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鳥(4)-自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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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覺到外界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是夜里了。初醒時映入眼簾的模糊黑暗讓他有些迷糊,身上蓋著一張毛皮,有些暖,暖過頭了,身上出了些薄汗。默默伸直了身體,將手臂從毛皮里伸出來,感覺了一下身體狀況,喉嚨與肚子還有屁股都有點痛,頭不痛,腰痠,膝蓋也有點刺痛。 林耕未初步檢查了身體狀況,感覺還可以就坐了起來。 他在流秀家。 他的衣服是穿六起的,有點大,有些空蕩蕩,夜風吹過便有些冷感,然而夜風也將一股食物的味道帶進了屋內(nèi)。 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了起來。 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調(diào)整姿勢下了床。 赤著腳往外走,只是還沒到門口,就遇上有人開門進來。從身形看上去,林耕未下意識喊了一聲:『流醫(yī)生?』 「醒了?」 「嗯。」 他走了幾步便站到他身前,林耕未沒有獸人的夜視力,然而他低頭打量的視線還是能感覺到,流秀用頭點了點病床:「回去坐著,幫你把脈?!?/br> 林耕未乖覺照做,流秀的體溫跟六起一樣有點低,然而也是他上手,他才覺得自己體溫原來有點高,手掌默默握了起來:「謝謝醫(yī)生救我?!?/br> 低語換來淡然無所謂似的話:「呵。都撞到我門口了,用不著謝?!?/br> 流秀收回了手,讓他換另一邊,兩邊都診過之后,就站了起來,林耕未摸不準巫醫(yī)的脾氣,只見他往抽屜里撈出了打火石,點亮了一盞油燈。 突然的光亮讓林耕未遮了遮眼。 然而下巴被抬了起來,對上了一雙讓他覺得有點怕的審視目光。流秀的眼神很利,看著他時并沒有表情,視線落在臉上,握著他下巴左右擺動的觀察。 下巴抬高因而稍微壓到咽喉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還沒有開口,對方放開了手:「六起怎讓你一個人來?」 流秀將油燈放在床側(cè),林耕未自己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他出門了,跟歐陽一起去採水製鹽?!?/br> 「採水製鹽?」 林耕未概略的解釋了一下昨晚的討論,并解釋他們?nèi)サ牡胤?,流秀聽了輕聲:「喔,那是有些遠?!?/br> 評論完并沒有下診斷結(jié)果,而是轉(zhuǎn)身靠近藥櫥,作勢要抓藥起來。林耕未等了等,只能開口:「醫(yī)生?能問問你剛才的診斷結(jié)果嗎?」 「嗯。」 燭火的微光讓他的臉上有些不明的光影晃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將藥材一點一點擺上藥秤,并不看他,聲調(diào)冷淡如常:「大概是風寒蓋住了脈象,不甚明顯——只不過現(xiàn)下你太虛了,得補補氣、補補血?!?/br> 「呃……風寒?」 『唔,天人是怎么說的,感冒?著涼?』 『著涼?』 「喔?!?