很曖昧,他只好妥協(xié)。但他又不想跟好不容易取得聯(lián)系的你斷了聯(lián)絡,所以呢……」她停頓了一下,「他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就是叫他的好兄弟楊子容代筆?!?/br> 鐘月倒抽了一口氣,驚詫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