/br> 其實他不是想回答他的,只不過流秀心思似乎在抓藥,林耕未吞了吞口水,沒多講話。 「只不過這藥吃完,還得讓六起帶你回來看看,讓他克制克制,萬一掉了可就不好?!?/br> 前一段還聽得懂,可后一段話林耕未想了幾秒,沒聽懂他的意思:「甚么東西掉了?」 眼前提著藥秤的巫醫(yī)這才停下動作,抬起的視線透過微光卻是有些漾著火光,然而話語卻讓他彷彿從脊椎底部泛起了冷。 「雖然還不明顯,但我想你應(yīng)該是有了,大約不到一個月?!?/br> 「……有了?」 『嗯?天人不這么說嗎?有小孩?懷孕?』 幾次的確認,像是暮鼓晨鐘能驚飛森林中休憩的雀鳥,比起發(fā)出叫聲,本能慌亂的振翅聲早就響徹了天際。 好像秉住了幾秒的空氣,才在回過神時大口吸了一把,又一口,張口卻又覺得自己被鯁住了,林耕未下意識的吸著鼻子,吞進了口水有些乾澀。 彷彿能回想起口里鮮甜的滋味,此時,卻想起了血的味道。摀住了下腹,眉頭卻皺起來:「……孕果?!?/br> 「沒錯,男子自是要靠孕果才能成孕。」 吐出了一口氣,然而說出的話并不比那嘆氣聲大多少:『原來……會懷孕?!?/br> 早晨的反胃究竟代表幾個意思?還有出血?一早經(jīng)歷的各種生理不適,此時彷彿都有了另一種解釋,呼吸依舊得用力,他撐住了自己的額頭,吐出的氣息打在手上,涼氣颼颼。 「——我可以拿掉嗎?」 回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安靜徘徊在兩人之間,然而幾個呼吸內(nèi),巫醫(yī)放下了藥秤,淡然的語調(diào)有些小幅上揚:「拿掉?你不用跟六起商量?」 「我不想生。」 「這是你們的孩子?!?/br> 「我知道,但我不想生?!?/br> 「男子成孕不易,這胎如果拿掉,下次得等發(fā)情期才有機會成孕,而且落胎藥傷身,這胎吃了藥,下一次就不知能否成孕了。」 這大概是他聽過流秀講最長的一段話,不知道為何露出了笑:「好啊,那不正好嗎,我不想要他的孩子,不想要他的孩子——不想要他的孩子!」 彷彿也在呼應(yīng)心中的感覺,一開始的可控語氣到了最后幾乎變成了嘶吼。像是想把自己的委屈都丟出來一般,怨啊,怒啊,驚訝啊,惶恐啊,開始佔據(jù)從四面八方彷彿強酸強鹼的侵蝕一般沾溶他的內(nèi)心。 他到底為什么要受這種罪!該死,這該死的孕果!爆炸的情緒影響了動作,反手打起自己肚子毫不手軟,拳頭落下的悶痛感,帶動了后頭的傷口,痛了起來。 他并不心軟,越痛,這胎兒的性命在心中就越發(fā)沉重。 「好了。」 「嘖?!?/br> 「好了——」 流秀的喊聲跟手幾乎差不多時間到達,他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林耕未還有另一隻手,他在掙扎中被對方壓住了雙腕,掙不過獸人的力氣——怎么都掙不過獸人啊。 也不知是甚么時候開始淚腺開始松的,他不想哭,可眼淚卻掉了下來。 「不許哭。不許哭,有甚么好哭,敢說要吃落胎藥,還哭個甚么!給我收?。 ?/br> 流秀冷冽的聲音讓他從掙扎中回過了神,就算被半壓在病床上,無法動彈,失去的冷靜卻一點點的回來:「……不哭,我不哭,你放開?!?/br> 對方松開了手。 巫醫(yī)拉開了距離才覺得自己依舊泛著冷,眼神從天花板轉(zhuǎn)而望向?qū)Ψ?,他的表情凜冽而嚴峻,垂手而立的站在一旁。 「我可以吃藥嗎?」 「……可以嗎?」 「拜託,我不想生他的孩子?!?/br> 「拜託,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懷孕了?!?/br> 「求你,醫(yī)生,我求求你——」 「我不想生一個,自己都不知會不會恨的孩子?!?/br> 流秀越是不說話,林耕未就越心慌,說出來的語言是連自己都沒法想像會脫口而出的,幾乎都想動手拉住對方。 然而巫醫(yī)別開了眼,在他動手前轉(zhuǎn)過了身,重新回到藥櫥前,將先前的藥堆到一邊去,重新抽了別的藥屜。林耕未止住了聲音,只看著對方,未幾,只聽緩然而冷淡的聲音傳出:「這藥吃了,應(yīng)該會痛上一兩個時辰,會拉血,你得在我這邊過夜觀察,若是胎位不正,藥下去搞不好會死?!?/br> 「……我吃,我還是要吃?!?/br> 巫醫(yī)拿著包好的藥往門口走時,林耕未想站起來,卻是被巫醫(yī)阻止了:「坐著,等會兒有你受的。」 他還是跟出去。 亦步亦趨。 流秀看了他一眼:「想幫忙?」 「嗯。是我自己要吃的藥,跟醫(yī)生無關(guān)?!?/br> 「呵呵?!刮揍t(yī)露出了一個輕淺的笑:「你還是祈禱自己的命大吧?!?/br> 色濃至稠的藥,入喉盡是苦及酸澀,在藥效發(fā)作肚里開始翻攪時,林耕未并不后悔,他裹著毛皮,卻依舊還是冷,沁出皮rou。 1罈焦血濃稠,和著不成型的血塊,也許還是不成型生命。想起了實驗室犧牲的老鼠、兔子、想起了他失敗的各式胚胎,也許尸體的乾凈的,也許細胞不是rou眼能見的,但又有甚么不同,他依舊揹起了他們的生命。 他愿意,懷著抱歉,懷著虔誠,懷著尊敬,懷著感謝,去送走那些生命。 跟此時,也許也沒甚么不同。 孩子,謝謝你告訴我,我的軟弱,我的無知,誤信,及愚蠢的行為,會造成甚么后果。 對不起,無法讓你出生;對不起,我是自私的。 床上的青年被發(fā)絲遮住的眼瞼下,眼球正不停地轉(zhuǎn)動,蠶絲被蓋在身上,卻還像感受到冷1般蜷縮著身體,口中喃喃著聽不清的低語。時而縮起手腳將自己埋進被中,撥開他的頭發(fā)卻被歪頭轉(zhuǎn)走。 手指頓在空中,像是有針刺進佘令禹的心中。青年又在下一刻舒展了四肢,翻轉(zhuǎn)了身體將自己面向墻壁,露出了空虛的后腰。 因為衣服被撩起,少日曬的地方,肌膚被襯得白皙,脊線往下延伸,在臀前凹出了弧度,應(yīng)該引人遐想的時候,他卻撈起了被子將他遮個嚴實。青年因為拉力而轉(zhuǎn)過了身體,又躺平了,只抬手遮住了眼睛。 佘令禹看著這番情景,忽然有些無奈,原先的心疼此時又不知該哭該笑:「……怎么還不醒?」他順了順林耕未的頭發(fā),下一刻便是默默在對方身邊窩了下來,只有這種時候能肆無忌憚的碰他的臉。睡著的樣子毫無防備,然而卻是在夢里受著不為人知的苦難。 心細碎的疼著。 明明現(xiàn)實里是連手都沒牽上的可憐進度,他卻在游戲里為救藺雨而失去生命。多傻啊,明明只認為這是假的,明明只認為他是ai,明明只要自己躲開就好了。 被保護著,讓佘令禹認知到殼子確實走進他的心,可壓在身上的重量更讓他認知到自己的無力跟痛心。明明他對藺雨只是純粹疼愛的感情,但就是如此純粹,才顯得這份真誠的無可取代跟珍貴。 ——多傻?他不會知道他當時有多后悔自己披了個殼子來接近他。 「林耕未……」低喃的聲音含在嘴里,可對方并沒有聽見似的,連眉宇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摸著他的臉,輕聲地問句落下,又消失在玩家所屬的潔白空間之中。 也許除了自己,并沒有被聽見。 可佘令禹不害怕自己的話被聽見,也許,正是因為這是他的心聲,及想要傳遞的對象。 他把額頭貼上了對方的額頭,無以名狀的情緒在心中游走,不疼,而是懷著虔誠。 「……愛我可好?」 --